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派系之分
有解不開的困惑就去找桓羿,這是甄涼上輩子養成的習慣。
那一世她的人生坎坷複雜,是在入宮來到桓羿身邊之後,才真正覺得自己活了一次。她從前只見識過人心鬼蜮,行事偏激、手段狠厲,是桓羿手把手地叫她什麼叫陽謀,什麼是正道,讓她不至於陷在過去的泥淖之中,被自己毀滅。
桓羿是她的恩主,也是她的老師。
她對桓羿的依賴已經深入骨髓,成為刻在靈魂里的習慣,難以磨滅。所以現在,才會不知不覺走到這裡。
這一瞬間,甄涼甚至恍惚有種夢回前世之感。
因為那時候,桓羿也是這樣這樣問她,「想什麼?說與我聽聽。」
見她又露出那種似曾相識的眼神,桓羿不由眸色一沉。縱然他曾經想過,甄涼或許是透過自己想到了故去的母妃,但這種在自己面前出神的情況,還是讓桓羿下意識地不快。
他按住甄涼的手腕,又問了一遍,「你在想什麼?」
甄涼回過神來,連忙收起種種思緒,「殿下,今日馮司膳請我過去,是為了潘德輝之事。他的徒弟潘順順求到了馮司膳那裡。」
「你給她出了主意?」桓羿這才收回手,轉過身問。
甄涼點頭,「我向她推薦了桓安。」
她下意識地說得很簡練,是因為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是從桓羿那裡學來的,所以兩人之間,自然也在許多事情上都有默契,不必過多解釋。但甄涼說完之後才意識到,如今的桓羿已經不是後世那個桓羿了,他未必能一下子聽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沒等她再開口解釋,桓羿已經拊掌笑道,「果然是妙計。」
甄涼眼中閃過一抹異彩,看向桓羿。
桓羿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道,「新鳳一派與蟠江一派的爭鬥眼看就要分出勝負,如今引入楓林派,局勢一下子就變得撲朔迷離了。有趣!」
不管是在哪裡,只要有人就免不了有爭鬥,何況是在皇宮,這個全天下權勢最盛的地方。
內侍看似不起眼,但實際上,跟外面的朝臣們比起來,歷代皇帝都更願意選擇自己親近的家奴,任用他們做事。——想想看,代替皇帝處理奏摺,所見的都是天下大事,交接的都是王公重臣,這樣的榮耀與煊赫,誰能拒絕?為了得到這樣的榮耀,自然要打個頭破血流。
不同於外面的人還可以選擇別的道路,對內侍而言,這是唯一的進身之階。所以宮中的爭鬥,比朝堂更殘酷百倍。
有爭鬥,自然就會分派系。
內侍身份特殊,多半是按照地域來分派系,這也是有其因由的。
世上自然沒有那麼多天生殘缺之人,所以除了犯官受刑之外,民間也有窮苦人家會為了博個富貴,鋌而走險。既然有市場,自然就會有生意。表面上,朝廷是禁止民間這麼做的,畢竟人口有限,須得留著他們生孩子。但宮中總要有人伺候,於是這生意就轉到了地下。
普通民間百姓,縱然自宮了也找不著門路入宮,久而久之就不會如此行事了。於是這種生意,就集中在了一小部分人手中。
首先,他們得在宮裡有關係,最好是某個大太監,這樣才能把人都收進去。其次,收進宮的孩子也須得可靠,否則出了問題,誰都擔不起干係。如此一來,這種生意也就集中在了某個地域——通常是某個大太監的家鄉。
如今的皇宮之中,新鳳派與楓林派都是這樣出現的派系。
新鳳就是鳳京,是大魏皇室桓氏的龍興之地。與桓氏有血緣關係的「皇親國戚」,自然早就雞犬升天。那些普通人呢?佔了近水樓台的便宜,把孩子送到貴族身邊乃至送進宮中,也就成了常態,慢慢就發展起了這門生意。因為與桓氏的關係親密,所以頗得信任。
何榮就是如今新鳳派的領頭人。
楓林派很特殊,完全是靠桓安一個人撐起來的。在桓安最風光的那幾年,楓林鎮只要不是只有一個男孩的人家,幾乎都送了孩子入宮,聲勢一時無兩。只看這一點,便知道桓安跟其他太監之間有天壤之別。
可惜在桓安失勢之後,楓林派也被打壓得抬不起頭,這幾年入宮的孩子已經很少了,以至於很多這幾年才入宮的小內侍,甚至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至於蟠/江/派,就比較複雜了。蟠江縣就在京畿附近,做這門生意總是比別處更容易。而皇宮裡的主人不管怎麼換,總是需要宮人內侍伺候的,所以這座京城經歷了三個朝代的更替,蟠江縣和從這裡出來的內侍,卻總能倖存下來,繼續在皇宮之中佔有一席之地。
蟠/江/派根深葉茂,宮中中下層的內侍有大半出自這裡,根基十分深厚。可惜桓氏皇族更親近新鳳派的人,所以高層出頭的反而不多。
潘德輝算是走了個狗屎運,得以在桓衍年幼時就陪伴他長大,這才出了頭。蟠/江/派對他寄予厚望。倒不是覺得他能幹,只是覺得他可以向皇帝引薦新人。可惜出身太低是硬傷,潘德輝很快被何榮擠得沒了位置,蟠/江/派自然也只能再等機會。
何榮對付潘德輝,是因為各種意義上,他都是自己的對手——雖然這個對手弱了一點。
桓羿當初直接掀桌子,就是為了激起宮中這些人的爭鬥,如今眼看就要分出勝負,自然不能讓事情就這樣結束。而甄涼這一步棋,將楓林派重新推了出來,正是恰到好處,給本來已經快要結束的爭鬥又添了新的變數。
雖然桓羿已經不是那個桓羿,但聽到他的誇獎,甄涼還是覺得十分滿足,微笑道,「殿下謬讚。」
桓羿低頭又飲了一口茶,暗道好險。
其實他那天去告御狀,根本沒有做過任何準備,更沒有思量過底下的各種勢力——桓羿雖然是在宮裡長大,但身為上位者很難看清下面的事,他又離開皇宮三年,更不了解這些了。
他只知道,不管偷竊庫房的人是誰,現在都是桓衍的人,這就已經足夠。
還是那日回來之後,甄涼知道他鬧出的事,隨口說了一兩句,被桓羿記住了。他這才意識到,這裡面可以做的文章其實更多。
不過這種話,在弄明白具體的情況之前,他沒有在甄涼麵前說。
桓羿知道甄涼是來幫助自己的,也知道她很出色,雖然小小年紀,但對宮中種種局勢,卻是瞭然於心,只需稍稍撥弄,就能讓事情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要證明,自己這個主人,配得上她的效忠。
若是連她說的話都聽不懂,像什麼話?
所以這段時間,外頭鬧得沸沸揚揚,桓羿也跟著成總管了解了一番內侍之中的龍爭虎鬥。——成總管也屬於蟠江一系,從小就在宮裡長大,縱然離開三年,許多人都生疏了,但為桓羿解說大勢還是沒問題的。
甄涼回來之前,他其實也在思索怎麼再添一把火。但他不知道桓安後來的事,自然也想不到此人身上去,因此倒是讓甄涼搶了個先。
好在身為殿下的尊嚴保住了。
誰知這口氣才一松,就聽見甄涼道,「殿下怎麼突然飲起了茶?」
桓羿一愣,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茶盞之中裝的不是養生的湯,而是青碧的綠茶。他身體不好,一向並不飲茶,這杯茶其實是給甄涼準備的。方才半夏泡茶的時候還在嘀咕,說甄涼快回來了,這會兒倒上,她回來的時候溫度正好。
結果桓羿只顧著端身為主子的架子,表現出自己的智計,順手就端起了杯子,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喝的是什麼。
這會兒回過神來,見甄涼皺眉盯著自己手裡的杯子,連忙坐得更端正了一些,捏緊杯子道,「我的身體已經大好了,如今飲茶已經無礙。況且這茶葉是新送來的,品相口味都極好,放著不喝倒白費了。」
「殿下若想飲茶,柜子里還有紅茶——」甄涼立刻道。
「只是偶爾飲一盞綠茶,想來也不會如何傷身。」桓羿打斷她的話,為免她抓著此事不放,連忙放下茶盞,轉開話題,「既然推出了桓安,那你還在擔憂什麼?」
「殿下可知桓安此人?」甄涼問。
桓羿搖頭,又想伸手去端茶杯了,只得強自按捺住,道,「只是聽說太-祖皇帝與高皇后都極是信重,想來自然是個有能耐的。」
「確實如此。」甄涼微微頷首,「只是我聽馮姑姑說,桓安的性子與常人不同,擔憂會有別的變故。」
她是為長遠計,生怕桓安後來變成桓羿的阻礙。但桓羿如今卻沒想到那麼遠,語氣輕鬆地道,「縱然有麻煩,也不是找你我的,有什麼可擔憂?」
甄涼聽他這麼說,也醒悟過來是自己太急切了。如今他們H還在暗處,什麼樣的變故也影響不到這裡。
又聽桓羿說「你我」,顯然並不與她見外,面上不由浮起了淡淡的緋紅,一時不自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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