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亂世人

「宣城都被攻佔了？」

李狗蛋剛剛送了一碟子鹵牛肉出來，有些失魂落魄的向著自己的老爹問道。

一個多月前，娟子曾經向他提出過的擔心，終於在今日化成了真實。

來到吳縣縣城外的潰兵越來越多，光是聽這些兵丁的交談，李狗蛋也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越打越狼狽、幾乎是瀕臨滅國之災的南朝叛軍，竟然發起了一次反擊，而且取得了驚人的戰果！

這些狼狽來到吳縣的，都是前線宣城被攻破后逃出來的潰兵，聽說這一次南朝派發了全部的精銳大軍傾巢而出，不僅突破了大崇的包圍圈，還反圍打了宣城，甚至從不知名的深山裡請來了妖人，引發天雷地火轟塌了半面城牆，最終將這座幾十年來都屹立於天塹赤龍江邊的堅城要塞一舉奪下。

「別管什麼兵敗不敗的了，棚子里的吃食還剩下多少？且記了賬？」

和李狗蛋的關心點不一樣，李老爹更緊張的是自家賴以為生的小攤子，現在這些丘八相當上頭，不給吃的肯定不行，但是也不能白吃啊。

「酒水和肉菜已經沒了，蔬菜還有些，賬都記著，差不多是八錢六分，但是···」

被李老爹一提醒，李狗蛋也趕緊計算了一下，臉上愈發的凝重起來——賬記不記得是一碼事，這跟誰去要賬又是一碼事了，現在這當口去和那些丘八要錢，實在是···不容易。

「銀錢的事情俺曉得，你且再去弄點菜，先安撫住這些人，別把剩下那點桌椅也給壞了···」

李老爹小聲的叮囑著李狗蛋。

「好。」

李狗蛋點點頭，又轉身走回小棚屋裡，不過，他臉上始終還有著一絲迷惑：「可是···怎的就會敗了呢？」

在李狗蛋所接收到的信息和官府宣傳中，都是百萬大軍已將南朝圍成鐵通一般，前線重兵堅城，有勝無敗，而且好像大崇收復南地也是指日可待···可是今天看見的潰兵，完全出乎了李狗蛋的想像。

······

「呵，雖然兵荒馬亂的對底層百姓來說不是好事，但卻是我的機會啊，被潰兵搞一趟，這完全沒有一點抗風險能力的小食鋪十有八九要倒閉，這時候我再現身，由不得他不依賴我···」

菜刀何真在李狗蛋的手中飛快的切著菜，心裡卻是在盤算著下一步的舉動。

既然直接威逼恐嚇的方式不一定能控制住李狗蛋，那麼用「利誘」，以「外掛老爺爺」的方式出現，一步步的讓對方依賴自己，最後令對方聽從自己的指揮就是何真的選擇方案了。

他之前提醒了李狗蛋一聲「小心」，一是想先和對方結個「善緣」，二也是好塑造一下自己先知先覺的形象。至於他能提前得知亂兵到來，倒是沒什麼值得稱道的——自從成為了菜刀之魂，他就沒有什麼行動能力了，唯一擁有的就是「視覺」、「聽覺」了。

而且他這二項感知能力還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視覺方面，他一進入「第三方視角」的時候，周圍十幾平米區域內的一切事物，哪怕再雜亂也都分明可鑒、觀察入微；而聽覺方面，簡直就像是開了台小型雷達一樣，周圍幾十米以內，別說是正常的交談言語聲音，就連蚊蟲翅膀的煽動聲都可以清晰的捕捉到。

平日里無聊，菜刀之魂何真只能像是聽收音機一樣聽著車馬行附近往來客商的談話消息，自然能清楚的知道南北朝之間又爆發大戰了，而且這次南朝竟然反打了北朝一波，等到宣城的潰兵一進入吳縣周圍，超強的雷達級聽力也能讓何真更先一步知道情況，最終才有了提前提醒李狗蛋的一幕。

······

「這株白菜切掉，就什麼菜也沒有了···」

李狗蛋有些猶豫的將最後一棵大白菜按在砧板上，猶豫要不要切掉——這棵白菜和幾個粗糧窩頭就是整個廚房裡最後的吃食了，而且這是他給自己和老爹準備的晚飯。

但是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端東西出去了，外面的潰兵們正叫囂的厲害，說了沒有食物還不信···就在李狗蛋猶豫不決的時候，蒼老的、他之前以為是錯覺的聲音又一次冷不丁在耳邊響起：

「準備快跑！」

李狗蛋又一次被嚇了一大跳，提著菜刀就左右的張望了一圈，喝道：「是誰！」

這一次，他確定自己不是產生幻覺了，這個聲音是如此的貼切真實！

可是周圍明明沒有一個人！

一股帶著些恐懼的荒謬感在李狗蛋的心頭猛地升起。

「快跑，小命要緊。」

就在李狗蛋全神貫注的觀察之際，蒼老的聲音仍然詭異的在耳邊響了起來，李狗蛋頓時面色大變——除了對未知聲音的恐懼外，也對這聲音的警告內容感到恐懼。

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說「小心」，接著小食鋪里就出現了大批的潰兵，現在，那個蒼老的聲音又接連提示「快跑」和「小命要緊」，這又代表了什麼禍事？

難道外面···想到這裡，李狗蛋也顧不得再去探尋那蒼老聲音的來源了，穿著圍裙、提著菜刀就衝出了小棚屋。

···

一衝出小棚屋，李狗蛋眉頭就緊緊的蹙了起來。

前後沒多久的功夫，似乎小食鋪和外面的氛圍又有了變化。

原本在食鋪里叫囂著快上菜和叫罵不休的那些兵丁，現在都反常的安靜，好些人有位置都不坐，而是站著，臉上驚疑不定的看看邊上的官道，又望望南方。

攤子邊上的官道上，許多後續趕來的兵丁根本不停下休息，而是悶著頭一鼓腦的往前慌張跑著，口中還在喊著「快進城」、「狗縣令要關城門了」之類的話。

「怎麼回事，怎麼又跑起來了！」

在小食鋪里的一個兵丁，向著官道上奔跑的同伴們喊道。

「你們不跑等死啊？南蠻子追過來了！」

一個兵丁向著小食鋪里還在觀望的人喊道。

「南蠻子？」

「恁他娘的，都跑那麼遠了還追來？」

「先進縣城！」

整個小食鋪里的兵丁，都在瞬間沸騰了，直接就一窩蜂的湧出去，順著官道往縣城方向奔去。

「誒，兵爺，你們還沒給銀錢，不能走啊！」

坐在鋪子里的李老爹這次眼疾手快，一把就拉住了一個似乎是十夫長模樣的小隊官，要讓這人先把銀錢結了。

若只是一錢、兩錢的，李老爹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不要也就不要了，但是這伙兵丁們把小食鋪的東西吃了個一乾二淨，整整將近九錢銀子，足抵得上他們父子兩個月的花銷了，這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若是真不要了，他和狗蛋接下來還怎麼生活？這鋪子還怎麼繼續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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