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幾十封信件
勤政殿內,再度陷入了死寂。
皇帝心底被顧惜年的話,所撩起來的一絲淺淺溫情,瞬時消散無蹤。
他瞪視著那一疊厚厚的信箋,足有二、三十封,樣式看起來都差不多,將百寶箱內空間最大的第一層塞的滿滿當當。
「若非是極其重要的信件,何必需要用這種內藏機關的箱子來裝,必定其中藏了不可告人的信息,顧府的丫鬟婆子們是主動過來求救,此舉必不是空穴來風,這裡邊一定有問題,皇上相信老奴,相信老奴……」
老太監越想越怕,越想越急,他年歲已大,在宮裡的地位雖高,卻上邊還壓著一位景德公公,他更年輕,更是從小伴在皇上身邊長大,這一份厚重的主僕情誼非同小可。
景德公公幾乎不會犯錯,皇上對他信任有加,近些年來,眼看著地位是越來越穩,儼然是皇上面前最大的紅人,任何人都無法動搖。
而徐有民則是隨著年歲增長,漸感力不從心,他深知被遣散出宮的太監、宮女、嬤嬤們萬景凄涼,感同身受之餘,便總想著更進一步,以期換一個康泰安寧的晚年生活。
這種渴望,逐漸變成了執念,以至於今日,他自以為尋得機會,便下了狠心,堵上大風險,想要拿顧家做墊腳磚,來換回皇恩浩蕩。
不成想,那隻剩一門女眷的顧家,竟也不好對付。
顧老夫人在勤政殿內穩穩坐定,宛若勝券在握,全程只看著自家孫女沉著應對。
而顧惜年從進了這勤政殿開始,每一步情緒變化都十分有分寸,看似是在絕境求生,可她眼底那一抹諷刺的淺笑,卻讓人覺得,她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藏的極深的心思,在關鍵時刻才暴露出來,為的就是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得不說,冒過一身白毛汗之後的老太監,無意之間接近了真相。
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硬著頭皮扛下去,身後早沒了退路。
皇帝將那些信,拿在了手上,沉甸甸的,很厚很厚。
「顧家丫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顧惜年微笑:「臣女無話可說。」
「這些信,你不講一些來歷出來?」皇帝語帶嘲弄,針對的是之前,她細細的說明了百寶箱內每一樣物品的來歷。
被徐有年一打斷,多疑的皇帝,將感動的情緒盡數轉為懷疑,他眼神不善的瞪著顧惜年,試圖解讀那張平靜的小臉的背後所抱持的真正想法。
顧惜年眼神清澈:「父親私人的往來信件,自會不會跟我說明,不過,既然是存放在這隻箱子里,父親心中必然珍之重之,願長久留存、留念,卻也不想被外人看到的內容。」
「如此,朕可以看嗎?」皇帝頗為玩味的問。
「整個顧家都是皇上親手扶持著,不過是一些信件,皇上當然看得,臣女覺得,理所當然。」顧惜年朗聲回答,坦坦蕩蕩,連一絲遲疑都沒有。
徐有年心裡邊頓時又是咯噔一下。
為什麼,顧惜年並不心虛?
為什麼,顧惜年毫無驚慌?
難道真的沒有問題?
難道他真的錯了?是被顧家的那幾個惡奴給利用了?
徐有年在這邊各種忐忑。
皇帝卻是無心理會。
他直接拆了一封信件,信紙展開,看到了紙上所書之內容,神情瞬時極為精彩。
徐有年悄悄的偷看著皇上,注意到皇上的臉色一瞬間變了又變,他反而生出了幾分安心的感覺,看來,這些信件果然是有問題的,太好了,有救了。
可皇上只看了一眼,就把信放在一旁,轉而去拆了第二封。
第二封也僅僅了粗略掃了一眼,便又拆了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
一時間,勤政殿內,響起了細細索索的翻動紙頁的輕響。
景德公公似笑非笑,還瞅著空檔把皇帝手邊的茶盞給挪遠一些,免得哪會兒一個激動給打翻了。
顧惜年不必抬眸,已知道了結果,她稍稍放下心來,耐心的等待著。
一道目光,隔空落了過來。
那個方向——正是唐王盛宴行的位置。
這位唐王是先帝第七子,也是先帝存活下來的兒子裡邊,最小的一個。
聽說先帝極其寵愛自己這個老來子,甚至還曾動了心思,越過其他年長的皇子,直接封為太子,扶他坐上帝王之位。
只是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這個目標沒有實現。
但據傳言皇帝還是十分珍愛他的這位弟弟的,並未存在什麼隔閡,還曾信任的將東南的二十萬大軍歸於唐王麾下,由他來執掌軍權。
只是三年前,唐王遭人暗算,身中劇毒之後,又被殺手追殺,雙腿受損,不良於行,才會返回到京中敬仰。
大家都在傳說,唐王已是廢人,往後的日子怕是有些艱難。
誰知,皇帝不止沒有嫌棄,反而更加的愛重,先賜了一座奢華的大宅子,又賜下珍寶無數,下旨命人尋找天下名醫,重金懸賞,為唐王求治。
巷坊之間流傳的都是皇家難得的兄弟情深,皇上的名聲,也因此極為的好。
顧惜年心中默默的感嘆:皇上還真是把這位好弟弟利用的徹徹底底啊,沒殘之前拿去帶兵打仗,殘了以後,就鞏固名聲,堅決不放過所有能榨乾他價值的機會。
顧惜年心思飛遠。
徐有年可沒那麼淡定了。
等的時間越久,他的心便越慌張。
一腦門的大汗珠子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把腦海里回蕩的催促,說出口來:
「皇上,如何啊……」
景德公公瞬時收斂起了笑意,壓低了聲音厲色斥責:「徐有年,你學的規矩呢全都讓狗吃了嗎?你竟敢在御前失儀莽撞?」
老太監慌慌張張的端正身子,「老奴糊塗,老奴是急傻了,還望皇上恕罪,饒了奴才的過錯。」
皇帝的眼眶,泛起了淺淺的一片紅色。
他好似沒有注意到了勤政殿內發生的事,便盯著擺滿了御案的紙張,良久不發一言。
時間漸漸流失。
皇帝沉浸在回憶之中。
他登基幾十年,經歷過不少事,處理政務愈發從容老道,久而久之,心變冷硬了,也不大願意回想從前。
他是帝王,高高在上,註定是孤獨的,沉寂的。
他不肯心軟,不願擁有婦人之仁。
可他畢竟也只是人,這一桌子的信件,還是不動聲色之間,勾起了他的感傷。
「唉……」
皇帝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徐有年連忙高呼:「請皇上莫要失望,一切都是顧家不識抬舉,竟敢忤逆背叛,負了皇上的信任和愛重,可惡可恨,當誅當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