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022年5月1日,女巫之地
阮程程第一件事是打開界面中的地圖,仔細打量:
視野綠油油的全是樹木,和上道關卡有點像,和她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站在地圖下方中央金燦燦的起跑線後面,伸胳膊伸腿,一副即將衝刺的模樣。
地圖中央有一道銀白色的線,標著「終點」兩個字,旁邊是兩個醒目的寶箱--積分和獎勵點!
耳畔有了動靜,有隊友在喊:「我是南瓜人,你們呢?」「我也是南瓜人!靠,還分年份!」
她閉著眼睛,點開地圖右下角的放大鏡,珍稀食材的範圍出現了:只有一處,亮閃閃地位於地圖中央,和終點線是重合的。
也就是說,兩種珍稀食材是在一起的,阮程程提醒自己。
等等,女巫?兜里?朝她索要,或者用錢買,能搞定嗎?
阮程程心情低落地睜開眼睛,覺得這道關卡比上一道難多了,回過頭,別墅大門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看看四周,到處都是樹木,和上場很像;不過樹木最粗的才兩人合抱,也沒幾十米高,看上去是一座正常的森林。
幾分鐘后,她的猜測成了現實:
隊長/通過關卡最多的呂商岩大聲把任務念出來,聲音帶著激動:「殺死食人女巫,時限是七天,沒有獨自,沒有獨自!」
那就是可以群攻了!
其他四名隊員的任務是一樣的:「獨自殺死一隻壽命一年以上的南瓜人,時限七天。」
阮程程和大焦、小猛簡單,七天之內到達終點線就OK。
另一側的狼爪隊大多是四到五道關卡,鍾寒山是第六道,同樣沒有殺死魔物的任務,看起來相當輕鬆。
兩位隊長走到一邊,低聲交談,其他人邊閑聊,邊觀察陸陸續續出現的新人們:幾句話功夫,一道道形態各異的門出現在圓形空地,一位位懵懂茫然的新人站在門口,不時發出尖叫:「這是哪裡」「乘風破浪的姐姐?」「草,我打110了!」
粗粗望去,大半是洗手間門,也有例外的:一個戴眼鏡新人身後的紅木房門非常寬敞,像是中式房屋,兩支隊伍都衝過去招攬。
眼鏡新人暈頭暈腦地選擇了狼爪隊,跟著阿汪走了。綠杉隊副隊長老杜有點失落,見到阮程程又開心起來:放眼整個遊戲,這位新成員的三層別墅(帶花園、露台、地下室)也能排到前十。
沒用多久,又有兩位新人被綠杉隊選中,加上阮程程三人,正好和老玩家的數量對應,狼爪隊只選擇一位新人就停止了。
幾分鐘后,兩支隊伍聚在一起,不等招呼,綠杉隊女隊員萌萌和狼爪隊阿汪就把剛剛畫好的地圖分給大家:「地圖正東方有幾間木屋,有人住的,其他三個方向就沒有了。」
這兩人的地圖技能至少3級吧?阮程程猜測,她自己的地圖只能看清森林之間幾條比較寬闊的主路,其餘地方全被樹木遮掩了。
呂商岩顯然和鍾寒山商量好了,點點地圖右側:「過去看看,打聽打聽消息;來得及就去中間看看,來不及就算了,明早再過去。」
他是老玩家了,很沉得住氣。
時間過得很快,空地上空突然響起一聲清脆槍響,系在兩根標杆中間的絲帶被風吹了起來,大團大團的金色紙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
遊戲開始了!
兩隻隊伍迅速行動起來,離開空地朝森林東側進發。老玩家大步流星開路,阮程程三人在中間,被選中的新人戰戰兢兢墊后,其餘七十名新人有的留在空地,有的歇斯底里,有的遠遠跟著。
從地圖看是森林,走起來卻是座小山。看得出來,道路是特意開闢的,有的路邊還有欄杆、座椅和遮雨的木棚,現在卻斷斷續續,偶爾有樹木倒在路間,有的堆滿石頭,人還可以繞路,車子是開不進去的。
阮程程體力過關,又有準備,握著兩根登山桿走得很快。大焦小猛也是每天八小時健身的,背著登山包走在她身邊,前面老玩家更是腳步如飛,沒一個掉隊的。
太陽升到頭頂時,眾人在一個小小的湖泊岸邊停下來吃飯。
三明治、奶油蛋糕、炸魚薯條和鮮榨橙汁,用保鮮盒盛著,由於倉庫的功效保持在剛出爐的狀態,香味遠遠飄開去。
阮程程吃的津津有味,把鮮果分給兩位同伴:「嘗嘗,我在上道關卡摘的,史前時代,現在可找不到。」
紅樹莓太美味了,她沒敢給別人。
大焦拿了一顆黑樹莓,看看自己的壓縮餅乾,老氣橫秋地說:「年輕就是好啊,我就只敢帶餅乾。」
小猛更直接,瞪大眼睛:「程程,你不是只加了一點速度嗎,倉庫才1立方米,還敢帶這麼多吃的?」
阮程程被噎住了,乾咳一聲:「我只帶了這一頓飯,靈異任務嘛,沒帶太多武器。再說~我想過了,漫山遍野巫婆南瓜,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就掛了,防也防不住,還不如吃點好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焦笑了笑,小猛翹起大拇指,「痛快!我喜歡,以後就是兄弟了。」
不遠的地方,鍾寒山把最後一塊牛排叉進嘴裡,用銀刀把煎成焦黃色的蘇格蘭蛋切成兩半。
片刻之後,他端著一杯熱茶,靜靜站在湖邊。「不好辦吶,老呂。」
呂商岩用紙巾擦嘴,臉色陰沉。
水通陰冥,《進擊的勇者》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靈異關卡只要有水,尤其是沒有上下游的死水,很容易找來鬼怪或者邪惡的東西。
「你我人手加起來只有六把武器,護身符單說。」呂商岩乾巴巴地說,把紙團扔進翡翠般的湖泊:「你們還好,找到終點線就算過關,我們可麻煩了--老張小張要是弄不到武器,任務就完不成,只能埋在這裡。」
他黯然道:「老弟,幫我們一把,獎勵和女巫身上的東西一人一半。」
鍾寒山毫不遲疑地應了:「還是老規矩,誰出力多,誰先挑。我們也差兩把武器,媽的,再過一、兩場,也得和你們一樣,跟什麼女巫南瓜拚命了。」
很快,兩支隊伍繼續上路。
十多個機靈的新人追了上來,厚著臉皮跟在後面,也沒人管他們。
從俯瞰圖看,山林並不大,比不上侏羅紀森林,走起來才發覺遠得很。每隔一個小時,就有一名隊員使用地圖中的定位功能,保證隊伍行進的方向是正確的;每隔一百米,有專人在沿途樹枝或者顯眼的地方噴熒光劑,或者綁熒光絲帶當做路標。
下午三點,走在最前方的隊員吹響銅哨,指著前方:「有了!」
阮程程掂起腳尖,舉起望遠鏡:果然,視野盡頭多了一片木屋。
她鬆了口氣,衣裳都被汗水打濕了。
木屋共有五、六間,看上去有年頭了,門板歪在一邊,屋頂有破洞,牆面被雨水沖刷的很乾凈,木梯邊長滿青苔。
房屋前面的空地燃燒著一堆篝火,一輛馬車停在路邊,一位男人正把獵網從肥溜溜的野兔身上解下來,身邊趴著兩隻兇惡的大狗。
那一瞬間,阮程程以為自己在看《權利的遊戲》:那是個典型的白人,禿頂,金髮碧眼,肚子圓滾滾,穿著中世紀式樣的衣裳和靴子,嘴裡叼著廉價煙斗。
「現在是什麼年代?」她小聲問。
大焦的目光在男人衣著和陳舊馬車上,也壓低聲音:「應該是15-17世紀的歐洲,或者英國--歷史有名的獵巫行動就發生在公元1700年左右。」
綠杉隊女隊員萌萌避開兇巴巴的大狗,繞到胖男人對面,笑眯眯地招呼:「大叔,我們是外鄉人,麻煩您問個路。」
她是個討喜的年輕女人,很會說話,人緣很好。
禿男人的注意力被她的衝鋒服吸引了,又看看二十多個陌生人,安撫住兩隻躍躍欲試的大狗,「你們,從哪裡來?到哪裡去?」
萌萌巧妙地說:「我們是華夏人,想去倫敦,不小心迷路了。請問,這是什麼地方?前幾天遇到一個好心的老奶奶,提醒我們小心,說山裡有女巫?」
禿男人神經質地東張西望,彷彿有什麼東西躲在灌木叢或者陰影里似的,粗短手指豎在唇邊:「小聲點,別被它們聽見。」
「這裡是女巫夏綠蒂的領地,三百年來,這座山、這座森林和幾百里內的七座鎮子都歸她統轄。」禿男人絮絮叨叨地說,「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說,夏綠蒂是個好女巫,總是派兩隻貓和貓頭鷹給鎮上的小孩子送蛋糕和冰淇淋,還邀請小孩子們到她的木屋做客,吃她親手烤的蛋糕,從樹上摘布丁和糖果,整座山瀰漫著黃油和糖霜香氣。」
「每年聖誕節,夏綠蒂都騎著掃帚飛到天上,把數不盡的蛋糕、拐棍糖和裹著糖霜的蘋果撒到大街小巷,就像下雨一樣;第二天一早,家家戶戶門口都堆滿酒釀布丁和樹根蛋糕,味道令人著迷,至於她做的薑餅屋,吃過的人永遠不會忘記。」
蛋糕!點心!阮程程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他每句話都背下來。
鍾寒山迷惑地皺緊眉頭:聽著沒問題啊?任務中的「食人」是怎麼回事?
答案很快來了:
禿男人唉聲嘆氣,「可惜,我沒趕上好時候:50年前,夏綠蒂參加新奧爾良的巫師聚會,不知被什麼邪惡巫師污染,再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她不再做蛋糕不再烤點心,開始對人肉感興趣。」禿男人打個冷戰,額頭冒出冷汗:「鎮子的人們開始沒察覺,更沒懷疑過她,可失蹤的人越來越多,絕大多數是山裡的農夫、森林中的獵戶和靠湖泊生活的漁夫,就連每月到山中木屋做客的小孩子們也沒按時回家。」
「不等聖誕節來臨,憤怒地人們就聚集起來,點燃火把,帶著獵狗和獵鷹,浩浩蕩蕩朝夏綠蒂的木屋進發。」他抹一把臉,話語顫抖著:「數不清的蛇、老鼠噬咬人們的腳,把獵狗拖進灌木叢,蝙蝠和獵鷹在頭頂殊死搏鬥,地里的南瓜站了起來,高高飛起來套在人們頭頂。那晚去了近千人,只有七分之一的人們到達山頂。」
「那晚月亮很圓,我的父親也在場,發生的事情一輩子都忘不掉:夏綠蒂披著黑袍,騎著掃帚掠過人們頭頂,又衝到空中,發出魔鬼一樣的笑聲。糖果屋成了屠宰場,中間有一口鍋,鍋邊堆滿白骨,血腥氣和肉香令所有人吐空了腸胃。」
一滴冷汗順著阮程程背脊滑落,她的心都涼了:這個女巫兜里有糖?鍋里有糖霜?
就算有,能吃嗎?
在場的人們臉色都不好看,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樹葉隨著寒風發出簌簌聲。
禿男人覺得說多了,以身形不相稱的敏捷跳起來,把捆住腿的兔子扔進車裡,發現鞋帶開了,吃力地彎下腰。
「大叔大叔。」萌萌抓住他衣袖,焦急地問:「夏綠蒂呢!那個女巫呢?」
禿男人小聲說:「鎮子上的人們能搬走的搬走了,我和許多人世世代代住在這裡,捨不得搬走,只好扎高籬笆,養最兇惡的狗,備好火把和利刃,日日夜夜提防著。」
「有太陽的時候,我們還敢到山邊捕兔子和松雞,冬天和陰天下雨是不敢來的。」
「至於那個惡名昭著的女巫,白天無影無蹤,夜間在天空徘徊,養的南瓜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凶--除了像你們一樣的外鄉人,沒人靠近這座山半步。」
說完這句話,他系好鞋帶,牽著兩隻狗朝馬車走去。
萌萌和呂商岩同時叫了起來,鍾寒山也趕上兩步,幾張嘴同時出聲「她有什麼弱點?」「怎麼能除掉她?」「我們想對付她,幫幫忙吧。」
禿男人停下腳步,懦弱地嘟囔:「我們要是有辦法,早就把她趕走了,你們也早點走吧,過幾天就是月圓之夜,血腥氣幾十裡外都聞得到。」
說完這句話,他就跳上馬車,頭也不回地驅車走遠了,兩隻獵狗緊緊跟在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