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給小桃的信

章魚燒、香蕉巧克力、可麗餅、蘋果糖、畫餅乾、撈金魚……神社裡排列著許多小攤販。小桃和媽媽來到宮島祭典，她很驚訝地發現原來島上住了這麼多人，媽媽這才告訴她，因為是祭典，所以才有很多出身於島上的人都會帶著小孩回到故鄉。

這是小桃第一次參加宮島祭典，她一邊走著一邊四下張望，看到叔公從前面走過來。叔公指著和他在一起的白髮爺爺說：

「喂，郁子。這位是鐘錶店的田中先生。你還記得他嗎？」

「嗯，記得呀。好久不見。」

「這是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住在我們家的郁子。這是她的女兒小桃。」

叔公說完，田中先生眯起眼睛。

「啊，是小郁嗎？學校放學途中常常迷路就哭起來的那個嗎？」

「哎呀，真討厭。是啦。那時還讓田中先生送我回家……真多虧您照顧了。」

看著媽媽慌亂的樣子，小桃噗嗤一笑。媽媽、叔公、田中先生看到小桃笑了，大家也一起跟著笑了。

小桃和媽媽走出神社，走在道路另一側的沙灘上。

「……原來是這樣啊。」

媽媽聽著小桃的話點了點頭。

「嗯。」

小桃也微微點頭。終於可以跟媽媽說爸爸那封信的事情了，這讓她非常高興。

「……爸爸想在那封信上寫些什麼，媽媽可能知道喔。」

「真的？」

「他想要道歉。想說自己做錯了事。」

「是嗎？」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小桃一邊想著一邊這麼問出口。

「是啊。不過爸爸他明明寫研究論文都可以很流利地寫出來，可是寫信就不行了……所以他一定是怎麼樣都寫不好。」

媽媽的側臉看起來有點寂寞，卻非常溫柔和藹。

「他總是太為別人著想……」

媽媽在海岸邊停下腳步，小桃也站到她身旁。有幾個人在岸邊坐了下來，等待接下來要舉行的放草船活動。

「爸爸他最喜歡海了。」

媽媽喃喃說道，風吹動著她的馬尾。

「嗯。」

爸爸在他最愛的大海里死去，變成天空的居民了。

「對不起，我打了你，而且媽媽對你的……」

「不，我才應該道歉。」

小桃打斷了媽媽的話。

「咦？」

「我害你擔心了。」

「那是因為我罵了你，才……」

「可是，還是對不起。」

一點都不明白媽媽的心情還傷害了她，小桃一直很想為此道歉。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她一直認為媽媽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想法，可是，其實什麼都不了解的是小桃自己。

「媽媽我太過固執了，一直以為自己得獨自拚命努力，結果卻是白忙一場……」

媽媽用腳尖玩著腳下的砂，然後抬起頭來專註地看著小桃。

「還讓你覺得很寂寞。」

「不會的。」

小桃搖搖頭。

「從今以後，我會多跟你商量的。」

「嗯！不過我很靠不住喔。」

媽媽凝視著小桃說：

「我知道啊！」

媽媽用惡作劇的口吻這麼說。小桃聽了這句話后，「哼」的一聲鼓起了腮幫子。但是實在太好笑了……於是兩人又同時笑了出來。

「還有……」

媽媽又突然變回嚴肅的表情。

「嗯？」

「謝謝你，小桃。」

好幾個家族在父親扛著草船打頭陣下，走下沙灘。放草船的儀式要開始了。在家人的守護之下，爸爸們走進海里，在燈籠上點火，然後用力把船推到海里流放。寫著「奉納」字樣的船帆，被映照成橘色，在海浪中前進。

「老爸！加油！」

在小桃前面的是陽太和他的家人。陽太的爺爺、媽媽及海美一起在岸邊替爸爸加油。

「喔！」

陽太的爸爸走進海里推動草船。草船順利往前進，爸爸一面回頭一面對他的家人擺出勝利的姿勢。

「太好了！爸爸！」

草船迅速往前進。燈籠的光線搖擺著，幾十艘船往海中航去。那光線映在海面上層層疊疊、搖搖晃晃的，十分美麗。

「小桃～！」

海美轉過頭來對她揮手。小桃也對她揮揮手，陽太發現到了，也笑著對小桃揮手。小桃和媽媽相視而笑。

草船忽遠怱近，靜靜地往海上流去。它們會流到什麼地方去呢？

今年的宮島祭典就這麼結束了吧？大家開始從沙灘上陸續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幸市好像也來了，她看見叔公一面拍著他的肩膀，一面走回去的背影。小桃覺得也必須跟幸市好好道謝才行。

大家都離去了之後，小桃和媽媽在沙灘上站了一會兒。

不知道什麼時候，風停了。

「那，我們回去吧。」

媽媽先邁開腳步，小桃點點頭也跟著抬起腳步。可是總覺得好像有人在叫她，回頭一看，就看到一艘草船點著燈籠就這麼往岸邊靠近。會發生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嗎？小桃預感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急忙往岸邊跑去。走近被衝上岸的草船，發現船底夾著一張折了兩折的紙。

「媽媽！」

小桃連忙呼喚媽媽，然後嘩啦嘩啦地踩進水裡，撿起信箋。快步折回來的媽媽從小桃身後探頭看。小桃帶著緊張的神情打開了那張信箋，那是那天不見了的爸爸的信、阿岩說他弄錯了送到天上去的那張信箋。

「給■小桃[刪除]很好、郁子也很好。[/刪除]」l

爸爸寫的「給小桃」的「給」字被塗掉了，接在後面寫的字筆跡很豪邁。這些豪邁的毛筆字應該是阿岩的字吧？但是那幾個字被線畫掉，又新加上了一個「給」字。那是爸爸的字。

「嗯？」

媽媽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就只有這一張嗎？小桃試著搓搓手指，結果那張紙下面還有另一張。小桃驚訝地屏住呼吸。

莫非……小桃慢慢調整好呼吸，一股作氣翻開來看。

「啊！」

心臟咚地一跳。

有寫……在爸爸的「給小桃」下面還寫了文字。

「媽媽！」

小桃又哭又笑地抬頭看向媽媽。

「上面寫了什麼？」

媽媽好像看不見上面的文字。不過小桃用力點頭，把上面寫的字大聲念出來。

「『你真的很努力，媽媽就拜託你照顧了。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們。爸爸上』……」

那些文字在小桃念完之後，漸漸變淡然後消失。但是，那絕對是爸爸寫來的信。那是爸爸寫給小桃的回信。而且……前一陣子颱風那天，爸爸也看到了小桃的努力。

「消失了。」

這時候風開始慢慢吹拂，不知不覺間燈熄滅了，草船上的紙裝飾隨著風搖擺。

「小桃。」

「媽媽。」

蹲在地上的小桃站了起來。媽媽的眼睛里都是淚水。

「沒錯，這是爸爸……他的信就是這麼生硬。」

「嗯。」

點點頭，小桃靠在擦去淚水的媽媽肩膀上。信的內容只有小桃看得見，可是媽媽相信了小桃。媽媽相信那確實是爸爸寫來的信，讓小桃覺得非常高興。

媽媽輕輕擁著小桃的頭和肩膀。兩人在溫柔的海風吹拂之下，佇立於海岸邊。

幾天後，穿著泳裝的小桃背靠著橋的欄杆俯視海面，她要挑戰跳水。陽太站在她的身旁。

「吶，小桃，你前一陣子的朋友呢？」

橋上的海美看著小桃說。她說的是阿豆。雖然她做好了遲早會被問到的心理準備……小桃想了一會兒，指向天空說：

「回去了。」

「喔。」

海美好像也接受了。陽太看著天空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可是什麼也沒說。小桃再一次低頭看著海面。先跳下去的大家，一面打著水一面等待著陽太和小桃。這種高度，果然還是很可怕。她集中精神想著自己一定能辦得到。

「嗯？害怕嗎？」

陽太這麼問，小桃卻搖搖頭。

「我覺得今天好像能跳下去唄。」

小桃用不太流暢的方言回答，陽太驚訝地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嘻嘻笑了起來。

「好耶！」

陽太叫了一聲往空中一跳，一個迴轉后跳了下去。撲通一聲濺起了水花，不一會兒便浮出水面。陽太就這麼踩著水往後退，讓出一塊空間給小桃。

啊，總覺得好像更緊張了。但是，今天絕對要跳下去。小桃下定決心，凝視了水面一會兒，「呼——」地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挺起身子仰望天空。

「謝謝。」

說完，她的臉又再次看回水面，捏起鼻子將身體往空中一躍。

身子推開空氣往水面落下。

撲通——！

小桃一面往下沉一面睜開眼睛，射進水裡的太陽光閃閃發亮。在這樣無聲的光線中，她逐漸往上浮起，往外面的世界衝出去。

「呼哈——！」

看向四周……出現的是大家的笑容。

「喔喔！」

「小桃你會跳了！」

「太酷了！」

「你很努力耶！」

「這麼一來小桃也是島上的孩子了！」

大家包圍著小桃，你一言我一語地說。

「小桃你好棒～！」

橋上傳來海美的聲音。

「這麼快就學會了，你真是不簡單！」

陽太也靠近她這麼說。

小桃在大家的包圍下放聲大笑。

圍在小桃身旁的世界，是這麼地美好。從春季的那一天開始，一直都模模糊糊的景色，終於出現了繽紛的色彩。

從那以後，小桃偶爾會往「天空」里探頭看。

當然，阿岩、阿川、阿豆都不在。

但是，她隨時都見得到他們，所以並不覺得寂寞。

因為只要翻開放在地上的黃皮書，翻回阿岩、阿川及阿豆一開始出現的那一頁，他們都在那裡。

並且背著她第一次看到他們時，身上不曾背著的包袱……

注1：隱顯墨水為一種特製的墨水，以此種墨水書寫的文字成圖畫必須加熱或用化學藥劑處理后才能顯現。

注2：彩虹大橋（レインボーブリッジ）是位於日本東京的弔橋，橫越東京灣北部，為東京的著名景點之一。

注3：浮碼頭為錨固定於岸邊的可活動式碼頭，彼此間用橋板相連，以供泊船、裝卸貨物之用。

注4：正房指在傳統大合院建築中，位於正面的房間。

注5：側房不與主要建築物相連，為另外建的獨立建築。

注6：吸入器為患有呼吸器官疾病的患者，用來吸入噴霧藥劑的器具。

注7：黃皮書（黃表紙）指日本古時流行的小說，情節滑稽荒誕，書中每頁都會附插圖。

注8：竹下通，位於日本東京原宿的行人專用街道。有許多流行的店面，聚集了很多年輕人和觀光客。

注9：舷梯是供人員上下船隻、飛機等用的梯子。

注10：盂蘭盆節是日本的中元節，在當天大家會聚在一起去掃墓，晚上則會舉行祭典，在祭典中一起跳民間傳統舞蹈。

注11：鳥居為日本神社建築之一，主要用以區隔出神域與人類居住的世界，類似神社的「門」。

注12：參道指神道，是信眾前往廟宇、神社等場所參拜時走的道路。

注13：大宰府位於日本九州，在7世紀至12世紀之間為九州地區的政府機構。又稱為「太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