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炎之呼喚
將人體燒成灰燼,需要相當高的溫度和足夠的時間才行。不過周圍連絲毫關於火的影蹤都沒有被發現。
而這事的被害者當中,有身體被燒成灰燼但衣服一點損害都沒有的,也有身體基本燒沒了,剩下一部分毫無燒焦痕迹的。
原因完全不明。雖然各方都提出了各種各樣的假說,但是最終都只能是認為無法解決的「怪奇現象」而已。
不過,對於踏足進世界另一邊的人們來說,這完全算不上什麼迷團。
他們是知道的。譬如,僅僅憑意念就可將人燒成灰燼的存在,並不是那麼罕見。
「又怎麼了?」
盯著警視廳特殊資料整理室室長霧香,神凪綾乃冷冷地問道。
不過霧香對綾乃那冰冷的視線卻完全沒有在意,她微笑著回答道。
「不怎麼樣啦。」
「你究竟要說什麼?」
綾乃的視線更加冰冷。
「市內發生了多起原因不明的人體燃燒現象。接著呢?過來詢問神凪一族的不在場證據?」
「不是啦。我們沒打算要這樣做哦。」面對綾乃的疑慮,霧香依然滿臉笑容。
的確,神凪一族是炎術師中最強最受矚目的一族。將人燒成灰燼這種事,就連他們之中最不強大的術者也能輕鬆做到。
「這次事件的犯人,能確定是外行人了。或者是非人物體。如果是術者的話,也未免太缺乏技巧了。」
「的確。」
瀏覽了一下霧香帶過來的資料,綾乃冷淡地回答道。
事件的開始是四天前,在涉谷中心街區,路邊坐著的三個少年,忽然活生生地如同蠟燭一樣燃燒起來。
因為事發在白天,周圍看到的人超過上百。不過誰也沒能反應得過來:周圍完全沒有任何火的痕迹,少年們的身體就毫無徵兆地著火,數十秒之後全部都被燒成了灰燼。
從此,市內各地就連續發生了多起同類事件。原因也是不明,不知是否是人為的,迷之人體燃燒現象,被害者到昨天已經超過了十人。
「所以,為了探明和解決這次的事件,想藉助你們的力量—你有在聽么,和麻!」
作了大概的說明之後,看到和麻依然置身事外似的,一直在望著庭園,霧香馬上繃緊了臉。
「有在聽。」
和麻依然沒有轉過頭來,只是淡淡地回答道。然後,才一臉不情願地問道。
「這些有調查過么?被害者有沒有什麼關連性?」
「現在為止,並沒有任何發現。硬要說的話,他們都是品行不太好的未成年人。」
聽到了霧香的話,和麻的臉上浮起了壞笑。
「唔,用自己突然覺醒的力量去懲治惡人么?真服了啊。」
「別說這種傻話了。怎麼可以容忍這種自以為是的正義呢?!這種自以為英雄的事也就在TV遊戲里做下沒問題。」
霧香狠狠地回答道。作為警察的霧香,當然對這種自以為是的廉價正義感感到非常不快了。
另一方面,某種意義上說完全與正義感無緣的和麻,看見霧香的不滿只是乾笑了幾聲,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一樣,問道。
「嘛,你覺得對普通人來說,會認為魔術是萬能的力量么?」
「恩……對不知詳細原理的人來說,可能真的這麼想的哦。」
見和麻忽然改變話題,霧香側了側頭,想了想,然後才認真地回答道。接著她望著好像已經成竹在胸的和麻。
「擁有能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之杖,突然醒覺過來的人對此,恐怕會考慮的就是想得到『力量』—沒有危險,沒有代價,可以實現夢想的便利的力量。」
看著和麻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不知所云的話,霧香不禁滿臉疑惑。
「和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面對霧香的追問,和麻率直地回答道。
「聖陵學院一年D班,須藤響子,你去調查一下。」
「聖陵—」
那是綾乃現在就讀的學校,霧香不由望向綾乃。不過綾乃只是一臉驚訝地搖了搖頭。
「我,我不認識」
霧香又再追問和麻。
「這孩子就是犯人么?」
「我希望我搞錯就好了。」
「——」
「——」
霧香和綾乃一起冷冷地望著和麻。不過眼神裡帶的意思不同就是了。
和麻沉默著,坦然地承受著她們的目光,但是這次卻沒有剛才那種遊刃有餘的微笑了。
見此情景,霧香覺得再也不能從和麻身上套出什麼情報了,她只好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我明白了。就去調查一下吧。這邊也請你們繼續調查。」
「恩,交給我吧。」
和麻輕巧地答應了霧香的請求。霧香瞪了他一眼,就走出房間。
粗暴的關門聲過後,和麻點了支煙,抽了口,說道:「希望我是杞人憂天而已。」而旁邊的綾乃只是繼續盯著和麻。
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五顏六色的霓虹燈,燦爛奪目,將夜晚的黑暗驅趕得一乾二淨。
多美啊!不過同時,也將無數醜陋的東西吸引而來。
「喂,那個老爺爺不是說了么?『你們不準插隊』!」
「聽到么,他說的是不準哦。我可是沒碰過這樣使喚人的。」
「哈,你要怎麼樣對付這老頭呢?」
「還用說么!讓他小小的打個筋斗,他就會哭起來,然後就不會說那些有的沒有的話了。」
「不錯不錯。說不定他會給最近手緊的咱們捐贈些錢呢。啊,身上的錢挺多的嘛,這老頭子。」
「你們這些混蛋,竟然偷這無辜老人家的錢,太過分了。」
「說我們混蛋呢。」
男子們毫無顧忌地大聲笑道。
他們四人堂堂正正地坐在路邊,不,是路中間,好像那裡是他們自己的地盤似的。
拜他們所賜,行人路變得相當狹窄。不過,他們對此一點都不在意。而且,他們明顯是未成年人,但在理所當然地喝酒,吸煙。他們面前的空瓶已經塞滿了煙頭。
大人們都目帶輕蔑之色,但誰也不願去直面他們。
怕了他們吧。
這群沒規矩,缺乏理性的少年們,可以說是粗暴,但以純粹的無腦筋,中二來形容他們更為貼切。什麼都不去考慮,什麼都不會考慮。因此,可以毫不猶豫地做出傷害他人的行為。
對著這麼的一群人說公德廉恥毫無意義,而且非常危險。聰明,有常識的大人們,當然不會去這樣做的。
不過,我跟他們不同。我背負著這樣的責任,我不能猶豫。我的力量就是為了現在,將世界,將污穢凈化!
其中一個男子將依然未熄滅的煙頭塞空瓶里,然後就再叼起一根煙,舉起打火機。可是可能是氣用光了,火怎麼也出不來。
男子煩躁地繼續打著打火機。不過打火機似乎沒氣了,始終沒有點著過。
「可惡,怎麼回事!」
「啪,啪」那男子繼續擺弄著打火機。而打火機口閃耀著微弱的—於此不得不誕生,卻為此掙扎著要成為「焰」的火花。(校對:「そのままでは生まれ得ない炎。けれど生まれたがっている炎。」原句寫得比較詩意,意思是火花稍瞬即逝,但火焰就生於斯。翻成中文很難保持那個節奏和韻味,潤色時意見是「火花復火花,散盡終成焰」,商量后還是否決了,保留原來的直譯。請高手指教更好的翻譯。)
我來為你實現願望吧!
舉手之勞而已。條件已經齊備了,最後自己稍稍助推一下,一點都不難。
「啪」
火花又一次閃過。我將力量輕輕地注入了其中。
—看吧,火燒起來了。
「啊—」
打火機的火大了點—這猛烈百倍的火焰,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而已。蔓延的大火將煙頭瞬間燒盡,然後那個男人的臉燒著了。
多美妙的一幕啊。或者,應該說是華麗。
「佐,佐騰?」
其他幾個看著頭部被火焰燃燒著的男子,動搖地慘叫了起來。
不過,你們無需擔心啦。
—因為,很快就輪到你們了。
男子—佐騰身上飛散的火花,落在了旁邊茫然站著的男人們的身上。
那僅僅是一丁點火而已,本來應該一閃即滅,連一絲燙的感覺都不會感受得到。
然而—我聽得到,你們想更猛烈得燃燒,想放出耀眼的光芒—那乞求著她去實現願望的火焰之聲。
讓我來回應你們的願望吧。
引導著炎的呼喚,剎那間,男子的頭髮燒著了,接著是頭,之後,到全身。
人型的火柱扭曲地扭動著,沖向了剩下的兩人,似乎想向他們求救。
「啊—」
「別過來,別過來啊—」
那個全身著火的男人,壓在了逃命的另外兩個男人身上。
「噝……」
輕微的雜音響過,兩人也劇烈地燃燒起來。
美麗奪目的火焰,在蠶食著污穢卻依然—不,這是因為如此才能如此艷麗地燃燒。
因為火焰乃是凈化之光,驅除污穢,清洗世界的神聖之力。
因此,這是對的。將為害世人的污穢之物排除,正是自己被贈予的力量所賦予的義務。
我的義務。
完成任務的火焰熄滅了。殘留下的,只是一把灰燼—四個男子,成為污穢的結果。
心裡湧起了小小的滿足感。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至少,世界變得更美麗了。
一星期前。
「哈—」
綾乃揮動著炎之神劍,用炎雷霸一擊將滯留於此的惡靈凈化得一乾二淨。
籠罩在空氣中的妖氣也被凈化得一乾二淨,周圍的樹林以及附近的地方也回復了生氣。
「呵呵,怎麼樣?」
綾乃自豪地回頭,望向在一旁站著袖手旁觀的和麻。
不過,她的搭檔和麻,卻不知在望著哪一邊,完全沒有去看綾乃大展身手的英姿。
「喂」
綾乃強忍著怒氣哼道。和麻才終於望向她。然後,滿不在乎地問道。
「啊,完了啊?」
「什麼完了啊!」
綾乃終於忍不住,怒吼道。
「你是被雇傭做我的護衛的,卻什麼不做連看都不看,這算是什麼意思?!」
「我有看啊。」和麻很自然地答道。
「沒什麼值得向旁人炫耀的本事的。最後的一擊,半路中途,術的制御亂了吧?」
「唔」
「因為是雜魚所以就僥倖無事,如果對方是勢均力敵的對手的話,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破綻的。有餘力的話,你自己應該把細節上的制御練得更加嫻熟才對。」
「唔」
無法反駁,綾乃不滿地呻吟了一聲。
和麻說得沒錯。綾乃在放出最後一擊后馬上就失去了對術的控制,炎的精靈們似乎不知被什麼吸引住了,不知去了哪裡,使她對炎精靈的統制變得混亂。
雖然自己察覺到后連忙修正過來,不過對因此而露出巨大的破綻這一點,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這在近年內非常罕見—或者說,自從綾乃達到意念和現實相連的境界以來,第一次如此失態。
(但是,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呢?)
神凪的直系,綾乃對炎精靈的呼喚,對炎精靈來說可以說是最優先的命令。
然而,這次精靈們都無視綾乃的命令,而不知跑去遵從什麼東西。雖然當時沒有察覺到這奇怪現象的發生。
綾乃看著和麻,想知道他的真意。不過卻馬上移開臉去。她很清楚和麻這個人,質問他跟他說什麼都好,他都不會乖乖地把事實說出來,而判斷和麻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則非要綾乃莫屬了,所以無論怎麼做,最終都只會無補於事。
不過,綾乃依然威嚇地笑著道。
「我可能會向父親報告哦。」
「與工作有關的,隨便。」
和麻露出滿面讓人難以信任的笑容。
第二天,須藤響子,邁著好像經過測量過一樣,準確的步履,往家中走去。
從外表看她是一個完全不顯眼的女孩。極端點說的話,就是一點都不惹人注目。
她帶著土氣的黑邊眼鏡,用手把書夾在腰間,看上去就像是上一世代的女子學生,和她身上設計前衛的瀟洒的制服,非常的不相襯。
不過她穿的至少是標準的水手服,說不定也會被狂熱者所擁護。
「……」
少女忽然停下了腳步。眼鏡背後隱去表情的雙眼,望著前方。
「噢!」
在她面前站著一個年輕的,一臉輕薄表情的男子。他滿面笑意,毫不拘束地向她招手打招呼。
不過,他的眼睛里完全沒有笑意。
「之前承蒙關照了。」
「—我和你,見過?」
對著這個厚著臉皮裝熟過來搭話的男人,響子冷冷地反問道。
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難道你沒有想起來么?我在旁邊站著呢。還是我旁邊那個傢伙太過搶眼,沒注意到我么?」
「……」
不管對方滔滔不絕地怎麼說,響子只是一直保持著沉默。
記不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那個情景已經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腦海中,即使到了現在她依然是記得一清二楚。
站著的男人,以及被火焰纏著的女人站在一起的情景。
「你找我,有何貴幹?要封我的口么?」響子的聲音有點顫抖了。
「我沒打算要說這些可怕的話啦。」
從頭到尾都是那副輕浮的—或者是裝出輕浮樣子的男子笑道。
「總之,我是想給你一個忠告。你現在正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遠超你的想象。
聽到這露骨的威脅,響子僵硬的身體不禁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應該怎麼處理呢?)
和麻像是威脅似的靠近這個昨天目睹他們戰鬥過程的少女,心中憂慮地思考著。
她現在可謂是站在懸崖邊,一不小心對她造成刺激的話,很可能對她今後的生活造成非常致命的影響。
(嘛,這個還是不去管了。)
和麻也不是那種見到有困難的人就非要去幫忙的人,就算對方是綾乃的後輩,也很難使他區別對待。
要毀掉就毀掉吧—然而,和麻只是像平常那樣而已。
就讓她自生自滅吧。
「我,我對誰也沒說過。」
「啊。」
聽到響子的話,和麻非常意外。
響子並沒有注意到和麻的表情,只是繼續臉色蒼白,一臉驚恐地求饒著。
「真的,我絕對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啊,這個就隨便吧。」
聽到這意料之外的回答,和麻隨便地擺了擺手應付了一下,用他那平時有點粗暴的語氣繼續說道。
「說起來,我曾經這樣說過,你即使說了些什麼,也不管跟誰說,啊,跟那些超自然現象雜誌合作也好,我都會直接了當地將那些傢伙」
聽到和麻這預料之外的話,響子滿臉驚愕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之色。
「那這,那你是找我」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和麻重重地點了點頭。雖然有點小題大做,但的確也是需要重視的問題。
看來不得不專門去解釋一下了。這樣盡最後的努力也有危險。不過也不能這樣就回去,因為這樣的話自己不就白來一趟了。
「唔」
和麻慢悠悠地從懷裡取出煙,放在嘴上,再取出打火機。
點火。
「—!」
就在這個瞬間,響子的身體微微地震了下,眼鏡后那烏黑的瞳孔中被火焰的顏色染紅了。
她的目光隨著火焰的跳動搖曳著,映在她視網膜中的鮮紅往深處滲透開去,一直到腦部—
「啪—」
和麻用力地合上打火機,消失的火焰以及清澈的撞擊聲,使響子迅速地回過神來。
「啊我」
「聽到了呼喚你的聲音了么?」
和麻對著呆若木雞的響子淡淡地問道。
「呼喚之聲?」
「不知道就好了。」
和麻冷冷地打斷了響子的提問,他站起來。
「要回應還是無視,是你的自由。我的意見是,你儘可能地無視好點。」
「到,到底」
「不過,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世上並沒有萬能的力量,也沒有不用付出代價就能到手的東西。想去實現奇迹就去祈求神靈,因為這樣即使是沒有得到任何東西,也不會失去什麼。和失去一切相比,這個結果不壞嘛。」
和麻一說完,就轉身而去。少女依然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
「呼喚……之聲?」
好像被什麼呼喚似的,響子抬起頭。
半空中,鮮紅的夕陽映入眼帘。
「你說得完全一點都沒錯。」
這是警視廳附近的咖啡店。把和麻叫出來的霧香一坐下來就急不及待地對和麻說道。
「須藤響子,她果然就是犯人。」
「這樣啊。」
和麻的回答透出了一點奇怪的苦澀。看到他的樣子,霧香皺了皺眉頭,依然繼續說道。
「被害者最近又增加了三人。最初的事件是兩天前,她似乎遭受到暴力行為。」
「然後?」
「有個人運氣比較好活了下來。雖然精神依然處於錯亂的狀態,不過我們還是強行從他身上獲得了些信息。抽的煙忽然就爆發似的猛烈燃燒起來,將他的兩個朋友燒成了灰燼。
那個獲救的少年,當時因為並沒有叼著煙頭所以就幸免於難。雖然依然被大面積燒傷,不過這結果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為屍體完全被燒成灰燼了,現場的公園也發生了大火,所以一開始並沒有聯想到這事與人體燃燒事件有關。所以我們並沒有得到什麼詳細的情報。」
「這樣啊。」
和麻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少有地缺乏活力,一副愁眉苦臉的態度。
霧香奇怪地望著和麻,直接問道。
「我可以了解下你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須藤響子呢?」
雖然外表上看來非常靠不住,但實際上和麻並不是一個帶著私情工作的男人。就算是他喜歡的類型的女孩子,必要的話他也可以毫不客氣地將其抹殺掉。
「她不是犯人就好了,你這麼想的理由是什麼?」
「我說啊,不是很明顯么,麻煩啊。」
「什麼麻煩啊。」
「後面的善後啊。」
「?」
霧香依然未明白和麻的意思。
「善後是指?不是已經結束了么?我已經叫部下去學校了。現在應該已經抓住她了吧。」
「幾個人?」
「恩?」
「為了抓捕她,派了幾個部下過去?」
「兩個。」
「再說下去沒意義了。」和麻冷冷地道,「為他們準備墓地吧。」
「等,等等!」
霧香只覺得一陣惡寒,馬上試著反駁道。
「就算她是炎術師,但她只不過是覺醒了力量而不怎麼知道力量的使用方法的外行人而已啊。」
「沒錯啊,外行人而已。」
和麻淡淡地點了點頭。
「在她覺醒前,在無意識中,將綾乃制御的精靈強行奪走的外行人而已。」
「—?!」
霧香整個人都呆住了。她就這樣僵硬了整整一分鐘,口張開了幾次,好不容易才發出了聲音。
「你是說笑的吧?」
「不,我非常認真。」
面對霧香希望他作出否定回答的熱切期待,和麻無情地拒絕了。
上次工作的時候,綾乃並沒有察覺使自己「術」的制御變得紊亂的原因。
不過,和麻卻完全看在眼裡。
—她被炎的鮮紅染紅的瞳孔,被炎精靈呼喚,在戰場的一旁,被火焰深深吸引住,和精靈們互相呼喚以及超越綾乃和炎精靈共鳴的情景。
說真的,和麻至今也難以相信那一切是事實。
「要說的話,她對炎精靈的控制並不漂亮,不過單論資質,卻大概可以和神凪初代匹敵哦。放棄活抓她的想法吧,直接狙擊殺死她就可以了。」
「你能早點說么,這麼重要的事。」
霧香無力的呻吟道。這時她懷裡的手機響了。她取出手機接電話,一瞬之後臉色馬上變的僵硬,接著臉色更是變得越來越難看。
「我知道了。對策就交給她吧。你們保護好現場。我和和麻馬上過來。恩,不要擔心。」
結束通話后,霧香漆黑的眼睛盯著和麻。
而和麻則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悠然地和著咖啡。
「須藤響子暴走了。現在似在和綾乃對峙著。聖陵校門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嘛,不出所料。」
「我不行了,求你了好吧。」
霧香的聲音已經接近悲鳴了。她在和麻的身邊叫著,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咦—」
綾乃一走出校門,就看到了兩個認識的人,在學校門口等著。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認得他們就是特殊資料整理室的術者。他們似乎也覺察到了綾乃,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發生什麼事了?」
綾乃快步走近他們,然後小聲問道。兩人躊躇了一下,便將事情的經過簡潔地告訴了綾乃。
「我們要『保護』須藤響子。」
「她就是犯人?」
「沒錯。」
「這樣啊。」
綾乃曖昧地點了點頭。
雖然知道和她是同校,但綾乃並沒和她直接見過面。雖然的確對她有點興趣,但是和麻卻不准她接近響子。
如果響子並不是兇手,也沒有覺醒成炎術師的話,綾乃自己身上所帶有的炎術師的氣息,很可能會成為她覺醒的契機。
不過從他們的話來看,這似乎只是多餘的關心罷了。於是綾乃出於興趣,還是說道。
「我也來幫忙吧。如果她抵抗,我可以阻止她的。」
「那相當感謝。」
看到兩人向自己低頭道謝,綾乃露出了微笑。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須藤響子出來了。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綾乃他們。
聖陵那瀟洒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顯得非常的違和。而且她總是低著頭,也看不到她隱藏於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的表情。
資料室的兩人無聲無息地向慢慢往前走著的響子接近,而綾乃則離他們稍遠點的地方跟著。
響子終於發覺擋在她面前的兩人了。她微微抬起頭,只見其中一個個子稍高的人拿出警察的證件,擺在她的面前。
「是須藤響子小姐么?因為有事想向你了解,可以跟我們走一趟么?」
「」
響子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注視著那個警察的證件,全身好像石化了一樣動也不動。
「你」
術者變得有點不耐煩了,於是就再將話重複了一遍。
就在此時,綾乃卻將那男子一下撞飛了。緊接著,剛才那男人站著的地方,火焰劇烈地燃燒起來。
「啊!」
資料整理室的兩個術者目瞪口呆地看著響子。在這種地方公然地向警察使用魔術,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行為。
「你想幹什麼?!」
綾乃追上兩人將他們推開,站在了響子的面前,用嚴厲的眼光盯著她。
不過響子似乎還未反應過來,只是獃獃的站著。
「啊,神凪學姐。」
她的樣子就如剛起床還未清醒過來一樣。她慢慢地抬起了頭,綾乃終於看到了她的神情了。
她在笑。
微微上翹的嘴角,雙額暈紅,厚厚的鏡片后的雙眼含著淚水。
她的樣子就好像陶醉於什麼信仰,看上去像是吃了某種藥物一樣,沉醉於其所帶來的幸福感之中。
「我,非常感謝學姐。正因為看到了學姐,受到學姐的教導,我才」
「」
綾乃完全無法理解響子話里的意思。上次工作的時候她並不知道響子在場,就更不知道她因此而覺醒的事了。
不過,綾乃並不打算問她。
因為響子現在的樣子,很明顯是不正常,而即使問了恐怕也無法得到自己能理解的回答。
而且現在也不是說服已經踏入世界另一側的她的時候了。
她邊全神貫注地防備著響子,邊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現在正是放學的時候,不少學生正饒有興緻地注視著兩人。
綾乃是學校的名人,然後她和一個一年級生對恃著,散發著一觸即發的氣息。不引起圍觀就奇了。
要儘快,而且必須要穩妥地處理這事才行。
「你是不打算老老實實更我們走的吧?」
綾乃嘗試開始問一些毫不意義的問題,響子則一臉幸福的笑容,回答道。
「火焰是凈化之力—洗清污濁,驅除污穢的神聖之力,我說得沒錯吧,學姐。」
「嘛,的確是這樣。」
雖然她們之間談話的內容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卻完全是答非所問。綾乃還是希望她能回到世界的這一邊。於是耐心地勸道。
「但是,就算是這樣,自己隨心所欲也是不行的,這邊的世界也有規則和常識的,你就稍稍」
「我是將污穢不潔之物凈化而已,我這樣做的話,世界就會變得更加清凈了。我被賦予的力量,就是為此」
「夠了,笨蛋。」綾乃打斷了響子的話。
自己就沒有那種善於說服那些忘乎所以的人的才能啊。用剩下的那丁點的冷靜自己吐槽道。
然後,大部分理性都煙消雲散的綾乃,怒叫道。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以為你自己有決定世界,讓世界變成你喜歡的狀態的權力么?你這麼討厭污穢之物,就應該先將你自己燒了!」
「這最後的最後,我會這樣做哦。」
「」
響子這平靜的,平靜得可怕的口氣說的這句話,滲入了綾乃的腦袋。
看著一個勁在那邊發獃的綾乃,響子繼續編織著自己的語言。
「將所有污穢之物燃燒凈化之後,我就會將自己污穢的身體燒盡。這樣的話,我的心就會得到凈化,又恢復那潔凈的我了。」
「—
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的綾乃,響子重重吐了口氣,然後好像要抱緊自己一樣將雙手—
「不好!」
覺察到那強大的力量,綾乃馬上集中意識—抑制炎精靈的活化,禁止它們具現,然而
「誰都不可以阻止我!」
在響子平靜宣告的同時,綾乃給予的炎精靈們的枷鎖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地獄之門被打開—恐怕是最符合當時情景的說法了。
「哇,這也太厲害了。」
看著眼前屹立著的火柱,和麻故意地發表著自己的感嘆之詞。而在他旁邊,霧香則恨不得殺了和麻。
周圍怎麼說都已經造成大騷動了。直徑達到十米的火柱衝天而起,連校門都要被烈火所吞噬了。騷動什麼的是理所當然。
「這怎麼搪塞過去啊!」
「嘛,校門下邊的舊瓦斯管穿了,瓦斯從地上噴出來了。」
面對和麻出於興趣的事後處理方法的詢問,霧香呻吟似地答道。雖然她很明白要這個很牽強,但她實在也沒其他說法了。
再望了一眼臉露譏諷笑容的和麻,霧香轉開了視線。這時剛好她的兩個部下也沖了過來。
「非常對不起!」
一開口,男子就開始道歉了。
「竟然,造成了如此事態—」
「的確呢。」
看著現場的情景,霧香苦澀地說道。在火柱周圍,數十名警察來來往往已經圍著火柱警戒起來。
「多餘的東西就不用了。直接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是。」
於是男子一面恐慌地開始說明事情的原委。霧香皺著的眉頭越聽皺得越加厲害。
「不由分說地攻擊,而且這火柱……真是她發動的?」
「不對吧。」
和麻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他依然是一副飄飄然的樣子,而霧香盯著他的眼光,就像是和麻與她有著血親之仇似的。
「和剛才說的怎麼不同?」
「什麼不同?」
「你說過她有與神凪初代匹敵的素質吧?」
「我並沒有斷言哦。而且我又沒有和那先祖見過面。」
對自己說過的話被人抓住了把柄,和麻含糊其辭地搪塞過去。霧香卻不放過他,追問道。
「和其他人比較怎麼樣不說,你說過她具有炎術師的傑出才能的吧?這種程度的火焰,連一丁點制御都看不到?」
突然被攻擊還好,自己的所作作為被警察發現了這可是完全超過了自己的思考範圍。於是響子因動搖而失去了理性也可以說得通了。
不過,這種火焰作為攻擊手段也實在是過於不濟了。雖說響子是外行人,但畢竟已經殺了幾個人了,對自己的力量應該更熟悉一點才對。
然而,她現在乾的事只是讓火不斷地往上噴,所迸發出來的熱量雖然巨大,但和真正的瓦斯泄露倒還真相似。這一點上可謂是太難看了。
「這怎麼回事?」
「還問?!就如你所見一樣,她已經無法制御炎精靈了。我也有同感。」
「你說的才能到底是指什麼啊?」
「啊」
終於知道和麻要說的是什麼了,霧香忽然收了聲。
「精靈術師的才能,說到底還是是否能夠與精靈感應。從這點上來說,這女的一點都不遜色於神凪的直系一族。不過,她畢竟是外行人啊,雖然能夠和數量巨大的精靈發生心靈感應,但不要指望她可以有保持自我清醒之類的精神力。」
「她的心靈,被精靈侵蝕了么?」
「剛才提的瓦斯管的說法真是絕妙啊。現在這個女孩,只是將精靈之力導向現實世界的管道而已。雖然她有可能是她自己想要放火,但是現在的她不已經是除了放火外什麼都不去想的狀態了么?」
「原來如此。不過」
霧香愁眉苦臉地道。
「就算是這樣,連綾乃都壓制不住她啊。」
「是已經被壓制住了。不然絕對不會就如此的程度。」
「不能完全壓制住,還這樣…?」
「嘛,這樣說的確沒錯。」
和麻聳聳肩,然後望著那火焰之柱。
「現在該怎麼做呢?」
「你用風將其直接吹飛。」
「唔」
和麻沉吟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反衝力太可怕了。」
眼前的狀況,正是綾乃和響子相互抗衡而形成的平衡。對此隨便就從旁干涉的話—一出手,兩人現在的力量很可能就會一起向外側釋放。
那時所造成的損害,恐怕可以和東京大空襲相比美了。
「沒辦法了,我進去裡面處理吧。」
「拜託了。」
說完,霧香向著毫不遲疑直接走進炎陣中心的和麻揮了揮手。
身體上肌膚感覺到的,都是泥土般的觸感,全身似乎都在噶噶作響。
好痛!
自己的雙腿,慢慢地陷入冰冷,粘稠的液體之中,四肢完全使不上勁,如同失去生命一般橫擺著。
透過眼鏡的視線盡頭,如奇迹一般,可以看到正在沉沒的夕陽。
除了自己,到處都是一片鮮紅—昏黯的鮮紅。
「」
自己的視界迅速地被黑暗侵蝕著。忽然,在這個靜謐的世界中,響起了一絲雜音。
響子轉動自己唯一能動的眼球,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幾個人型的什麼東西,在那裡愉快地互相交談。
「東西」口邊是煙頭的光,「它們」的樣子看不到,在說什麼也聽不到。不過,只有那一點紅色,鮮明地刺激著她的視覺神經,灼燒著她的視網膜。
—你聽到了那呼喚之聲了么?
對方似乎覺察到她的視線,其中一個「它」轉過來望著自己,然後搖晃著靠近過來。
口邊也是燃著的煙頭。在黑暗中,鮮艷地放著光芒。「它」的唇微微彎曲,露出了下流的笑容。
「怎麼了,你還想要麼?」
刺耳的聲音,不知從雲的說話聲耳邊響起。或者說,那不是說話聲,僅僅是聲音而已。不過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完全沒有意義。
「你喜歡這種款色啊,真意外。」
「它」張開自己的雙腿,然後趴了上來,帶著難以忍受的噁心的重量以及體臭。
「哦噢,真有幹勁呢。」
「很精神呢你。」
耳中的雜音繼續增加,或遠或近,時隱時現。
無法忍受。
再也無法忍受了,明明自己渴望聽到的是其他——
從臉上浮現的,微微浮起的嘴唇,以及映著嘴唇的紅色的光芒。
「啊!」
鮮艷的,清澈的,刺眼奪目的力量,將聲音壓住,將那不必要的東西全部洗凈,燒盡。那力量充滿著全身。
這是何等的幸福。
「啊」
自己完全明白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一直感覺得到的那奇妙的感覺,所蘊涵的意思,自己完全明白了。
以及那個聲音的意思是什麼,它要求的又是什麼。
—還有自己應該去做什麼。
恢復清明的意識使她認清了現實。正要撲到自己身上,要侵犯自己的那個男人,臉上正浮現出一副下流的笑容。
他們的手中,口中都有煙—猶如光亮奪目的紅燈。
「嘻嘻。」
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誘惑男人的妖艷的笑容。然後反手纏上了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脖子,抱緊。
「哦,看來你很享受吧。」
回應完全搞錯她的意思的那個滿面笑容的男子,響子雙手用力,將對方的臉更加靠近自己。
—讓這個下流地淫笑著的男人,看到了自己閃耀著光的濕潤的雙瞳。
轟!
礙事的男人被燒盡凈化了。連一點殘渣都沒有留下來。
「—咦?」
剩下的兩個男子,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這對他們來說可能太不可思議了。自己的同伴,「啪」的一聲,隨著一下輕微的爆裂聲就突然消失了。
「咦,他去哪裡了?」
響子若無其事地站起來,輕蔑地望著面前兩個還未認清狀況的男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空氣以及力量吸進了自己的體內。
「這,這是你乾的好事么?!」
男人們用一副兇惡的表情盯著她。不過,現在他們的表情以及話語,響子已經一絲都感覺不到威脅,因為自己得到了力量—不,世間那洋溢著的力量,現在可以被自己自由地操控了。
因此,恐懼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
「恩,你說句話啊!」
男人們逼近過來。響子對著他們口中叼著的香煙燃著的地方,集中了意識。
對著煙頭的火焰,小聲地詠唱。
「來吧,來歡騰起舞吧!」
剎那間,煙頭的末端噴出了青白色的火焰。然後瞬間將那兩個男人吞噬,將兩名男子燒得一乾二淨。
火燒到了樹林,樹林瞬間也成了火海。
「哈」
鮮紅的,朱紅的,火紅的,各種顏色的火焰在她周圍起舞。絢麗之極,美妙之極。之前的世界都似乎變得無意義了。只有現在,自己是何等的心滿意足。
—你聽到了那呼喚之聲了么?
她又想起了那個男人的那句話。當時她無法理解,也沒有回答,不過現在—
「恩,我聽到了。」
現在,響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啊」
令人討厭的幻視消失了。綾乃喘著氣,抱緊了自己的身體。
(剛才的是)
她胸中漫溢中孤獨之感。不過實際上不用想她也明白。
她看著前面幾米外的火海中遊盪的少女。剛才,那是她—須藤響子的記憶。恐怕是自己和她一起共同呼喚炎精靈時形成了通路,將她力量覺醒的記憶,強行再體驗了一次。
綾乃只覺得自己全身寒毛倒樹。雖明知道是別人的記憶,但是依然是難以忍受。對於那種可怕的屈辱感,自己似乎也要與響子同調一樣,想將這個世界燒盡。
「噁心死了。」
「怎麼了?」
「呃」
背後忽然響起了說話聲。綾乃反射半回夠頭去,見說話的是—
「和麻。」
「啊。」
在常人連一秒無法生存的火海之中,和麻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他的全身,被風之結界保護著。
「看來依然很精神嘛。說起來」
和麻依然是一副毫無緊張感的表情說道。
「你這樣鬆懈我不管,不過這樣下去,學校就要被燒盡了哦。」
不過,他話的內容可是絕對輕鬆不起來。
「啊!」
綾乃慌忙將自己放鬆的心收緊,重新集中注意力去抑制響子的火焰。然後,怒視著旁邊壞笑著的和麻。
「你—」
「都是你的錯。」
和麻搶先打斷了綾乃的話。然而事實卻真是如此,綾乃只好沉默。
和麻沒有理會旁邊嘟起了小嘴的綾乃,抬頭望著響子。
「出問題的女孩,就是她啊。就沒見了一陣子,感覺變了相當多啊。」
只見響子在火海中猶如被擁抱著,浮在半空中。從這個角度看來她的確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那三條扎著的辮子,以及波浪卷的長發,在火海中搖曳著。以往一向遮住她的表情的大眼鏡已經不見了,於是可以清楚地見到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面上一副心醉神迷,充滿幸福的笑容—就算是與神佛相比,她的笑容也是過於清澈了。
「看來,她陷入了相當了不起的狀態啊。」
「沒錯呢。」
精靈醉,大概是這樣說的吧。因為忽然與數量巨大的精靈產生共鳴,自身無法抗衡精靈那如同大海般的意志,理性被衝垮的現象。
「這樣說的話,只要將精靈對其過剩的共鳴切斷的話,就可以恢復正常?」
「不過,你抑製得住么?」
「不行,就是維持現狀我已經是儘力了。」
綾乃拉長著臉邊說著邊搖頭。
不過這也不怪綾乃。作為最強炎術師中最強的神凪一族,並且是作為下任宗主的綾乃來說,連民間剛剛覺醒的術者都抑制不住,當然只會感到羞辱了。
不過,這次只是對手太強而已。響子本身資質就比綾乃要高,而且現在失去了意識,完全沒有去考慮和顧及什麼後果。她現在的狀況就是在捨身去激發自己的力量。而對著這樣的對手,不是單純以自己的火焰實力去壓倒對方,而是要將對方制御的精靈奪取過來並且無力化,恐怕連綾乃的父親重悟那樣的實力也不容易。
「那麼就趕快殺了她。」
「—把她殺了?」
「當然,還有其他辦法么?」
面對和麻極其理所當然的回答,綾乃無法反駁。
她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受害者。
譬如多次的行兇,都是被炎精靈操控的。
不過這是不可成為借口的。綾乃很明白這不是作為她能免於獲罪的原因。
「但是,嗚,她死了的話不是無法償還么?」
綾乃嘗試努力地去申辯,但是和麻依然沒有絲毫猶豫。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吧,綾乃。我們並不是所謂的正義的夥伴。」
和麻的話沒有錯,自己並不是在做什麼慈善好事,自己在這裡也正因為單純的「委託」,內容不是要救響子而是阻止響子—不問生死。
挽救受到傷害的少女,交給心理專家就好了,那並不是自己的職責。
這就是現實。不過,即使如此—
「你給我退下去。」
「啊?」
「我來擺平。」
綾乃望著疑惑滿面的和麻,斬釘截鐵地說道。
「的確我們不是什麼正義的夥伴,並沒有去幫助她的義務。但是我更不想成為為了完成任務而去捨棄我也許能夠幫助得到的人。我要儘力幫助她!」
「雖然是非常漂亮的意見,不過你剛才不是已經無法阻止了么?」
「我要去了。」
和麻似乎想說什麼,不過最後他只是看著綾乃,聳了聳肩,然後淡淡地說道。
「嘛,加油。」
得到和麻的壯膽后,綾乃於是走近響子。
僅僅是數米的距離,如今就好像是無比的遙遠。現在炎正化作一道嘆息之牆,阻礙著綾乃的前進。
完全是壓倒性的熱量。這不是捨身,而是用生命作為祭品才現身的紅蓮劫火。
認清現實吧。這個結果,綾乃冷靜地接受了。
須藤響子的力量,完全在自己之上。
不過—
(那又如何!?)綾乃的靠近是無法阻止響子的。不,連打倒她也可能做不到。
不過現在—
我,精靈的力量,意義,我是知道的。精靈之力的使用之法也是知道的,將其集中,收束的方法也親身體驗過。
—所以,這種單純暴走的力量,完全沒有恐懼的必要。
綾乃堅定地望著響子。
完全壓制住自己的巨大的力量,不過那沒用的,那只是連術都說不上的,紊亂無序的力量的釋放而已。
「才不會,輸給這種東西!」
她咬著牙說道。之前雖然釋放著可怕的高溫,但是這種違反物理法則,靠術創造的火焰,只要斷絕了其和術者的接觸,瞬間就會像泡末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因此,摸清術的力量的釋放的起點,然後瞄準這裡集中力量一擊,就算是以弱勝強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絕對不是尋常的伎倆。但是,連這種程度的東西都無法做到的話,自己是永遠無法夠資格和和麻並肩而站。
現在她也感覺到背後那強大的風之力,代替著正將力量集中一點的綾乃去壓制響子的炎。
被他保護著—綾乃心裡覺得很舒服。不過單純的這個完全不夠。
集中精神,並不需要全力施為,因為這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準度。集中那無秩序到處亂竄的大量炎精靈,收束,然後貫穿,壓制對方。
即使自己這樣做還是第一次,不過這種技法自己也見過幾次。這樣的話—
「哈—!」
綾乃將自己的思念和火焰一起釋放了出來。疾馳的黃金光彈,一直線地飛向響子。光彈所過之處,紅蓮之炎馬上被其燒盡,而光彈本身的光輝卻沒有絲毫的削減。
無聲的衝擊碰撞之後,光彈被彈開了。
(成功了么?不,太淺了。)
確實命中了。不過因為自己不想殺了她,於是下手太輕了。這次攻擊並不能將其「起點」相殺掉。
不過明顯的,響子炎的密度變淡了,周圍雖依然是溫度上千的灼熱地獄,但對綾乃來說已經等同於涼風嗖嗖了。
熱量降低了,浮力也開始消失了。綾乃輕輕地走近搖擺著跌落在地上的響子。
「站起來。」
似乎聽到了綾乃的聲音,響子那本來渙散的瞳孔漸漸恢復了焦點。
恢復意識的她似乎早已明白周圍的狀況,一點疑惑的表情都沒有地望著綾乃。
「學姐,為什麼要阻止我。」
「這還用說么!」
面對著依然無法稱之為正常的響子,綾乃大聲地回答道。
「你有沒想過給別人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很理所當然的理由,但是並不能說服響子。她歪著頭,那表情就如同在說綾乃的話才是不合道理的。
「為什麼?學姐也聽得到的吧?這些孩子們的聲音。我只是回應他們的願望而已。」
「假的。」
綾乃打斷了她的話。響子似乎被這意外的話衝擊到,一臉疑惑地眨著眼睛。
「但是要將其具現化的話,沒必要將人燒掉。你向天放火不就行了。你不會說你沒想起過這回事吧?」
「」
響子沒有回答。不過,她那沉默明顯不同了。美麗水汪汪的雙眼,開始變得昏暗獃滯。
「你只是想殺了他們而已。將侵犯你的男人,以及看起來和他們相似的男人。因為你覺得他們礙眼,因為你得到了方便的力量,單純的。請不要將責任轉移給精靈。」
「」
「你的確是受到了精靈的影響。但是,你不是沒有去抵抗么?你自己不是在放任自流么?這的確很舒心呢。」
根據綾乃所體驗的響子的記憶,綾乃清楚地道出了她內心的想法。
響子比她之前所想的要清醒。
當然也有精靈影響的原因。不過若只有精靈的影響,她不會做到如此地步吧。她是接受了精靈的意志,然後去享受那從中所得到的沉醉感以及高揚感。
要說的話,她現在就是和酗酒,吸毒一樣,所謂的精靈醉,就是性格大變,沉醉於去做自己過去一直無法做到的事情。
「不過,到此為止了。我再也不會給你為所欲為了。」
「」
響子沉默地看著綾乃。她的眼光中剛才那種沉醉於夢想一樣的神色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代替的是似乎要從眼中湧出來的憎恨。
「你」
響子的喉嚨深處發出了呻吟。
「你又明白什麼?!」
「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明白啊?我又沒有去理解過你。」
綾乃冷冷地反駁道。
「就如同有些東西是無法單純用語言去傳遞一樣,也有必須要用語言去傳遞的事物。難過的話,痛苦的話,為什麼不去和其他人傾訴而去獻身於精靈?譬如你的朋友和家人,他們不正是這種時候能依靠的么?」
「我沒有那些東西。」
聽到綾乃的老生常談后,響子重重地否定到。
綾乃想起來了。在剛才強迫被體驗的記憶之中,響子的確沒有去想過要去向誰求助。
響子的家庭構成以及人際關係,綾乃並不知曉。是真的沒有家人,還是沒有信得過的人,雖然無法得知,不過很明顯,她生活中看來的確沒有支撐她的人。
於是,綾乃便說道。
「向我傾訴也可以。」
一瞬間,響子臉上現出驚訝之色。接著,她用冰冷而又憤怒的目光盯著綾乃。
「你這是,你這是向我同情與施捨么?神凪學姐。」
「唔,同情么,直說的話是監視。」
面對響子尖銳的問題,綾乃毫不掩飾地回答道。
「—監視?」
「對。你做的那些事,並不能責罵你一頓就可以了結的。今後,你就要在我的監視之下,不讓你再犯同樣的錯誤。啊,雖這樣說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這樣么?」
「這樣哦。因此,從現在開始,我們整天都要見面了。所以為了互相加深理解,我們開始深談吧,現在。」
「」
「什麼哦,不滿意么?」
響子再次沉默。綾乃微微鼓起雙腮,看著響子。
「不是不滿,而是有點疑惑。你因工作而監視我,並不要加深理解什麼的吧。學姐你又不是對我有特別的好感。」
「如此冷淡地相處不是很無趣么?反正在一起的話,我是想我們能成為好朋友的。順便,將你的愛撒嬌的個性徹底糾正過來,你不用擔心。」
「唔」看到綾乃那不祥的笑容,響子忽然覺得一陣心寒,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學姐」
「恩?」
綾乃把手伸向一臉疑惑的響子。
「咦?」
「沒錯,我是學姐,你的前輩。不單是學校里,還有作為炎術師。所以,求我也沒問題,我也是在那一側。在你獨立之前,我會在背後支撐著你。」
「」
響子呆住了。這種充滿著關懷的話,響子都不知道多久沒有聽到過了。或者說是自出娘胎以來,就沒人對她說過這種話。
太開心了,開心得想哭出來。之前佔據了她大部分意識的精靈們的聲音也變得遙遠。
看著綾乃一直向她伸著的手,響子怯生生地也伸出了手。
想被那雙手抓住,想被那雙手擁抱,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慢慢地,響子懷著狂熱的情感,將手伸向綾乃。
「啪。」
隨著這細小的聲音,她被火焰吞噬了。
「—咦?」
綾乃不知所措地瞪大雙眼,望著前面—剛才響子一直站著的地方。
在那裡,什麼都沒有。剛少女存在過的痕迹,什麼都沒有。
「這…」
就在綾乃還未搞清楚狀況的時候,周圍的火焰迅速地平息下來。之前遮天閉日的紅光漸漸變得稀薄。校門,被燒溶了的圍牆,以及學校的建築又出現在眼前。
「結束了么?」
背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霧香穿過依然熱得扭曲著的空氣過來問道。
綾乃僵硬地轉過頭,就看見了霧香以及自己的搭檔和麻。只聽見和麻理所當然地答道。
「恩,結束了。須藤響子已經死了。」
「須藤響子已經死了」綾乃的腦海中和麻如同機械一樣的回答在回蕩著,直到幾秒之後,她才理解了這句話所代表的意思。
「等等等等」
綾乃聲音顫抖著,叫住了和麻。
「不應該這樣子的,不應該這樣子的為什麼她會被燒死的!」
綾乃叫了起來。霧香聽到,美麗的臉上也滿面驚訝之色。她望向和麻,希望他能說明一下。
和麻確認道。
「那個女孩,最後臨死前不是炎術師了。」
「這是什麼意思?」
綾乃強壓著感情問道。和麻淡淡地繼續說道。
「你對那個女孩說的話啊。『在這一邊,支撐著你』這種直率的話。那個女孩一接受了的時候,她所依存的對象就從精靈切換到你身上了。
之前響子一直只能依助於炎之精靈,也正因為她無條件地獻身於炎精靈,所以精靈們也給予她巨大的加護之力。
但是,就在這時綾乃出現了。對響子來說,綾乃勸服了自己,把她從非常識的精靈之中救回了現實。而且,魔術也好精靈也好,對響子來說都仍是夢中一樣之物,是向凌辱自己的人報仇雪恨的力量。無任何代價,無限制地實現願望的『魔法』。
她認為自己非常不幸。正因為如此便沉溺在這個夢之中了。什麼都不需要考慮,就應和著精靈的祈望而去使用力量。
但是萬一,比夢更幸福的現實出現在她眼前的話
在響子從夢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也就是不去選擇精靈而去選擇綾乃的時候,精靈也放棄了響子。在失去精靈加護的瞬間,周圍燃燒著的火焰也化成利刃,向她露出了惡意。
響子並不懂魔術,也只是憑感情去使用力量,她並沒有任何制約暴走了的火焰的方法。於是,連鐵都可以熔掉的烈炎,邊毫不留情地將她的身體燒盡了。」
「因為我的錯么?」
綾乃心中充滿自責,身體卻在發抖。
不過,和麻卻無比溫柔地說道。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我是無法想象她不死就能解決這件事的。現在也是如此。那個女孩她不得不死,除非出現奇迹,不過」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至少你把她拉回了現實。比起讓她在夢中沉溺而亡,你不是已經救了她了么?」
「但是因為,她現在開始,就可以更加」
綾乃低聲說著。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什麼才是對的,自己該怎麼做才對?她現在完全不清楚。
但是,這種結局就能叫做拯救了她了么?絕對不是!
「怎麼,怎麼會這樣子」
「我說,你別哭啦。」
和麻撫摸著嗚咽著的綾乃,露出了有點為難的表情。
「你,不是已經盡了力了么?」
「但是,並沒有救到她」
「這種事也是會有的。」
和麻淡淡地,卻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因為我們,並不是神啊。」
「所以,難道是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么?」
「你要好好記住哦。」
「?」
和麻的意外回答,讓綾乃一時間忘記了其他,只是凝視著和麻。
「那個女孩覺醒的真相,她並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知曉這些,並為她感到悲傷的,全世界只有你一個。所以,記著她,讓你的後輩,在地府也不會寂寞。」
「恩。」
她投入了和麻的懷裡,小小地點了點頭。
(我不會忘記)
將剛剛相遇便逝去的少女的音容笑貌,深深地烙在自己心靈的深處。
她靜靜地流著眼淚,心裡發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