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善意的謊言

「去找你的娟兒，然後快進縣城！」

「一定要拿好菜刀！」

蒼老的聲音再次在李狗蛋的耳邊響起。

這一次，李狗蛋沒有被嚇一跳，在這個完全不知所措的時候，甚至隱隱約約的，他在心裡對這個聲音極為感激，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雖然他對於「一定要拿好菜刀」這一點感覺有些疑惑，不過現在情況緊急，卻也沒做深想——畢竟這是武器。

「對了，還有娟子···」

六神無主的李狗蛋再次看了一眼被刺死的老爹，心中暗自發誓遲些一定回來掩埋屍首，就遵循著蒼老聲音的指示，提著菜刀衝出小食鋪。

吳縣車馬行距離李家的小食鋪不過幾十米，李狗蛋轉個身就能趕到，不過現在，整個官道上一片混亂。

「兵爺，您不能搶俺的車啊——」

「不行，兵爺，您行行好···」

「···救命啊，有官兵殺人搶馬了···」

從官道到車馬行門口一大片區域，都響起了一片的求饒、尖叫聲。

只見好些兵丁直接翻上路邊的馬車，將車把式一腳踢開，直接搶了馬車就走，遇見一些車夫不肯讓開的，兵丁上去就是一刀！

至於車馬行···如今正門口大開，一片狼藉，還有幾個兵丁正在將馬廄里的馬牽走。

「娟子呢？怎麼沒看見娟子？」

李狗蛋焦急的向著那邊跑去，從這些搶馬的兵丁身邊經過，跑進了車馬行里。

······

原本熱熱鬧鬧的車馬行里現在已空無一人，院子、馬廄里的馬匹都已經被潰兵搶完了，各種雜物丟了一地。

「娟子——」

「張大叔——娟子！」

李狗蛋在空空蕩蕩的車馬行里大喊著，但卻得不到一個回應。

「不可能，娟子絕對不會一聲不吭的就跑掉···」

李狗蛋喃喃自語的說著，心裡浮現出些許不太好的預感。

畢竟車馬行距離小食鋪就那麼幾步路，如果娟子逃跑，一定會來喊上自己——就像自己要逃跑，也一定會去找娟子一樣。

李狗蛋在一排排馬廄間跑過，不停的喊著娟子的名字，忽然，他站住了腳步。

在最裡面一排的馬廄里，地上東倒西歪的橫躺著數具屍體，根據服飾和髮型，一眼就能分辨出差不多是兩男兩女，其中有一具正是···

李狗蛋感覺自己的眼眶忽然就有些模糊了，整個人踉踉蹌蹌的衝過去，跪倒在那幾具屍體邊上。

張大叔、張大嫂、張小弟，還有···娟子。

「嗚——」

李狗蛋的喉嚨里出發一陣含糊不清，猶如受傷野獸一樣的痛苦呻吟。

他感覺自己今天就像是活在一場噩夢裡，忽然間，相依為命的父親就死了，再一回頭，青梅竹馬的娟子也死了，甚至連娟子的爹媽、小弟也全死了。

他周圍稍微親近一點的人，全都消失了。

菜刀之魂何真也第一次打心眼裡為李狗蛋感覺惋惜，他預見了大崇朝兵敗的可能，也深深的了解封建時代潰兵的紀律和作風問題，不管哪個封建朝代，「賊過如梳，兵過如篦」這句話都不會過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都是最真實的寫照。

何真最初的計劃是想利用潰兵對底層小農的衝擊，來幫助自己和李狗蛋搭上話，更利於自己取得對方的信任···

現在看來，自己的計劃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他能感覺到李狗蛋現在的無助——只是對李狗蛋來說，生活或許太過於殘酷了。

···

「快跑吧，除非你也想死在這裡。」

蒼老的聲音在何真的耳邊響起。

「俺也不想活了。」

李狗蛋跪倒在娟子的身邊，兩眼無神的說著。

究竟是誰在他耳邊說話，他已經無所謂了，大興的兵要打過來，也無所謂了，一個人活著，還不如去地下陪老爹、陪娟子吧？

「你不想為娟子報仇嗎？」

「報仇了，娟子能活過來嗎？」

李狗蛋終於壓抑不住，爆髮式的大聲梗咽起來。

何真在菜刀上，默默的皺了皺眉頭，看來自己期待的刺激似乎有些過了···

···

「老夫能做到。」

蒼老的聲音，似乎極為篤定的響起。

李狗蛋的梗咽聲一時停住，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什麼？」

「老夫能讓你爹、你的娟子都活過來。」

何真用一種蒼老、但極為肯定的語氣說道。

「什麼！你說你能讓俺爹和娟子都活過來？」

李狗蛋渾身顫抖的又著這個神秘的聲音求證：「你、你到底是什麼···」

「將死之人就不需要知道那麼多了。」

蒼老的聲音很冷酷地進行了回答。

「俺不想死了！」

李狗蛋整個人猛的從地上跳了起來，用手背一抹眼淚，抓著菜刀就瘋狂的衝出了車馬行，跑到官道上，向著吳縣縣城的方向跑去。

「果然，希望才會給人帶來力量···」

何真在菜刀上，看著李狗蛋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慾望，瘋狂的在官道上疾奔著，心底默默的補充了一句：「不過抱歉，我是騙你的。」

何真現在自己都被困在菜刀里動彈不得，還指望著靠李狗蛋來完成任務，自然不能讓他輕易的死了，要是從「善意的謊言」角度出發，至少也救下了李狗蛋這一條命吧···

想到這裡，何真又不由有些奇怪起來，他雖然自認不是一個優柔寡斷、多愁善感的人，但也絕不是一個極至冷酷、毫無感情的人，在穿越前，他甚至還有點小暈血。

可是今天他親眼了目睹了數起人間慘劇，心裡竟然毫無情感波動，出言欺騙李狗蛋的時候，哪怕主因是想利用李狗蛋，次因才是想救他一命，但整個過程中，也沒有產生一丁點同情與憐憫的情緒，這就有些奇怪了。

「難道，就是因為穿越到了菜刀身上，所以我現是在一把莫得感情的菜刀？」

何真也只能如此猜測了。

······

李狗蛋在車馬行里浪費的時間雖然也不過就是幾分鐘，但是在全部人都瘋狂逃竄的時候，這時間卻是不短了，因此當李狗蛋跑回到官道上，向著吳縣縣城狂奔的潰兵也不多了。

好不容易眼看著離吳縣巨大、厚實的城門越來越近，跑在李狗蛋更前面的那些潰兵、百姓們，卻都發出了哭喊和哀求。

「別關城門、別關！」

「救命啊！」

「兄弟們還沒進來，別關啊！」

只見吳縣的城門，竟然在緩緩的關閉。

李狗蛋目眥欲裂，更是瘋了一樣的推開前面的人，儘力的向縣城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