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既然下山的事已經無法挽回,韓靈就在走之前盡量賣個好。一旦某天她身份暴露了,正直仁慈的青城派掌門或許就會念這點舊情,給她留個全屍。
韓靈從袖中掏出一張紙,虔誠地奉上。
「弟子已經把何首烏煮雞子的做法寫在紙上了,弟子走後,師父記得吩咐廚房來做,要每日堅持食用。」
陸綏峰想起韓靈關心他鬚髮早白的事兒來,突然鼻子發酸,有點不捨得韓靈下山了。
「師父,那弟子走了。」韓靈帶著最後的希冀望一眼陸綏峰,可憐兮兮地抽了下鼻子。
陸綏峰趕緊對韓靈揮了揮手,打發她快走。
吳振樓在旁瞧見一臉不落忍的模樣,忍不住翹起山羊須笑起來。
「掌門師兄這又是何必呢,想留人便留啊!」
還別說,這名叫韓靈的女弟子確實乖巧得緊,性子好又貼心,還能做得一手美味的葯膳孝敬師父。若換做是他,早就捨不得了。
「是吧,你也喜歡吧?」陸綏峰突然得意地問。
吳振樓揚眉,「怎麼,我若喜歡,掌門師兄就把她轉到我門下?」
「想得美!」陸綏峰一臉深思狀,「我是琢磨著安排不會武的韓靈呆在殷恆身邊,他能多點擔當。」
吳振樓哈哈笑,「掌門師兄別開玩笑了,這算什麼擔當?原來你本意就是讓韓靈去給她大師兄拖後腿?難為殷恆剛才還用心地跟韓靈解釋說她沒在拖後腿,殊不知你這個做師父的心裡根本就是這麼想的!」
「嘖,」陸綏峰不滿地瞪一眼吳振樓,「你不懂我的用意,深著呢。」
「好好好,深,你最深。」吳振樓嘴上應承,心裡卻不看好,更不贊同。
要說青城派以前也不是沒出過比韓靈更漂亮的師妹。她們哪個不是因喜歡上了殷大師兄的清雋溫潤,圖謀著殷恆為她們擔當,可最後結果怎麼樣?全都在殷恆含笑的目光中,壞了門規,被逐出師門了。
難得青城派如今來一位和苗雀一樣曉得不招惹殷恆的女弟子,掌門師兄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珍惜?還想送貨上門?
提起苗雀和殷恆,倒還有一段不得不說的過去。
其實苗雀在一開始的時候並不害怕殷恆。
五年前,殷恆剛被陸綏峰領回青城派的時候,苗雀才十四歲,正是任性妄為的年紀。
她見突然被領回來的大師兄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就整日自來熟地黏著他。黏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就差吃飯睡覺不跟殷恆在一起了。
明眼人瞧著苗雀這樣都會不耐煩,但殷恆卻沒有半點不樂意表現在臉上。他每次都面帶微笑地應對苗雀,毫無怨言地承受著苗雀給他添的每一樁麻煩。
當青城派上下交口稱讚大師兄殷恆的脾氣是最好的時候,殷恆送給了苗雀一隻小白兔。
苗雀自小就最喜歡白兔,所以她在收到兔子的時候特別開心,到處跟人炫耀。但沒過多久,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兔子病死了。
苗雀傷心地去跟殷恆道歉,殷恆只道沒關係,再送了一隻白兔給苗雀。苗雀比以前多花了兩倍心思去照料小白兔,但這隻兔子反而比之前的那隻死得更快。
當苗雀再度受打擊傷心時,殷恆又送給了苗雀第三隻小白兔。這次苗雀幾乎是整日寸步不離地看著兔子,可兔子終究還是死了。
接著,苗雀繼續收到了大師兄送來的第四隻兔子。苗雀發誓這一次她一定會萬般小心地不讓兔子死掉,但第二天她就因不小心滑倒,把兔子給壓死了。
苗雀在自責中崩潰大哭,抑鬱地幾天沒吃飯,甚至聽到「兔」字都會眼紅落淚。
而當時的殷恆,依舊以溫柔的語氣詢問苗雀是否要再養第五隻,畢竟她的喜歡最重要了……自那之後,苗雀就不敢再黏著殷恆了。後來她長大了些,懂事了,對殷恆更是又敬又怕。
吳振樓在當時曾懷疑過四隻兔子的死有問題,便盤問了殷恆兩句,由此引發了眾弟子們的不滿。
那時候殷恆在青城派的弟子們心中已經很有聲望了。在眾弟子眼裡,是苗雀再三給大師兄添麻煩,大師兄好脾氣包容她,甚至為了哄她,費心思地一次又一次給她找兔子、送兔子,大師兄有什麼錯?論錯也該是苗雀的錯,是她辣手摧兔!
吳振樓依舊疑心未除,在最開始的兩年對殷恆格外關注,但始終沒抓到殷恆的破綻。
後來,青城派在大師兄殷恆的帶領下,派內調度有方,尊師重道,上敬下和,風氣端正。派外殷恆則彰顯出槃槃大才,在九大門派弟子中獨佔鰲頭,不論是比武論劍還是解決江湖麻煩,他都能給青城派掙足面子。青城派因殷恆的存在,在江湖中的聲威隆隆日上。
青城派有這般光風霽月的大弟子,如何叫人不喜歡?還有什麼可挑剔?
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吳振樓對殷恆越來越讚許和欣賞了,以至於到現在他三天不誇殷恆都覺得難受。
不過掌門師兄倒是對殷恆一直很不放心,覺得殷恆溫潤的性子看似有情實則最是無情,認為他全部按門規處置弟子沒有人情味,所以一直想改變殷恆。
吳振樓卻覺得這一點不算什麼大事,甚至於青城派而言反而是好事。做事公平公正的大師兄才最會受人喜歡和尊敬,也更有助於青城派的發展壯大。
……
韓靈不情願地跟著眾弟子下山後,就一直低調地跟在隊伍後頭。
她拿出早準備好的蓋頭布,把自己的頭和臉都蒙上,只露出一對眉毛和眼睛出來。
她都遮掩得如此嚴實了,若再遇唐門的人,應該不會被識破身份。
苗雀好久沒下過山,在路邊走走停停得很開心。她采了一把野花后,就跑來要把花插在韓靈頭上,卻發現韓靈居然把自己的腦袋蒙成一個布球,便大笑著問她何故。
殷恆聞聲便回頭睨了一眼韓靈,他目光淡淡的,倒沒有過多情緒,接著就轉過頭去繼續趕路了。
韓靈略有幾分心虛,趕緊跟苗雀解釋道:「我怕日頭把臉晒黑了。」
「小師妹皮膚白皙嬌嫩,是該防著點曬。等一會兒到了永康,我給小師妹買一頂笠帽吧。」苗雀馬上向韓靈提議。
韓靈趕緊道謝推拒:「不用,一塊布就能解決的事,何苦多花錢,這樣就挺好。」
若戴著笠帽,臉就露出來了,她才不要。
「小師妹不用替我省錢,悄悄告訴你,我攢了不少私房錢呢。」苗雀忽然想到什麼,小聲問韓靈,「對了,這次下山,掌門師伯給了你多少?」
韓靈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聽苗雀在說什麼,茫然地看著苗雀。
苗雀詫異:「不會是一文錢都沒給吧?」
「哦,大概是忘了吧。」
韓靈嘆口氣,她不在乎錢,她只在乎命。
在苗雀看來,韓靈這聲嘆氣是在為『師父沒給她錢花』而傷感,她忙安慰韓靈不必介意。
「你那份兒錢肯定在大師兄那裡,你一會兒想買什麼我替你買。要是太貴重了我也買不起的話,你再跟大師兄說,大師兄應該不會拒絕你的。」
最後一句話苗雀說得其實有些心虛,大師兄是不會拒絕人,但很會在溫言軟語中無形打擊人,卻比直接拒絕人更狠絕。
「嗯。」韓靈乖乖地應承。
半個時辰后,一行人抵達了永康。
正趕上今天縣城內有集市,街上熱鬧得很。苗雀立刻就找到賣笠帽的攤位,要給韓靈買一個。
韓靈趕緊拉住苗雀的手,成功地阻止住了苗雀。就在她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有一雙修長的手從她面前劃過,伸到了攤販面前,一股淡淡的烏沉香味兒飄了過來。
殷恆在給攤販付了錢后,將笠帽遞給了韓靈。
韓靈盯著殷恆那雙修長的手,無言以對。
她終究是不得不接過笠帽,戴在頭上,但蒙臉的蓋頭依舊沒摘。縣城裡有這麼多人,十個路過的人里居然有三四個都隨身帶刀,還有一兩個雖不帶刀但步伐輕盈,顯然也是練武的江湖人。
這般人多眼雜,她不蒙面不安全。
但好像有哪裡不對?這些人來往路過的江湖人似乎都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知在瞅什麼。
「可察覺到他們在看你?」殷恆低眸注視韓靈。
韓靈愣了下,搖搖頭,疑惑地向殷恆尋求答案。
殷恆不禁輕笑一聲,眉目疏朗,如月一般柔和。
「他們都在懷疑你可能就是他們要找的飛花小毒蠍。」
飛花小毒蠍!!!
這是韓靈在十二歲的時候,自己給自己起的江湖綽號!當時韓靈覺得自己起的這個綽號兼具了美麗、霸氣和可愛,是世間最完美的綽號。
原諒她的十二歲!
但現在要緊的不是這個,是殷恆為何說他們都在懷疑她是飛花小毒蠍?
難道她唐門毒女的身份這麼快就被那些江湖人給識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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