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

搜查

姬朝安怔了怔,九律衛上一世可從未曾來過他家裡查什麼妖物。

莫非是幕後黑手見朱衡失利,便又搞出新的事來?

他面露惶恐之色,看向一旁的槐樹里巡捕。

為首的正是當初領著他與朱衡去見里正的兩個巡捕中,個頭高點的那位,姬朝安聽見旁人喚他張捕頭,約莫二十二三的年紀,生得一表人才。

他對姬朝安笑了笑,彎下腰,兩手扶膝,矮了身子,正好同這小童面對面說話:「朝安,莫要怕,九律衛不過例行公事,不會看你年紀小欺負你,孔大人還特意命我同幾個弟兄隨同協查。」

張捕頭言下之意,名為協查,實為監督,免得這些人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這些話既是說給姬朝安聽,也是說給九律衛聽的。

姬朝安稍稍放下心,這才後退兩步,讓出路來,行禮道:「各位大人請進。」

那領頭的中年九律衛略略頷首,就領著人魚貫湧入書鋪,四處搜查起來,也不知是不是顧忌著槐樹里巡捕在一旁看著,當真規規矩矩,沒有碰亂什麼物件。

另有兩名九律衛大步邁向後院,姬朝安忙一路小跑跟在後頭,說道:「院子里有人劈柴……並非什麼可疑人物,同我一樣是洛京土生土長的百姓。」

那兩名九律衛一個蓄鬚,神色冷漠傲慢,毫不理睬只往前走,另一名圓臉的青年則朝著姬朝安和氣點點頭。

二人進了後院,小滿正坐在夏日納涼用的小石桌邊喝粥,此時滿臉驚嚇地望著公差走進來,下意識橫過手臂,護住了粥碗。

姬朝安道:「小滿哥,不礙事的,公差大人執行公務。」

小滿便笑著點點頭,繼續喝起粥來,也不知是膽子大,還是心眼大。

兩名九律衛則看向後院東南角,神色凝重地止住腳步,彼此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視線。

東南角靠牆立著個巨大的方形鐵籠,周圍還釘了木板擋風,籠子里圈養著足足三十餘只兔子。

滿眼都是黑白灰三色毛球,或是趴在角落啃蘿蔔白菜,或是你追我趕地嬉戲,或是高深莫測蹲著不動,猶如高僧入定。

今日姬朝安尚未餵過兔子,這些切碎的蘿蔔白菜想必是小滿劈柴的間歇幫忙剁的,就連小槐樹的籠子里也被他補了些蘿蔔塊進去,堪稱神來一筆。

姬朝安面露驚恐,問道:「這些兔子是我在錙銖坊買的,原是想養大了補貼家用……難、難不成混進了妖獸?」

天下間,有正道就有邪道。人族偏離正道則成魔,靈族偏離正道則成妖,是以妖魔鬼怪,無論在四靈之國抑或人間七道,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物。

蓄鬚的九律衛從腰間荷包里取出一塊紫色的石頭,以靈力催動,半透明石頭變得瑩紫透亮,放射出數道光芒,在整個院子里橫掃了一遍后,光芒散去,石頭的紫色隱隱淡了幾分。

那九律衛對同僚搖搖頭,收起了石頭。

年輕些的和氣青年好奇走到單獨的籠子跟前,蹲著打量小槐樹,問道:「這隻怎麼單獨關著?」

姬朝安蹙眉道:「這隻約莫是生病了,胃口也不好,不肯吃東西。我怕它傳染別的兔子,這才單獨關在一邊。」

小槐樹蹲在籠子最里側,兩眼緊閉、長耳低垂,對近在咫尺的蘿蔔塊視若無睹,真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樣。

青年九律衛伸出根手指,穿過籠欄間縫隙,試圖摸摸毛球,怎奈籠子頗有深度,小槐樹又蹲在靠牆一面最中間,手指觸碰不到。

姬朝安懸著心,生怕小槐樹一怒之下咬了他。見他試了又試,竟玩得樂此不疲,苦笑道:「大人,這兔子生了病,又天生膽小,經不得嚇,若是被你嚇得病情加重,我可就白饒一隻兔子的錢了。」

那蓄鬚九律衛冷笑一聲:「小小年紀,錙銖必較,鑽到錢眼裡了。」

姬朝安又皺眉,說道:「天下萬物,件件物力維艱,我節儉些,何錯之有?更何況我只護著自己的錢,又不曾損了旁人利益,何錯之有?這位大人不知民生多艱,一葉障目,憑什麼對別人橫加指責?」

蓄鬚九律衛臉色一沉:「大膽!」

姬朝安便又改口:「是朝安言語無狀,冒犯大人了。大人行走洛京街巷,見慣民生百態,豈能不知曉如在下這般幼失怙恃、又無親族仰賴的幼童獨自維生是千難萬難之事?大人必定不會為難我一個十歲小童,反倒會處處照拂才是人之常情。」

蓄鬚九律衛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悻悻道:「牙尖嘴利,我看你一點也不難!」

那和氣青年也噗哧笑出聲,站起身來,說道:「原是我冒犯。我最愛這些小東西,見到毛球便有些把持不住了……咳咳,失態、失態。」

此時中年首領同張捕頭並肩行來,蓄鬚男子同和氣青年肅容上前,稟報道:「並無異常。」

張捕頭對姬朝安輕輕點了點頭。

首領便頷首,下令道:「撤了吧。」

九律衛來得迅速、走得利落,姬朝安雖然追上前去問舉報者是何人,九律衛自然不會泄露給他。

他不甘心問道:「舉報者信口開河,隨意構陷良民,就只能放過他不成?」

那中年首領一板一眼地道,「九律司內自會處理,與你無干。」

姬朝安道:「此言差矣,此事與我干係頗大……他冤枉的是我!」

那中年首領低垂視線看了一眼不及他腰高的小童,柔聲道:「小孩兒,好生讀書習字,方為正途。其餘諸般雜事,皆是過眼雲煙。」

說罷便領著眾人走了。

姬朝安在他身後,恭敬施了一禮,低聲道:「受教了。」

張捕頭也走上前來,在姬朝安肩頭按了按,「回吧,此事當無後續,不必再放在心上。平日里若是有事,就來尋孔大人,小小年紀,莫要獨自強撐。」

姬朝安也向他誠摯道過謝,突然咧嘴一笑:「他們不說我也知道是誰,前些時日我捉魚養兔,馬家那小子都看在眼裡的。」

張捕頭一怔,彎下腰低聲道:「朝安,不可。」

姬朝安兩手背在身後,對張捕頭笑得人畜無害,瑩白臉頰微微揚起,如若初夏輕風拂過枝葉間剛剛露頭的小青杏,「張捕頭放心,他年紀比我小,我不會對他動手。」

張捕頭微微頷首,又叮囑幾句,也帶著巡捕們離開了。

姬朝安送走官差,關上書鋪大門,臉色才一點點沉下來,他緊緊攥著拳頭,眼神陰鷙狠戾,同平時判若兩人。

聽到身後腳步聲,他才急忙收起面上神情,回頭見是小滿走近了,關切問他:「朝安……東家!你怎麼了?」

姬朝安不知道小滿可曾見著自己先前的猙獰臉色,但如今他這樣一問,多少令人感到心中熨帖,便搖頭說無事。

隨後突然嗤笑了一聲,交叉雙臂哂然道:「他以為自己行事隱秘,這事做得也著實不留痕迹,小小年紀,手段不能不說高明。只可惜,偏偏撞到我眼前來,我陪著他作妖作了多少年,眼帘子一掀我就知道他要朝哪邊甩眼風——跟少爺我斗?他不想要還罷了,他若想要……我偏就不給他了!」

小滿聽得似懂非懂,嘻嘻笑著點頭,搓著手湊上來:「東家說話一套套的,馬爍才八歲,再如何作妖也翻不出東家的手掌心……東家,那粥還能不能給我一碗?沒吃飽……」

小滿一無所知,只聽見姬朝安提馬家那小子,自然跟著附和,然而姬朝安此刻所說的,卻是高耀。

九律衛查妖獸是真,然而恐怕連那中年首領都不知曉,他奉令行動背後的真相,是持國公小世子在找一隻兔子。

持國公雖然冷遇高槐,卻也絕不能容忍愛子高耀背負弒兄之罪,高耀此番行事,必定瞞著持國公。而這,便是姬朝安保下灰兔的機會。

姬朝安拉著小滿退回院中,叫小滿蹲下來,附耳同他說了一番話,小滿兩眼瞪得溜圓:「這?當真要這樣?」

姬朝安鄭重點頭,說道:「小滿哥,此事務必做得隱蔽,出我口,入你耳,決不能叫第三人知曉。只要你應了此事,我那一鍋栗子墨魚粥都給你。」

小滿笑逐顏開,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再盛一碗就夠了,豈能連鍋端,娘知道了得打死我……」

他一時心直口快,才說出口,就見小童眼神黯了黯,懊悔地直抽自己嘴巴。見那粉妝玉琢的小孩兒濃密眼帘低垂,再想起自己當年在書鋪幫工時,虞嬸嬸溫柔可親的笑容與她做的綿軟可口桂花糕,如今天人永隔,只留下這樣一個小孩兒艱難度日。

小滿便愈發地心疼姬朝安,拍著胸脯道:「朝安,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我一定做得妥妥帖帖的,買一送三!」

姬朝安也不過一時感慨,遂收斂了情緒,說道:「千萬不可買一送三,我說怎麼做,小滿哥照著做便是,一分一毫也莫要偏差。」

小滿連連點頭:「我懂,我懂!」

姬朝安又盛給他一大碗粥,中途見那碗墨魚片晾涼了,便連碗送進小槐樹籠子里。

小滿吃了個肚兒圓,心滿意足告辭走了。

姬朝安這才將籠子打開,小灰兔頭沖牆尾巴朝外不理他,那碗墨魚片倒是被吃得乾乾淨淨。

姬朝安將他撈出籠子抱在懷裡,順著耳朵往後背撫了幾十次,一面低聲道:「小槐樹,你可還記得我在什麼地方撿到你的?今晚我們……」

他越說聲音越低,將兔子舉起來頭貼著頭,只差提起長耳朵來朝著裡面說話。

兔毛本就細軟,這小灰兔又被禁錮在幼體時期,一身毛輕柔如雲朵,姬朝安說完,忍不住將臉貼上去蹭了又蹭,誰知小槐樹突然掙扎著從他手裡跳了下去。

姬朝安幾步追上,又抄起兔子蹭了蹭,這才放他跑得沒了影,自己則喝完粥,洗碗打掃,眼看著鐘漏到了約定的時刻,姬朝安便出了門。

晌午時分,天色卻陰沉,洛京依然春寒料峭、呵氣成霜,街上沒有多少行人往來,馬氏布鋪里更是空空蕩蕩,一個客人也沒有。

姬朝安堂而皇之邁步走了進去,在看店的馬小花驚恐目光注視下莞爾一笑,隨即手腳利落地砸了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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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完奶就失眠了哈哈哈哈哈_(:з」∠)_

順便感謝小貓,我終於寫完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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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把帝君養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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