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家裡多了五口人,原本還算寬敞的屋子便顯得擁擠了起來。蕭彧意識到,若想要收徒辦紙坊,就需要再修房子,否則安頓不下那麼多人。
吳家娘子是個能幹的女子,也是個拎得清的人。她帶著兩個兒女回自己家,收拾了能用的東西過來,其中就包括廚具碗具。不等蕭彧交代,便主動在台階上用磚頭搭了簡易灶做廚房,晌飯便是自己熬粥喝的。
蕭彧本來想著家裡要添幾張嘴了,沒想到那幾張嘴不用自己操心。他只給提供了搭床的木板,鋪床的棕墊,就是被子有點麻煩,因為自己家裡也才剛剛解決鋪蓋問題,還沒有多餘的。
他便將家中剩下的動物皮毛都拿出來給了吳家娘子,讓她抓緊時間縫綴一下。這皮毛就不如自己的兔毛被和吉海兄妹的羊皮被那樣統一,有羊皮、兔皮和狐狸皮。
吳家娘子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皮毛,還是拿給他們用的,驚訝得不能自已,堅決拒絕。
蕭彧說:「我不會女紅,以前總是找孟娘子幫忙。你就當是幫我做的吧。」
吳家娘子聽他這麼說,這才答應下來,叫了女兒小妹一起,母女倆抓緊時間縫製被子。
吳小妹十三四歲,是家中的老幺,尚未及笄,龍虎山那幫畜生,這麼小的小姑娘都不放過。不知是不是昨晚受了驚嚇,她膽子很小,始終低著頭,不敢正眼瞧人,說話也是輕言細語的,幹活倒是挺利索,窮人家的孩子很少出懶人。
吳家二郎年歲跟蕭彧相當,身量雖不及蕭彧高,但比蕭彧壯實多了,一看就是常勞動的體格。他話不多,母親安排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一來就和吉海一起搭好了兩張簡易床,忙完又給蕭彧家砍柴、擔水、澆菜、除草。這些活平時都是吉海乾的,現在被人搶了,吉海還挺不高興的。
蕭彧便說:「二郎你不用幫我家幹活,這都是吉海的活。」
吳家娘子聽見了便說:「承蒙蕭郎君收留,就讓我們幫你們做點事吧。」
蕭彧笑著說:「好說,我家裡事多,往後有的是麻煩你們的地方。」
裴凜之午時才返回,大夫已為吳家大郎正骨上夾板,抓了葯,只需卧床靜養月余,便能慢慢痊癒。一應花銷都是蕭彧承擔,吳家上下對蕭彧感恩戴德,恨不得掏心掏肺報答他。
蕭彧拗不過他們這麼執著,便安排吳興義父子去修水池、砍樹剝樹皮,提前為造紙做準備。造紙需要大量樹皮,而且需要浸泡,準備得越多越好。
蕭彧雖知道造紙的原理和工序,卻不敢打包票一做就能成功,恐怕還要損耗不少原料。
吳興義父子雖然滿腹狐疑,卻並不多問,蕭彧怎麼吩咐,他們便怎麼去做。
吳家搬來后,裴凜之就名正言順與蕭彧同睡一床了,之前他是沒有被子,如今是床都讓給吳家大郎了,不跟蕭彧睡跟誰睡?
習慣了單獨睡的蕭彧有那麼一點點不自在,畢竟都不小了,床也窄,擠在一起難免會有尷尬的時候,但他不敢表示出來,怕裴凜之尷尬。
至於裴凜之,他似乎挺樂意同蕭彧一起睡,而且他也覺得應該陪蕭彧睡,萬一再有賊人來襲,他能第一時間保護他。
當天晚上,裴凜之主動跟蕭彧提起了一件事:「我打算收吉海為徒。」
蕭彧笑起來:「你終於願意教他了。」
裴凜之說:「準備收的,想考驗一下他的人品。這樣萬一我不在家,他能保護你。」
蕭彧嘿嘿笑,好吧,出發點還是為了自己。
裴凜之說:「我還打算同里正商議,將村裡的青壯年男子閑時都組織起來,閑時練兵,這樣一旦碰上賊人偷襲,我們不至於一味挨打。」
蕭彧異常贊同:「這個主意好,我支持你。」亂世里,自保只能靠自己。
從第二日起,裴凜之便召集了一群青壯年男子來操練,幾乎每家都出了至少一個男丁。村民常年受賊人襲擾,深受其害,他們早已明白,關鍵時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如今有人願意教武術,誰不願意學?
每日寅時起,裴凜之便帶著一大群人跑操,從村中跑到海邊,沿沙灘跑一個來回,跑半個時辰,再回到村中練一個時辰的武術。
吉海和孟思歸也跟著大家一起操練,在他倆的帶動下,村中不少少年郎也都加了進來。一時間大家情緒高漲,就連躺在病床上的吳大郎都羨慕不已,恨不能自己的腿趕緊好起來,也加入其中。
蕭彧初時覺得好玩,跟著跑了一次,結果沒到一刻鐘便氣喘如牛,他的體力哪能跟得上那群常年干體力活的人。所以以後沒再跟著跑,依舊是自己做做體操,在院子里蹦躂一下,鍛煉還是需要量力而行。
吉海在正常的操練之外,還要加練。裴凜之對他的要求非常嚴格,他是行了拜師禮、敬了拜師茶的,他學武的目的不是簡單的看家護院,將來還要擔起保護蕭彧的責任。
吉海除了負重跑、扎馬步、站樁等基本功外,每日還要接受裴凜之半個時辰的錘鍊,常常被摔得皮青臉腫的。
蕭彧看著吉海的練習強度和累累傷痕,都有點覺得裴凜之在虐待他,悄悄跟裴凜之說:「你對他下手就不能輕點嗎?他才剛開始學啊。」
裴凜之說:「我已經很控制力道了。你以為那些山賊會因為他是個孩子就手下留情?我這是在鍛煉他的敏捷度和抗打能力。」
蕭彧啞口無言,裴凜之說得對,敵人是不會留情的,而且裴凜之願意抽空陪練,這說明他是認真在教,換別人他還不願意花這個時間。
孟思歸本來也想拜裴凜之為師,裴凜之也不拒絕:「你要是吃得了苦,你就來。」
孟思歸觀摩了一天,看吉海被揍得七葷八素的樣子,便有些膽寒,回家去消停了兩天。但最後還是扛不住誘惑,過來行拜師禮,緣因他爹說,這樣的機會不抓住,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現在吃苦,將來才能保護自己的家人。孟思歸想到自己的爹娘和妹妹,咬咬牙,視死如歸一般來了。
從此以後,吉海就多了一個難兄難弟,兩人一起承受著裴凜之的錘鍊。
蕭彧終於將浸泡多日的樹皮從水中撈了出來,加上石灰開始熬煮。熬煮之後,又將樹皮清洗乾淨,繼續浸泡兩日,撈出后又發酵兩日,這才開始切樹皮、打漿。
打漿是放在石碓里的,蕭彧利用槓桿原理,將手碓改成了腳碓,用腳踩,比用手省力不少,但這也並不輕鬆,蕭彧踩不到一刻鐘便覺得腿酸。打漿的活主要是吳興義父子完成的。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環抄紙,蕭彧考慮過很多抄紙的材料,用麻布顯然太粗糙了,錦足夠平滑,然而錦的成本太過昂貴,而且不適合長時間在水中浸泡。最後決定用竹片來試,只要竹片削得夠細,磨得足夠光滑,比錦要耐用得多。
而且曬紙也需要平整的地方,還要製作大量的竹席。
抄紙絕對是個技術活,這事蕭彧自己從沒做過,別人更不會做,得多試幾次才行。他記起以前看過的古法造紙節目,試著抄了一次,第一次太少,成不了紙,第二次太多,紙太厚,而且紙漿粗了,樹皮纖維都清晰可辨,抄上來的紙恐怕只能用來包東西,當廁紙都嫌糙。
試了好幾次,蕭彧終於成功抄出了一張紙,等瀝干水分,放到陰涼通風處晒乾,等完全乾了才將它揭下來。拿到第一張紙的時候,蕭彧激動得像個孩子:「凜之,你快看,這是什麼?」
裴凜之看著蕭彧手裡捧著的那張黃褐色的紙,露出驚喜的表情:「郎君真的辦到了,真乃神人也。」
蕭彧哈哈笑:「也沒有,就是覺得讀萬卷書不如親自動手實踐一回,實踐果然出真知,甚好甚好!」
裴凜之看他得意的笑容,眼中充滿了寵溺和嘉許,他敢打賭,古往今來,沒有幾個王公貴胄像他的殿下這樣聰慧能幹,他何其有幸,能夠伴在殿下身側,見證他創下一個個奇迹。
蕭彧舉著這張紙,對著太陽,紙張雖然不算均勻,但並不透光,唯一遺憾的就是兩面都不太平整,大概是沒有經過壓紙的過程,所以不平,但也勉強算得上合格的紙張了。
他笑著說:「我要將這張紙裝裱起來,掛在牆上。」
裴凜之無比贊同:「這是郎君親手做的第一張紙,意義重大,是該裱起來收藏好,交給我去辦吧。」
「嘻嘻,好。」蕭彧將這紙鄭重地交給了裴凜之,去指點吳大和二郎抄紙了。
第一次做的紙有不少瑕疵,但已經算是造出了紙張。以後就需要在實踐中慢慢總結經驗改良,要想造出更高質量的紙張,就要在工藝、原料、輔料、時間掌控等方面慢慢摸索調整。得鼓勵多嘗試多挑戰,如能造出高質量的紙張來,就給吳家父子進行嘉獎。
吳興義知道蕭郎君能幹,他會用石頭燒石灰,沒想到還會造紙,果然是人中龍鳳。尤其他心地善良,不求回報地收留他們全家,給大郎治病,還給他們找了活計,授予他們造紙之術,蕭郎君還說會給他們工錢。
他們全家受蕭郎君如此恩情,願意給他一輩子當牛做馬,怎麼還能要他的工錢呢。
孟洪得知蕭彧造出了紙張,當即就跑到他們家來了,看著粗糙的紙張熱淚盈眶:「當真是紙,真的是紙,蕭郎君真是無所不能。」
之前蕭彧人工養珍珠就已經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但那個震撼還及不上這個,畢竟珍珠要數年後才能檢驗是不是成功了,而紙張就在他眼前,他是讀書人出身,自然知道紙張有多寶貴。沒想到蕭郎君看著文文弱弱,誰知竟如此博學多能。
「蕭郎君可否送我兩張紙?」孟洪殷切地問,他已經有十幾年未觸碰過紙了。
「頭一批紙沒做好,太粗糙了,不能書寫,孟大哥若是想要,不妨拿去把玩一番。」蕭彧卷了好幾張遞給他。
孟洪顫抖著手接過紙:「多謝郎君,這太貴重了。」
蕭彧說:「我有個想法,待紙造好之後,想教吉海兄妹識字讀書,不知道思歸是否已經開蒙了?」
孟洪說:「教了一些簡單的千字文和算術,條件有限,不便教。若是蕭郎君辦學,可否讓犬子跟郎君一起學習?」
蕭彧笑:「我還打算請你來當夫子呢。」
孟洪一驚,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洪多年未曾念書,以前學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怕誤了孩子。」
蕭彧說:「我與你一同授課。這也不是什麼正經蒙學,只是抽空給幾個孩子教點簡單的知識,以免他們日後成文盲。還望孟大哥不要拒絕。」
孟洪聽見他這樣說,猶豫片刻,點頭答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