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蕭彧猛地清醒過來,迅速坐了起來:「在哪兒?」

裴凜之說:「郎君穿上衣服,不要出來,我叫吉海與魚兒過來陪你。匕首在枕頭下,你且拿著。我不回來,你們千萬別開門。」

蕭彧摸到匕首,抓在手裡,手心有些冒汗,這些日子太太平了,以至於他都快忘了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是普通的賊,還是沖著自己來的?

裴凜之抓起放在床邊的劍,又摘下牆上的弓和箭囊背上,去另一個房間叫醒了吉海,吩咐他:「來替我關門。關好門后帶著魚兒去守著郎君,哪兒都不許去。等我回來才開門。」

吉海點頭:「好。」

裴凜之耳力極好,挑了一扇沒人的門,輕輕打開閃身出去,吉海迅速關上門,並且找了大木棒將門頂住。檢查完所有的門,這才抱起熟睡未醒的妹妹到了蕭彧房裡。

蕭彧讓吉海將魚兒放在床上,自己下了床,不安地從窗口向外張望,外頭一片漆黑,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出什麼異樣。

吉海抄了根扁擔在手,拉了蕭彧一把,壓低了聲音說:「郎君離窗戶遠一點。」

蕭彧發現吉海對這件事很淡定,並不驚慌,顯然不是頭一次遇到:「以前也有人來村裡打劫過?」

「有。」

「都是什麼人?」

「有時是龍虎山的山賊,有時是海賊。」說到海賊的時候,吉海的語氣停頓了一下。

「他們搶什麼?」

「糧食。山賊和海賊都不種糧食,他們靠搶糧食過活。」

「傷不傷人?」

「有時候會殺人。」

蕭彧心裡哇涼哇涼的,他原以為房子蓋好了,總算有個安身立命之所,當個田家郎也沒什麼不好,誰知道世道竟這麼不太平。也是朝廷羸弱,又橫徵暴斂,能太平才怪。

就在這時,寂靜的夜裡突然傳來一聲大呼:「走水了!」

緊接著聲音嘈雜起來,腳步聲、求救聲,隱隱還伴著哭聲和慘叫聲。蕭彧換到後窗,隱約能看到紅色的火光。這賊似乎不是沖著自己來的,可村裡的房子都是草頂,一點就著,燒了那還能有嗎?

不知道凜之怎樣了,他應該能保護好自己吧。

蕭彧坐立不安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咱們離州城這麼近,他們都敢來打劫,完全沒把官府放在眼裡。」

「沒用的,官府從來不管我們的死活,只會來要糧要珍珠。郎君,你說我們自己種的糧食,為什麼還要交給他們?他們跟強盜又有什麼區別?」吉海想不明白這一點。

蕭彧一時語塞,對啊,百姓辛辛苦苦墾地種田,收穫的莊稼還要上交一個什麼保障都不提供的官府,僅僅因為皇帝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也難怪百姓會有怨言。

蕭彧說:「不是所有的官府都這樣,一個好的朝廷,應該要保護他的子民,不受外族欺凌、奴役,不受強盜土匪騷擾,除暴安良,維持秩序,使老有所依、幼有所養。而他的子民,則願意心甘情願供養這樣的官府,將自己所得的一部分交給官府,讓官府能夠養得起官吏和軍隊,養得起無人照看的老人、孤兒、病人、殘疾人。」

吉海聽得一知半解:「有那樣的官府嗎?」

「有的。以前有過,以後也會有的。」蕭彧安慰吉海。

吉海說:「我多希望那樣的官府快點到來。」

蕭彧苦澀地想,不知道那樣的官府什麼時候能到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吉海勸他:「郎君,裴郎君應當已經將賊人驅走了,你上床睡吧,夜裡涼。」

一陣冷風從窗口飄進來,蕭彧正好打了個噴嚏,他沒在附近聽見動靜,想必裴凜之已經將匪徒解決掉了,便回到床上,用被子蓋住腿,等裴凜之回來。

雞叫三聲,裴凜之終於返回了,他在外面敲門:「郎君,是我。開門。」

吉海已經先蕭彧去開門了,蕭彧的眼早已適應黑暗,能看清裴凜之的身形,隱約還聞到一股子煙火味,他上前抓住裴凜之的胳膊:「凜之,你沒受傷吧?」

裴凜之將手覆在他手背上:「我無礙,郎君不必擔心。」

「那些強盜呢?」

「死了兩個,抓了一個,剩下的跑了。」

蕭彧猜到死的那兩個應該是他殺的:「被抓的人呢?」

「在里正家,天明後送官府。」

「哪來的?海賊還是山賊?」

「龍虎山的山賊。」

蕭彧重重嘆了口氣,都是混不下去才去當山賊海賊,結果人性之惡在沒有律法和道德約束之下無限放大,掉頭又來欺凌跟他們曾經一樣的窮苦人:「誰家的房子燒了?村裡有人員傷亡?」

「有人受傷,沒死人。吳興義家的房子被燒了,他家大郎被打折了腿。」

吳興義蕭彧知道,開山燒石灰窯來幫過忙,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那吳興義家的人呢?」

「都在里正家。」

「看大夫了沒有?」

「哪來的大夫?得去州城才有。」

「那明日送到州城去看大夫,折了腿不治療,以後就是一輩子的事。」

裴凜之心想,他的殿下還關心腿折不折,吳家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明日再說,天還早,郎君回去睡吧。」

蕭彧說:「不然我去里正家瞧瞧?」

「不去,黑燈瞎火,說不定還有賊人躲著沒走,不安全。去睡,天亮再說。」裴凜之攬著蕭彧的肩,將他推到床上去睡。

確認已經安全,吉海抱起妹妹回自己房間去了。

折騰了半宿,好容易才重新入睡,蕭彧這個回籠覺一氣睡到了天亮,還是被人吵醒的,外面傳來孟洪的說話聲:「里正讓我們每家家主都去他家,商議吳興義的事。裴郎君你去還是蕭郎君去?」

裴凜之說:「我家家主是郎君,但他未醒,我代他去吧。」

蕭彧連忙出聲:「我起來了,凜之,我也去瞧瞧。」

裴凜之進屋來,蕭彧正手忙腳亂地系衣服帶子,看著窗外的陽光:「都這個時辰了,你怎麼不叫醒我。」

裴凜之沒回他,而是說:「吳家的房子糧食都燒盡了,估計要讓大伙兒湊點糧食與他們過冬。」

蕭彧伸手抓一抓自己的長發,準備隨手一束,被裴凜之搶過髮帶:「我來。」他拿過梳子,將蕭彧的頭髮梳理整齊,然後替他束上髮髻。

蕭彧沖他做個鬼臉:「謝謝!」儘管有幾個月了,他還是不太會束髮,還是短髮方便,又涼快又好打理。

裴凜之說:「郎君先去洗漱用朝食。晚點我們一起去。」

吃飯的時候,蕭彧才知道裴凜之已經將那被抓的山賊送去官府回來了,這速度可真夠快的。

里正家屋裡屋外都是人,席上坐的,台階上蹲的,都是各家的男主人,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各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村民以打魚採珠為生,各家糧食都不多,昨夜還被搶走了一些,現在還要勻出一些給吳家,實在是有些困難。

蕭彧一到,里正趕緊將二人請進廳內,雖然他們才來不到半年,但已經顯示出了財力來,吳家遭難,里正自然希望蕭彧多出一份力。

吳興義一家子都在廳內。吳興義三十幾歲的年紀,他家大郎年歲跟裴凜之相當,正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其母與弟妹都在一旁守護,一家子都在抹淚。

蕭彧問:「看過大夫了嗎?」

吳興義怯怯地看了蕭彧一眼,搖頭:「沒有。」

蕭彧轉頭問裴凜之:「凜之可懂如何醫骨?」

裴凜之說:「脫臼我能醫,斷骨我不行。」

蕭彧便說:「那就送州城去看大夫,以免耽誤病情。」

本來只是默默垂淚的吳家娘子聽見這話,嗚嗚哭出了聲,她家現在只剩下幾堵燒黑的牆,哪裡還能給兒子看得起病。

蕭彧說:「凜之,你找幾人,用木板抬大郎去醫館診治,診費我出。吳興義家的房子被燒了,若無處可去,我可先騰一間房與他們暫渡難關。至於鄉鄰救助,大家都量力而行吧,不足的都由我補貼。」

他這話一說,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片刻后,吳興義和他娘子全都轉向蕭彧,跪地便拜:「謝謝蕭郎君,蕭郎君大慈大悲,真是活菩薩轉世。」

躺在地上的大郎哽咽著說:「大郎謝過蕭郎君,等我養好傷,定當為蕭郎君牛做馬。」

裴凜之扭頭看著蕭彧,他家郎君就是菩薩心腸。

蕭彧擺擺手:「不必如此謝我,誰沒有個難處,也不必驚慌,熬一熬,便過去了。等到開春,稻子熟了,慢慢就好起來了。里正,你看這樣安排可好?」

這結果好得完全出乎意料,里正連連點頭:「蕭郎君願意出手相助,如此甚好。這事就這麼定了,各家有救助的,便送到蕭郎君家去。無事便散了吧。」

裴凜之叫了幾個年輕力壯的村民,拆了一扇門板,抬上吳家大郎去州城看大夫,吳興義自己也跟著去了。蕭彧便領著吳家娘子母子回自己家。

吳興義家在村口,山賊一來,第一個打劫的便是他們家。山賊搶了糧食還要搶吳家小妹,大郎為了保護妹妹,拚死與山賊打起來,被生生打折了腿骨。

若非裴凜之趕得及時,吳家全家怕是要慘遭毒手。但賊人逃離之時還是放了一把火,冬日物燥,茅屋一著火就有摧枯拉朽之勢,根本來不及讓人搶奪更多的東西出來。

蕭彧將人收留下來,也不光是出於同情心,而是看中了吳家的勞力,他打算造紙,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勞力。吳家父子三人都正當勞力,若是懂得感恩,便能幫自己造紙。

吉海和魚兒見郎君領了人回來,還讓他們去收拾偏屋,就知道吳家跟他們一樣也被郎君收留了。吉海和魚兒都有些失落,原來郎君不光是對他們好啊,他還會對別人好。

蕭彧安排:「吉海你今後就與大郎二郎睡一個屋,魚兒同吳小妹睡一個屋。新床還未做好,便用土磚和木板搭個簡易的罷,等木匠來了再做新床。」

這邊正在收拾,那邊已經陸續有村民送糧食過來,有送米的,送谷的,雖都是一斗兩斗的份量,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吳家娘子一邊收糧食,一邊叮囑女兒,叫她記下都是誰送了什麼過來,日後打了糧食好還債。

蕭彧對吳家娘子說:「你把名字和數量都報一下,我替你寫下來,可好?」

「好,多謝郎君大恩大德。」吳家娘子含著淚,一邊點頭一邊又要跪拜。

蕭彧趕緊阻止:「吳娘子千萬別這樣,我只是隨手而已。」

蕭彧用炭條在抹過石灰的牆壁上一一記賬,一邊對吉海說:「這便是讀書的好處,懂了么?」

吉海眼中露出崇拜的神色:「懂了。請郎君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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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生存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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