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想做什麼
甄涼從重生那一日開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進入和光殿,每一步都計劃周全。但是桓羿的事,從不是她能計劃的。
只看他需要什麼。
而桓羿的狀況,比她想的還要更加糟糕。別的都還可以從長計議,身體卻是根本,不能任由他這樣熬著。
其實前世,桓羿的身體就不好。只是那時他雙腿有疾,再加上朝堂上的事千頭萬緒,確實耗費心神,所以甄涼一直以為他的身體是後來才漸漸變壞的。
現在看來,只怕是這時就埋下了病根。
她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讓歷史重演,不會再讓桓羿在三十八歲春秋鼎盛的年紀就永遠閉上了眼睛。
但她也並沒有著急,而是先關上門抄了一整天的經書。這一回不再沉著心一個字一個字的寫,動作自然更快。抄完了,她就捧著經書去找成總管。
成總管看到她手中的一摞經書,也是一驚,「甄女史有心了。」
他有心勸她不必這麼著急,但這種話又不方便說出口,只好道,「上回女史抄的經書,咱家呈給殿下看了,連殿下也贊好。甄女史不必趕時間,慢慢地抄,不可出錯。」
「是,我記下了。」甄涼含笑點頭。
她跟成總管一樣,生就一張圓臉,笑起來的時候十分和善。大約也是因為這樣,成總管看她頗為順眼,也肯多提點幾句。
又說了兩句話,甄涼本該告辭了,但她卻沒有走,而是道,「我還有一事,要與總管商量。」
「什麼事?」成總管以為她是要什麼東西,想著只要不是特別難辦的,都可以允了。
誰知甄涼說出口的話,卻讓他大為吃驚,「是殿下的事。我聽小喜子說,殿下這一向胃口不好,什麼東西都吃不下?」
成總管聽她提到桓羿,本能地生出了幾分警惕,聽到後面,見甄涼是真的在擔心桓羿的身體,臉色反倒緩了下來,「的確如此。太醫不知看了多少回,都說沒有病,只是身體虧損得厲害,要補——可山珍海味吃不下,清粥小菜也吃不下,該怎麼補?」
「我這裡倒是有個開胃的法子。」甄涼說著,見成總管微微皺眉,便又替自己分辨道,「我知道這話有些唐突了,但我如今既然已是和光殿的一份子,殿下的事便也是我的事,自然應該盡心。我知道總管必不會信我,不過此事不需要接觸殿下,也不會對殿下有害,既然沒有別的法子,又何妨一試?」
成總管皺了皺眉,問,「是什麼法子?」
甄涼低聲將自己的法子說了,成總管越聽,眉頭就越是舒展,「原來如此,這簡單,你只管安排起來就是了。要什麼東西,你寫個單子給我。」
「是。」甄涼點頭應了,臉上也露出一點笑,當即從袖子里摸出一張清單,顯然早就準備好了。
成總管不討厭他這一點心機,笑眯眯地應了。
他現在是真的相信甄涼是為桓羿好了。這事其實簡單得很,甄涼就算不問他,自己也能輕鬆辦到。但那樣一來,也就有了私下討巧的嫌疑,顯得心懷叵測。甄涼沒有那樣做,而是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一下子就得到了成總管的好感。
然後轉頭就把清單呈到了桓羿案上。
不過他只說是甄涼要的東西,沒說要來做什麼。
桓羿也不在意,掃了一眼,見都是些日用之物,便道,「你看著辦便是,這樣的小事,怎麼也來問我?」
「本不該打擾殿下,但她是初來乍到,無論想做什麼,總該讓主子知曉。」成總管笑眯眯道。
站在一邊的小喜子不敢說話。
那天他陪甄涼去奉先殿,一路說了不少話。小喜子並沒有多想,只當是尋常的閑談,誰知道一回來,就被自家師父關起來審,愣是讓他把一路的對話回憶了十幾遍。
小喜子直到現在想起來還發憷呢。
好在問完了話,主子也沒說什麼,依舊讓他近前伺候,小喜子這才稍微安心了些。只是如今聽到甄涼的名字,就不免心驚肉跳。——反正,以後,與甄涼有關的事,誰愛去誰去,他是絕不會再去了的。
成總管辦事利落,第二日就將東西都送了過來,還打發了一個粗使的宮女來給甄涼幫忙。
甄涼當即就讓人在花園的水池邊布置起來。
窗外一有人出現,桓羿就發現了。但他這會兒正難受著,閉目側躺在榻上,也提不起心情去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只能隔著牆板,依稀聽見有女子的聲音,想是宮女們在準備什麼。
然而過不多久,一股十分特別的香味就從窗外瀰漫進來。這香氣其實並不算馥郁,但縈繞在鼻尖,卻十分明顯。桓羿不自覺地開始分辨,好像是茶香,但似乎又有所不同,還混入了別的東西,至於是什麼——
思緒忽然一頓,桓羿陡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竟被這味道牽引住了思緒,不由微微皺眉。
他終於慢騰騰地坐了起來,往半開的窗外看了一眼,就見對面的池塘邊上,已經生起了炭爐,炭火燒得旺旺的,火上架著……那是一截竹筒?桓羿若有所思,難怪茶香之中還帶著一種新鮮之氣,原來是竹筒。但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別的。
視線往旁邊一偏,就落在了看火的人身上。
甄涼坐在一條巴掌高的矮凳上,一隻手舉著蒲扇,看起來像是在扇火,但看她揮扇的方向,他總疑心甄涼是要將香氣都往他這邊扇過來。
「小喜子!」他不由叫了一聲。
「主子有什麼吩咐?」小喜子很快就掀了帘子進來。
「外頭那是弄什麼?」桓羿往窗口偏了偏頭,問。
小喜子也已經聞到了那股味道,走到窗口看了一眼,道,「是甄女史在煮茶?這茶聞著倒香,與平日里喝的似乎不太一樣,怎麼好似還有點酸味?」
——對了,就是酸味!
但不是尋常發酵成的酸,更像是果子自帶的味道,所以並不沖,很怡人。
解開了縈繞在心頭的疑惑,桓羿舒服了很多,重新躺了下去。這一躺,不知怎麼,左上腹處忽然隱隱作痛,桓羿不由側了側身,抬手壓住這個位置。
他身體確實不好,卻也不是自己有意糟蹋,一向並不諱疾忌醫,察覺到不適,就準備讓小喜子去請太醫。
然而張口之前,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來這個位置,似乎正對應五臟中的胃部。
桓羿冷著臉閉上了嘴。
萬一請了太醫來,一番診斷,最後太醫說一句「殿下就是餓了」,那該有多尷尬?
他餓了嗎?桓羿覺得不是。食案依舊像往常一樣擱在小几上,但他意緒依舊懶懶的,並沒有想進食的念頭。但若說毫無影響,顯然也是在欺騙自己。往日他不覺得餓,胃似乎也麻木了,不會表現出任何異狀。
所以那個甄涼,究竟在他窗外煮了什麼東西?
她來到和光殿,又到底想做什麼?
小喜子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沒一會兒成總管就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食案,低聲道,「殿下,該用膳了。」
桓羿正要用平日里的話回他,忽覺不對,便慢慢坐了起來,「那就吃吧。」
他看著成總管,見對方臉上霎時迸發出喜色,又下意識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就都想明白了,「你在幫她?昨日那份清單——」現在想來,竹筒、茶葉乃至炭火,似乎確實都在那清單上。
「殿下恕罪,老奴也是擔憂殿下的身體。」成總管跪下來,語氣平靜地道,「這法子於殿下無害,老奴就斗膽讓甄女史試了。」
桓羿靜靜地看著成總管,許多念頭流水一般從他腦海中閃過,他本來有許多話想說,但看到成總管已經微微發白的鬢髮,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大伴也不過才三十多歲,瞧著已經老了許多。
這年頭讓桓羿心口一澀,許多情緒洶湧而上,在他眼底形成了一場雜亂的風暴。但最終,桓羿將它們一一壓了下去。
胃痛的感覺更加明顯了。
桓羿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下不為例,你知道我最討厭自作主張。」
「是。」成總管深深垂著頭。
桓羿又說,「用膳吧。」
成總管猛然抬起頭,又驚又喜地看著他,片刻后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應了,又將小几搬過來,伺候他用飯。
窗外的香氣還在源源不斷地飄進來,襯得這一桌清粥小菜都沒什麼滋味了。桓羿想了想,放下筷子道,「叫人去問問,她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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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魚晚了一點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