第245章 任何人都可以是段小白
顧惜年問:「你,為何突然出京?」
段小白的身形完全隱藏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唯有天空隆隆作響的閃電偶爾劃過,才能勉強在一瞬間看到他臉上的玄金面具折返出來的暗光。
他不應聲,顧惜年愈發的索然無味。
那一股怒火是沒由來的生出,但她有她的教養,當然不會聲嘶力竭的質問。
她的語色愈發的淺淡,藏著不太容易發覺的嘲諷。
「你家王爺主子的毒解了,你更應該守在他身邊才是。毒消之後,大約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弱期,萬一這種時候,被人抓住了時機,暗加謀害,你還不在一旁守著,豈能安心。」
這是兩人見面以來,她首次主動提起盛宴行。
但用的又是那種語調,段小白怎會聽不出她語氣之中的異樣。
「王爺有一整隻護龍衛守著,他不會有事,你不必擔心……」
顧惜年打斷了他:「我沒有擔心,不過是覺得,你不該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在此歇息一晚,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你也知我的身份來歷,更曉得我的本事如何,遊走四國,尋常人傷不了我害不了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究竟是什麼意思!
哪怕她是打算了要與過去的一切斬斷關係,也不至用上如此恩斷義絕的決心吧。
若不是有那張面具擋著,段小白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非常的精彩吧。
顧惜年的眼神突然閃耀了起來,她甚至還微微的踮起腳。
段小白的心情跟著一緊,正要說話。
這才注意到,她真正看著的是院門的方向。
一隊童女,身穿仙氣裊裊的長袍,挎著食盒,踩著統一的步調,朝著這邊而來。
「雲頂仙宮這邊,煮飯做菜倒是相當的快,大神官挺會管家的。」
原來,她欣喜的是對方送吃的來了嗎?段小白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了。
他的一顆心,從來都沒有被誰給牽動過。
此生短暫,遭遇頗多,他的身份不凡,卻也有著外人不可理解的沉重附和。
管著自己的人生都已經很難了,他哪有精力再去關注別人。
他也並不認為有哪個人的存在,值得他的眼神為止停留,值得他的心隨之牽動。
可偏偏是有這麼一個顧惜年,不在預期之中,她來到了自己的面前,用一種別人不可替代的特殊方式,攪亂了他的心之後,就又瀟洒的計劃著退出他的生命。
甚至,不給他任何挽留的機會。
「你們把其中的一份食物,送到段統領的房間里去吧,段統領喜清凈,他要一個人用餐。」顧惜年不客氣的指揮著。
雲柔的眉頭打了個結,忍著惱火,指揮著童女們將菜和湯水分成兩部分。
「明天我就不送你了,段統領。」最後三個字,顧惜年咬的很重。
分明是做出一種強調。
她相信,大家全都是聰明之人,許多話不需要點太透。
只要理解了,便也就是如此了。
正待離開,她的手臂劇痛,忽的被人從后拉扯住。
「隨我來。」段小白的聲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不肯:「有話你可以在這兒直說,不需避諱著旁人。」
可他用的力氣極大,她根本掙脫不了。
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雲柔雲溪與那群童女們幸災樂禍的看著,絕無要阻止的意思。
圓寂聽到了動靜,起身來問:「姐姐,什麼事?」
「你是想看著我與和尚拼一場,便讓他跟來。」段小白的聲音里,分明帶著威脅。
顧惜年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她,卻也不想真的讓圓寂為了自己與段小白拼起來。
他們兩個,又不是敵人,沒必要為了這麼無聊的事硬碰硬吧。
於是她才道:「圓寂,你先讓她們把東西送進去吧,如果餓了,那就先吃一些。」
雲溪和雲柔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顧惜年的房間內竟然還藏著一個人。誰允許他進來的?他的身份是什麼?
眼看事態是要越鬧越亂,顧惜年無奈道:「他是弟弟,大神官見過的,你們不得無禮。」
「大神官知道這事兒?那為什麼他沒有吩咐我等多加侍奉?」雲柔明顯不信。
「你若不信,可去把顏汐請過來,當面對質。」顧惜年也火了。
一邊被段小白硬拽著走,一邊還要回答雲柔等人層出不窮的各種問題。
雲柔雲溪皆是雲頂仙宮內品級最低的玉女,她們哪兒有能力直接請得動大神官出來,就連當面報告都是不夠格的。
見顧惜年理直氣壯,她們反而若了聲勢。
氣呼呼的看著她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走遠了一些,轉了個彎,便到了兩棟房宅之間的窄窄通道,前後無人,上有屋檐,正是說悄悄話的絕佳場所。
顧惜年使勁一抽水,總算是把自己的手腕給奪了回來,「你,何時學的如此無禮。」
「你就那麼急著趕我走?」段小白急的時候,連嗓音的嘶啞都忘記了,那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顧惜年越是聽著,心裡邊就越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感。
「我當然是要趕你走的,段統領,我想問一句,你來這裡,可是領受了你家王爺的命令?」
段小白窒了下,沒有立即回答,是因為他還不知道顧惜年接下來要說什麼。
顧惜年並不想聽謊言,所以,她不給段小白任何編造借口的機會,便繼續說下去:「如果你是領受了王爺的命令,那我剛才已把話說的十分清楚,我收到了放妻書,王爺與我從此陌路,男婚女嫁,各奔前程,既是陌生人,他的話,我不聽也罷;可如果,你是代表你自己而來,想要私下與我說點什麼,那麼我倒是想要問一句,段統領,段小白,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段小白的眼睛整個眯了起來,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何顧惜年如此的咄咄,她的眼神那麼凌厲,彷彿他走近一步,她便要視他為敵,直接翻臉對待。
「說啊,你究竟是代表誰而來?」她絕不容許他逃避對待。
「我……」他忽然沉寂下去。
「說不出來了吧?其實這個問題,也不一定非要回答不可,只要你離開我的視線之內,大可以當做沒聽到我問這些問題。」
顧惜年推開了他,扭頭就要走。
人還沒走遠,就又被他蠻橫的硬是扯回,這一次,他的雙手撐著牆壁,用自己的身體困住了她。
這是一個極度不合時宜的距離。
顧惜年此生,雖是大半時間待在軍中,早已適應了軍將們粗獷的風格,卻從不曾與誰,這般無所顧忌的靠近。
該死。
從段小白的身上所釋放的冷冽寒香,在此時轉為濃郁了幾分。
越是感受到了那份特別的存在,她的呼吸反而不爭氣的灼燒了起來。
「顧惜年,我沒有代表任何人。」他薄唇輕啟,開口回答了她的問題:「我能代表的只是我自己。」
他凝視著她的眼,一字一字,清晰無比的說:「我為你而來。」
顧惜年的心,就像是有人在平靜如水的湖面里丟了塊石頭,陡然間漣漪向四周快速的一圈圈擴散開去。
她清晰的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臟在狂跳。
或許,距離那麼近的段小白,也已經聽到了那狂肆若軍鼓齊擂的巨大聲響。
她屏息,依然是音色清冷,嘴角勾起的笑容,滿是諷意,轉深,轉濃。
「那麼,你又是誰呢?」
纖纖玉指抬起,輕輕的敲打他的面具,「你說你是段小白,事實上,只要戴上了這張面具,任何人都可以是段小白,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