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標的矮人

一個多小時后，矮人部落出現在眾人視線中。

車隊還沒有接近，便有兩個矮小的身影沖了過來，一人拿著一把比他們人還長的斧頭，氣勢洶洶地攔住去路，大聲吼道：「站住！」

矮人身高約一米，全身都是棕褐色，粗短的身材卻搭配著纖細靈活的手指，最為炫目的是他們頭頂的那一頭綠色短髮。

希莉亞每次看到矮人都忍不住想笑，但這世界「戴綠帽」並沒有什麼特殊含義，這種樂趣大概就只有她自己能懂了。

她解除了魔法，雖然頭疼得厲害，臉色也有些泛白，但偶像包袱讓她一點兒都沒表現出來。

巴伯爾瞥了眼希莉亞的馬車，見她並沒有下來的意思，便連忙走上前去，對那兩個矮人笑道：「鄙人是白玫瑰商會卡帕多分會的副會長巴伯爾·貝利，不知你們的首領在嗎？與我們同行的還有一位偉大的魔法師，希莉亞閣下。」

巴伯爾飛快地說出了希莉亞的存在，免得對方直接趕人。

一般被稱作閣下的都是高等級的魔法師，而矮人們對高等級的魔法師一向敬畏有加，其中一個臉上有刀疤的矮人聞言探頭往巴伯爾身後看去，興奮又狐疑地說：「真的嗎？在哪兒呢？」

「真的，鄙人可沒有說謊的陋習。」巴伯爾只是稍稍一動，就把矮人的視線全部擋住，他笑呵呵地說，「你們首領在嗎？」

刀疤矮人仰起頭瞪了巴伯爾一眼，他對普通人類可沒有敬畏之心，要不是巴伯爾口中的那個「希莉亞閣下」，他一定會跳起來打碎這個虛偽人類的頭顱。

他回頭給自己的同伴做了個手勢，後者立即跑了，而他自己拿著斧頭大喇喇地站在那兒，一雙深褐色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眾人。

不一會兒，一行矮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領頭的比周圍的矮人還高一個頭，手持大鐵鎚，威風凜凜地走在最前頭。

聽到外頭的動靜，已經休息得差不多緩了過來的希莉亞走下馬車。

維特見狀，跟在了她身後。

他比希莉亞高小半個頭，落後一步在她側後方跟著，那一雙天藍色的漂亮眼睛似乎天生眼尾泛紅，眼神落在她身上彷彿情義繾綣，溢滿深情。

希莉亞雖然了解矮人，卻從沒跟矮人打過交道，她走到領頭的那個矮人跟前，低頭看著那個矮人，感覺太近了有點居高臨下的意思不夠禮貌，她又後退了兩步。

領頭的矮人一眼看到了希莉亞掛在腰間的魔杖，他跟不少魔法師打過交道，看到那根魔杖眼前一亮，能用得起這樣魔杖的魔法師，肯定不是那種低等級的來糊弄他們。

「我叫鐵鎚羅羅，是白山部落的首領，你呢？」矮人首領看著希莉亞說，聲如洪鐘。

希莉亞挑眉，還真直接，她便也點頭道：「希莉亞，大魔導師。」

聽到希莉亞的話，不但鐵鎚羅羅表情驚異，連巴伯爾等人也同樣面露驚詫。

希莉亞是個相當厲害的魔法師，他們當然知道，但是……大魔導師？這是不是有點誇張了？

維特有些微妙的不愉快，他本以為她會隱瞞實力，她是大魔導師這事將只有他知道。

卡萊爾和凱恩姐弟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凱恩剛動了動嘴唇，卡萊爾就沖他搖了搖頭，現在可不是發問的時候。

希莉亞仔細考慮過要不要隱瞞自己大魔導師的身份，說個高級魔法師之類的算了，但後來想了想還是沒那麼做。

扮豬吃老虎是有爽感，但那是對旁觀者來說，而她本人只會陷入本該可以避免的麻煩或衝突之中。知道她是大魔導師，很多蠢蠢欲動的心思都會放下。

而且，她雖然受了傷，但防身的魔紋護具多得是，真發生有人以襲擊大魔導師的規格來招呼她的小概率事件，她也足以應對。

鐵鎚羅羅這輩子還沒見過大魔導師，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希莉亞，心直口快的他徑直問道：「你真的是大魔導師？」

希莉亞揚了揚手臂，很多串手鏈撞擊后發出或清脆或沉悶的聲響，吸引了鐵鎚羅羅的注意。

矮人是沒有魔法天賦的種族，但他們常與魔法師打交道，見過許多魔紋，對魔紋的辨識能力比普通人可強多了。

作為白山部落的首領，鐵鎚羅羅曾經與一位魔導師短暫合作過，因此他一眼就認出希莉亞手臂上的那些手鏈乍一看普通，但仔細查看就會發現有不少四階五階的轉化系魔法封在其中。

鐵鎚羅羅眼中的狐疑消失了，下一刻眼神中湧出狂熱，他猛地向前走了一步，丟掉手中鐵鎚的同時雙手前伸。

希莉亞驀地往後一躲，她身後的維特先是一愣，隨即立即上前，對鐵鎚羅羅質問道：「你想對希莉亞小姐做什麼？」

鐵鎚羅羅看到希莉亞的反應才意識到自己舉動的不妥，他憨憨一笑，深褐色的雙眼緊緊盯著希莉亞，激動地說：「巨人神在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大魔導師，太令人驚喜了！你們的魔紋機我會馬上讓人修理好，請你跟我來！」

巴伯爾剛才也被鐵鎚羅羅的舉動嚇到了，聽對方說完，他才鬆了口氣，不禁有些感慨。

矮人果然雙標，都是人類，面對魔法師，特別是高等級的，他們不但客客氣氣，還主動提供幫助，熱情周到，可要是沒有魔法師在場，這些矮人可就是另一副模樣了，不肯幫忙還是小問題，殺人越貨都有可能！

希莉亞見都不用說明來意，鐵鎚羅羅就看出了他們的狀況，還主動提供幫助，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略微點頭，往前走去。

維特立即跟上去，卻被鐵鎚羅羅矮小粗壯的身軀攔住了。

這個面對希莉亞還憨笑熱情的矮人，看向維特時面露凶光，狠狠地說：「我只邀請了希莉亞閣下！」

維特腳步一頓，對上希莉亞轉頭看過來的目光時，微微抿唇，眼神脆弱，一副忍著委屈的可憐模樣。

希莉亞卻沒有如同維特所期望的那樣帶上他，只是笑道：「維特，麻煩你幫忙看著我的東西吧。」

維特只好用濕漉漉的雙眼看著希莉亞，輕聲回道：「好的，希莉亞小姐。」

鐵鎚羅羅冷哼一聲從維特身邊走開，希莉亞跟他一道走了。

維特回到希莉亞的馬車上，還沒坐穩，口袋裡的金戒指就出聲了。

「你看到了嗎？你所崇拜維護的那個女人，根本就是把你當僕人一樣看待，重要的事你就別想摻和了，你就只配給她打雜，你在她眼裡就是隨時可以丟棄的東西！」

戒指在口袋裡，知道戒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維特便只是低著頭，沒費心做什麼表情，而語氣卻虔誠而充滿深情：「我確實是希莉亞小姐的僕人。」

「你、你可真是沒救了！」戒靈氣急敗壞地小聲怒叫，「你就永遠當一個沒用的奴隸吧！」

維特無聲地笑了下，語氣中似乎充滿期待：「如果希莉亞小姐允許的話。」

戒指里只傳出一聲無力的哼，就再也沒聲音傳出來了。

維特的心思早已不在戒靈身上，他摸了摸左手腕，衣袖底下藏著的，是一根纏繞了好幾圈的灰色髮帶。

這是被迫分別前，他的姐姐給他的。她要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她。

跟姐姐分別之時，維特其實已經做好了孤獨死去的心理準備。

刀劍在他手中只是裝飾物，他是值錢的貨物，買家賣家都不會給他逃離的機會。他如果不想接受殘酷的命運，就只能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現在，他所祈求的轉機到來了。

維特很清楚能遇到希莉亞是他的幸運，他也非常清楚，她並非只對他一人特殊。

他知道很多人類雖然喜歡矮人製作的機械，但因為外貌與文化的緣故，那些人類並不會將矮人當做平等的人來對待。可希莉亞不一樣，他看到她發覺離矮人太近后還退了兩步，她還尊重矮人的習慣，沒有仗著大魔導師的身份執意把他帶進去。

她把他當個人看，同樣也把其他種族的當個人看。

這不是維特所期待的。

他在看到她、知道她是個厲害魔法師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獻出自己的一切，獲得她的青睞乃至寵愛，救自己出泥潭，讓她成為他的刀劍，完成他所無法做到的事。

可她對他沒興趣，她甚至都不想留下他。

這樣的結果他不能接受。

維特想起了在他忍著羞恥脫下衣服時希莉亞的反應和她說的那些話。

她說她對魅魔沒有特別的興趣，但可以對他有興趣，不是嗎？

*

希莉亞一路上聽鐵鎚羅羅說話，終於明白了他在得知她是大魔導師之後如此激動的真正原因。

原來，鐵鎚羅羅從一個商人那裡買到了一份據稱是大魔導師的筆記，上面記載了一種可以輔助飛行的機械，但因筆記比較粗略，該機械的構造又跟魔紋直接相關，他研究了很久也沒弄明白那種機械的內部結構，便想著從希莉亞這裡得到一點啟發。

矮人個個都是能工巧匠，他們的房子也頗有特色。只見白山部落的聚集地有一個個圓拱形的小房子，這些房子用木頭、泥土等材料混合製成，與他們的身材很是相配，小房子周圍還貼了很大的綠色樹葉，頗有些隱蔽效果。

鐵鎚羅羅的房子比周圍的房子高出一截，除了門矮一些，希莉亞需要微微低頭才能通過以外，裡面還算寬敞。

她環視了一圈，進門就是個堆滿了雜物的空間，只在最裡面有一張小床。矮人一般都是聚居的，吃的是大鍋飯，有那麼點共產的意思。

鐵鎚羅羅徑直拿出一個原生態的木盒子，捧到希莉亞面前，打開后只見裡面躺著幾張陳舊的紙。

希莉亞拿起剛看了幾眼，表情就有點微妙。

她是真沒想到，她不久前還在念叨她老師的筆記，轉眼就有一份出自她老師之手的筆記到了她手中。

希莉亞跟著文森特老師學習了二十幾年，對他的字跡熟記在心，手中這陳舊的紙張上寫的字，確實屬於她的老師。不過字跡顯得有些潦草、漫不經心，可以想見當時他也就隨便寫寫，記下他突然冒出的想法罷了。

她沒先看設計圖，而是仔細辨認左上角的日期，好一會兒她也只能看出一點大概，猜測日期應該是新曆1601年4月的某天，那時候她的老師還很年輕很稚嫩。

鐵鎚羅羅在希莉亞仔細辨認時忍不住追問道：「希莉亞閣下，你能看得懂嗎？之前有精靈看了三天，什麼都沒看出來。」

「精靈？」希莉亞從筆記上抽回注意力，皺了皺眉。

她過去僅有的幾次出遠門時曾經遇到過精靈，那可真是極難打交道的種族，她遇到了也只想避開。

「是一個高級魔法師和四個中級魔法師。」鐵鎚羅羅說，「他們不知道出去找什麼了，晚點你們可以交流一下！」

希莉亞表情微變：「精靈現在暫住在你們部落？」

鐵鎚羅羅說：「沒錯，應該快回來了。」

就在鐵鎚羅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希莉亞隱約聽到外頭有喧鬧聲傳來，她忙放下筆記丟回木盒中，飛快走了出去。

她記得精靈天生對魅魔帶有敵意，維特那麼容易受傷，魔法天賦極好的精靈輕輕一碰他，他就要受重傷了吧！

希莉亞不喜歡跟別人牽扯太多，但既然維特已經被她買下，她就會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因此沒管鐵鎚羅羅在身後的呼喚，給自己施了個「風行」的輔助魔法，幾個呼吸間就回到了白玫瑰商會的車隊前。

車隊中多了三道高挑的身影，他們有著黃金般燦爛的長發，如同瀑布柔順地垂落在身後，纖長的四肢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那一身似有熒光的亮白肌膚反倒襯得身上的白色衣袍好似換了個色度。

這三個精靈無疑都是俊美的，他們的五官像是神明精心雕琢而成，幾乎看不到瑕疵，而中間那位，白色衣袍的下擺多了一圈綠色紋飾，樣貌更是出塵。

希莉亞停下腳步，不自覺地對比起精靈和魅魔。魅魔的美貌跟精靈比起來只是略遜一籌，氣質卻有著天淵之別。維特是任人欺負的小可憐，這些精靈卻是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

但下一刻，她就沒心情想什麼花不花的了，因為她看到維特跌坐在地，而中間那個精靈，眉頭微蹙，眼神裡帶著嫌惡，好聽如山間清泉的聲音說出的卻是極為刺耳的話語：「滾開，被春之神厭棄的次品。」

希莉亞眉頭一挑，這語氣、這表情真是熟悉得讓人生厭啊。

當初她剛成為文森特老師的學生時，艾德里安就是這樣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八歲的他比當時六歲的她高了一個頭，微微揚著下巴，倨傲地用鼻孔看人，對她說：「家裡連成套的銀質餐具都沒有的窮酸貴族也配當我父親的學生？滾回去！」

當時她怎麼回應的呢？

那時候她正捧著自製的青檸汁，淺黃色的汁液裝在透明玻璃瓶中，煞是好看，這是她為了討好老師家的「小哥哥」而特意準備的見面禮。

所以，她就把這見面禮「當面」給了艾德里安——她拿青檸汁潑了他一臉，掉頭就跑。

而八歲剛入門的艾德里安尚未學會施展魔法，也沒想到這一出，等她都跑得沒影了才反應過來，還怎麼找得到她算賬？

現在，希莉亞覺得有點手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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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留言依然送紅包，截止下章更新前~

開文了都沒怎麼碼字所以存稿沒了哈哈哈，那我就祝福我自己不卡文下筆如有神吧，希望明天還是可以早上九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