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攻為守
在心中如此懊惱著,閔天晴不覺頗有些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眼來,以眼風快速地瞟了一眼霍靖深。
見他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只不過死死地盯著自己,也不急著開口說話,她難免有些心虛。
便是正常人被這麼一通罵也是要生氣的,更何況眼前的這個男人到底是霍靖深啊,什麼時候有嘗試過這樣被人跳腳指著鼻子罵的時候。
她這一次,恐怕是真的捅了大簍子了。
想到這裡,閔天晴心中的懊惱更甚,礙於前功盡棄的恐懼感,下意識地就想要道歉,但張了張唇瓣,卻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諾大的書房裡頭,一時間靜得有些嚇人,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幾乎都能夠聽得真切。
閔天晴努力地屏住自己有些不穩的呼吸,然而那「砰砰砰」急速跳動著的心跳聲,卻還是出賣了她此時此刻的慌張。
說起來實則不過是十幾秒鐘的時間,閔天晴卻好似走過了一光年那般漫長。
好不容易,才盼得對面的男人主動開了口,「說完了,嗯?」
最後那個字,刻意拉長了聲調,微微上挑起,散漫中帶著幾分微妙的危險氣息。
天知道閔天晴等著他主動發話已經等得有多麼望眼欲穿,此時此刻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已經在他的面前立正站好,看不出半點方才潑辣的模樣,「說……說完了。」
接下來不會就到了批判她的階段了吧?
此刻越是風平浪靜,就讓人越覺得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穩,總讓閔天晴感覺有些不踏實,偏偏還不敢落荒而逃。
這一塊都是霍靖深的地方,她又能夠逃到哪個角落裡頭去?
「說完了,那就換我來說說,」他索性也合上了手頭的文件,將自己的身體陷入了柔軟的真皮椅座內,「承媛在誤認為你是僕人的時候,為什麼不辯解?」
「……」她未曾思量到他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當即也有些愣怔,只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書房內暖黃色的燈光底下,他窩在皮椅上的頎長身影也好似被這光芒鍍上了一層金邊。而他處在那重重光暈之中,整個人好似也在灼灼地發亮。
或許是因為處理公務的緣故,他挺直的鼻樑上此刻架了一副金絲邊的眼睛,遮擋住了幾分那冷峻的眉目,多了幾分斯文俊秀,少了幾分魅惑邪氣。
她早就知道霍靖深的容貌生得是極好看的,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她才分神稍稍一打量,竟又看痴了幾分。
好在,他似乎也猜測到她並不善於回答這種問題,便也沒有繼續追問為難,只道了一句,「以後,我不想看到你在別人面前委曲求全,這是丟我霍靖深的顏面。」
說著,他已經摘下了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揉了揉困頓的眉心,微微挑起的眼眉中雖藏匿著工作過後的疲憊,卻絲毫不減威嚴,「記著,你是我身邊的女人,除了我以外,你不用去討好任何人。」
頓了頓,他復又跟上了一句,「這是我幫助你的條件。」
一如既往的強勢姿態,她卻難免晃神了。
單是聽著這話許是讓人覺著有些狂妄,但她相信,自己跟前的這個男人,的的確確是能夠做到的。
世上大抵真的有這麼一種人,天生便帶著讓眾人臣服的力量。
而此時此刻,跟前的男人正微抬起眉眼來,直視著她,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回應。
雖然未曾言語,然而那雙深邃的墨色眼眸里所蘊藏的風雲卻已然足以彰顯其強大的存在感。
不過是片刻肅寂,便已然讓正出神的閔天晴禁不住地站直了身子來,低低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答完這麼一聲以後,她才猛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不是過來興師問罪的嗎,怎麼最後反而被跟前這個男人給帶著節奏走,最後還被壓了一頭?
偏偏……她方才還根本沒有察覺到其中有什麼錯處。
這個男人,分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陽謀家,最擅長的便是在人的面前挖坑,讓人眼看著坑也只能乖乖地跳進去。
閔天晴暗自在心中腹誹著,但礙於這件事情都已經翻了篇了,也不好再提起,只能就此作罷。
霍靖深顯然對她如此乖巧的反應很是滿意,通身的氣質也不再那樣具有強烈的威迫性。
敏感地察覺到書房內那令她感覺緊張的氣場終於消散,閔天晴這才稍稍地吁了一口氣。
眼見得跟前的霍靖深在稍作休息以後,已經重新戴上了眼睛,看樣子是要繼續開始工作了,她也不欲打擾,只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就要退出書房。
只是,才走沒幾步,身後一道低沉而磁性的男聲便已經穿過層層空氣而來,削弱了幾許冷酷意味,「集團今天需要我處理的文件比較多,今晚可能沒有太多時間陪你。」
她腳步稍頓,迴轉過眼來望他。
暖色的燈光模糊了幾分他英挺眉眼中自帶的凌厲感,竟也顯現出平日里難得一見的柔和來。
憑良心而言,他往日里的作風若是不那麼強勢,還是極為讓人感覺喜歡的。
閔天晴被引入眼帘的畫面引得一愣,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差些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好在,這一次她到底是沒有被眼前的美色迷惑太久,很快便已經迴轉過神來,在心中仔細思量了幾分。
她今晚原是要等著施行此前的諾言的,不過如今的情況看起來,霍靖深今晚的工作顯然繁忙得抽不開身子,大概也沒有精力去折騰自己了。
這是不是代表著,她今晚終於能夠暫時逃過一劫了?
閔天晴如此想著,禁不住偷偷地鬆了一口氣,一邊已經很是順溜地答道,「沒關係的,我正好今天在外頭一天也有些累了,現在就準備去休息了。您工作辛苦了,記得也要注意休息,晚安。」
霍靖深自然捕捉到了她語氣中不經意暴露出的輕快,不禁自文件堆中抬起眼來,正瞥見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幾分竊喜,不覺一點點地擰起眉頭來,隱約有些不爽。
他大可不必將自己的行程安排透露給她,原本說那些話,不過只是為了讓跟前的這個小女人回去以後不用等自己了。
只是……她那竊喜之意未免也暴露得太過鮮明了一些,讓他在一瞬間突然又改變了自己的主意。
離開自己的時光難不成真的有那樣開心?以至於這樣明顯地就將情緒溢於言表?
還真是個殘忍的女人。
想到這裡,霍靖深眯了眯眼睛,眼底几絲危險的光芒掠過。
他便偏偏不讓她就這樣輕易地得償所願。
閔天晴這廂正在心中欣喜地想著今晚總算能夠睡個安穩覺時,卻只見得跟前的男人狀若隨意地拍了拍那寬大的辦公椅,「坐過來。」
「啊?」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沉聲地再度下達了命令,多少帶了些許賭氣的意味,「坐到我旁邊來。」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今天我沒有工作完,你也不準離開。」
閔天晴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顯然是有些高興得太早了,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個男人居然也這樣小孩子氣,自己忙就看不得旁人清閑著。
在心中默默地腹誹了幾聲,閔天晴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了就快要跨出書房去的步子,一點點磨蹭地繞過辦公桌走到了他的身邊。
霍靖深的辦公椅還算寬敞,在坐下霍靖深一人以後,旁邊的確還余留了幾分空隙。她身形纖細,若是努力擠擠,的確是可以坐得下的。
只是,也不知道霍靖深的公務究竟要處理到何時,這樣眼巴巴地規矩坐著一晚上,她定然是要全身酸痛僵硬死的。
這書房裡頭明明還有其他位置的啊,為什麼偏偏要求跟他坐在一起?他這麼被擠著,難不成不難受么?
這個男人顯然是故意的!
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腰,閔天晴還是苦著一張小臉坐到了那為她留出一隙座位上,雙腿緊貼著他的膝蓋,依稀可從輕薄的衣物下感觸到他體表的溫度。
霍靖深待得她坐過來以後,便不再理睬她,只是繼續處理著文件,好似根本將她當成了空氣一般。
她撐著精神保持規整的坐姿在位置上坐了片刻,全身關節處果然陸續已經傳來了僵硬酸軟的感覺,引得她一陣皺眉,偏偏還不能過大幅度地動彈,只能暗自忍著。
原本想要借著轉移注意力來消解身體的難受感,只是她看來看去,霍靖深的文件上也都是那些讓她看不懂的學術辭彙,看多了反而覺得眼暈,到底還是只能悻悻然收回了眼去。
百無聊賴間,身體各處關節的不適感也同時放大了起來。
她努力地想要在現有的條件下盡量地舒展開四肢,但這樣就免不了要擠到旁邊的霍靖深。三番四次的輕微動靜,終究還是將身側男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
「很難受?」一聲帶著低沉笑意的詢問,顯然早有預料。
這不是廢話嗎?任憑哪個人這麼束手束腳地坐個半個小時,都是要全身酸麻的。他倒是好,先行佔了大半位置,吃苦的可是她。
饒是閔天晴在心中百般吐槽著,明面上到底還是不敢表現出什麼太大的意見來,只能強行摁下自己心中的怨念,迫切地點了點頭,一邊睜著霧蒙蒙的眼睛可憐地看著他。
她如今只滿心盼望著他能夠善心大發,恩准自己到書房那端的小沙發休息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