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179章
「王爺還沒醒來嗎?」
「尚未。」
「他什麼時候才能醒來?這樣昏迷不醒會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影響?」
「抱歉,一切尚未可知。」
「要給王爺喂葯?我來幫你。」
「多謝!幫我托著碗就好。」
迷迷糊糊中,蕭繇聽到了這段對話。是誰在說話呢?一個聲音很熟悉,是誰來著?還有一個聲音完全陌生,低沉又溫柔,聽著讓人很舒服。
有人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他嘴裡倒了點液體。蕭繇不喜歡被人灌東西,他想反抗,但全身像是被鐵鏈束縛住了,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只好使勁去睜眼,但眼皮似有千鈞重,又彷彿被什麼縫合住了,怎麼努力也睜不開。
那個熟悉的聲音激動地說:「戚大夫,王爺的眼睛在動,他是不是要醒了。」
那個陌生的聲音有點驚喜:「似乎是,這是好徵兆,王爺快醒來了。」
「謝天謝地!王爺一定要快點醒過來!」
蕭繇努力了許久,然而眼皮還是粘得死死的,睜不開,他被迫灌下了一些湯藥,最後累得精疲力竭還是沒睜開來,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蕭繇再次有知覺的時候,是有人在摸他的脖子,準確來說,是有人在給他擦脖子。
那人的動作很輕柔,一隻手掌貼著他的下頜,觸感柔軟,不像常年握刀拿劍的人那麼粗糙,令他想起了錦雪。是錦雪嗎?不,不是錦雪,錦雪多年前已經死了,他沒能救下她和他們的孩子。
蕭繇的眼角淌下一滴淚,片刻后,那隻手伸了過來,替他拭去了那滴淚水:「王爺,王爺?」
蕭繇沒法回應對方。聽聲音,還是上次那個好聽的陌生男聲,他是誰呢?
那隻手幫他擦完眼淚,便移開了。不一會兒,那人又用塗了一點什麼在他的脖子上,觸感清涼,感覺很舒服。
那隻手的指尖點在他的脖子上,塗抹了一會兒,又蓋上了什麼,然後托起他的頭,輕輕纏上一圈什麼,他感覺對方在他脖子上纏了一圈線。
整個過程,對方的動作都小心翼翼,讓蕭繇覺得很舒服。
那人的手終於離開了他,蕭繇覺得有點不舍,因為動作舒服得叫他毛孔都有些熨帖。
他是不是要走了,蕭繇手指頭動了動,似乎想要挽留一下,想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正準備離開的人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驚喜出聲:「王爺,王爺你醒了?」
蕭繇用力睜眼,終於眼前一亮,長時間處於黑暗中的他十分不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與一個陌生男子四目相對。
對方眼裡露出狂喜之色:「王爺!王爺醒了!」他說著霍地起身,跑到門口,沖著門外大聲叫嚷起來:「王爺醒了!」
門外很快傳來了歡呼聲和急促的腳步聲,那人又轉回來:「王爺,能說話嗎?」
蕭繇張了張嘴,試圖說話,卻吐不出一個清晰的字,他急了,喉嚨里發出了怪異的聲音。
對方連忙在他胸前輕輕拍了拍:「王爺別擔心,只是睡得太久沒說話,一開始是這樣的,適應一下就能好。屬下是軍中的大夫,王爺被箭傷到了脖子,幸好沒有傷到要害。喝點水潤潤喉嚨。」
蕭繇盯著他看,他以為照顧自己的是個姑娘,沒想到竟是名年輕男子,長得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跟軍中那些常年操練的大老爺們有點格格不入。
蕭繇被餵了兩口水,感覺好多了,準備開口說話,房裡已經湧進來一堆人,大家都熱切地圍過來:「王爺,你終於醒了?太好了!謝天謝地!」一眾人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蕭繇想說的話被眾人打斷,只好去接受大家的關心,待眾人都興高采烈地離開,他才注意到那大夫也不見了,只有自己的親隨在一旁興高采烈地述說著他中箭后的種種。
蕭繇聽到親隨說的情況,頓時激動起來,扭過頭提高聲音問:「元坦逃了?!」他一扭頭,便扯動了脖子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親隨嚇了一跳,連忙說:「王爺,你的傷在脖子上,別亂動。當時王爺受了重傷,吉將軍擔心你,所以沒讓我們去追。王爺放心,西戎人再也不會踏入中原了,他們已經逃到塞外了。」
蕭繇憤怒地捶了一下床:「我能有什麼事!那麼好的機會,就不該讓元坦那狗賊跑了,他跑了,以後我上哪兒去殺他?」
親隨嚇得縮起脖子:「王爺當時傷得非常嚴重,大出血,要不是戚大夫給王爺用針縫好了傷口,我們恐怕就要失去王爺了。王爺你足足昏迷了十天。」
蕭繇一愣:「我躺了這麼久?」
親隨點頭:「是。謝天謝地,王爺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爺都不捨得苛待王爺。」他說著還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蕭繇問:「那個大夫叫什麼?」
「戚闊。他是太醫館出來的,醫術十分了得,尤其擅長治外傷。這段時間多虧了戚大夫不休不眠地照顧王爺,屬下真是太感謝他了。」
蕭繇說:「那我得好好感謝他。」
蕭繇醒了,各路將領便輪流過來探視,順便講一講近況與眼下形勢。蕭繇失血過多,身體虛弱,聽多了腦子便有點嗡嗡的,轉不過來,但他又迫切想了解近況。
戚闊送湯藥過來的時候,吉海還在同蕭繇商議該如何同吐谷渾談判。
戚闊站在一旁聽了一會兒,見蕭繇打了兩個呵欠,想必已經十分疲憊,便插話:「王爺,該喝葯了。」
吉海回過神來:「哦,對,王爺趕緊喝葯。」他說著起了身,將榻邊的位子讓給了戚闊。
戚闊將湯藥端過去,放在榻邊的小几上:「王爺是自己起來喝,還是屬下喂你?」
蕭繇看著戚闊說:「扶我起來吧,我自己喝。」
戚闊便小心謹慎地將他慢慢扶坐起來,注意到傷口處被血染紅了一點的紗布:「王爺的傷口怎麼又出血了,是不是不小心撕扯到傷口了?」
蕭繇抬眼看他,沒說話,只是朝他伸出了手,戚闊便將湯藥放到他手裡:「小心燙,慢點喝。」
戚闊轉身去找他的備用紗布了:「喝完葯,我再替王爺換一次紗布。王爺的傷在脖子上,才剛剛長好,不能有大動作,否則會撕裂傷口。吉將軍,王爺身體虛弱,還不能太過勞累,需要好好休息。」
吉海見狀,便抱拳說:「王爺,那末將便先行告退了,明日再與王爺商議對策。」說完便離開了。
蕭繇喝了一口葯,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太難喝了。」
戚闊笑道:「良藥苦口,王爺忍忍就好了。」
蕭繇看著他的笑臉,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我以前見過你?」
戚闊抬頭,表情略驚訝:「我一直就在軍中,王爺也許見過我。」
蕭繇搖頭:「不,應當不是軍中,我不知道軍中有一個你這樣的大夫。」
戚闊愣住了:「王爺,屬下的確是軍中的大夫,我是太醫館的醫官,與孟思歸孟大人相熟,陛下還親自召見過我。王爺若是不信我,可以去其他大夫那兒打聽一下。」
蕭繇聽見這話,忽然笑了起來,這傢伙恐怕以為自己懷疑他是細作了,忍不住笑道:「不,我沒有懷疑你,只是很意外軍中還有你這樣芝蘭玉樹般的人物。」
戚闊再次愣住,然後微微紅了臉:「王爺說笑了。」
蕭繇見他紅臉,心情大好,忍不住又逗他:「你方才膽子不小啊,竟然敢替本王做主,讓吉海將軍離開。」
戚闊說:「王爺現在是屬下的病人,屬下是將病人的身體健康放在第一位。況且王爺精神已然不濟,想是也無法同將軍談出什麼結果來。」
蕭繇挑眉:「膽識不錯。你在誰的手下當差?」
戚闊說:「在吉將軍軍中當差。」
「我覺得你挺對我胃口。這樣吧,回頭到本王手下來當差。本王同吉海說一聲。」蕭繇說。
戚闊笑了一下:「我為軍中所有弟兄服務,其實不管在誰手下當差都差不多。王爺,這葯可不能浪費了!我好不容易才找齊的藥材。」戚闊看見蕭繇試圖矇混過關,湯藥喝了一半,剩下的就要朝地上潑。
蕭繇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可是實在是太苦了。」
「良藥苦口,不喝藥王爺的病如何得好呢?趕緊喝了。」戚闊將碗推回到蕭繇嘴邊。
蕭繇看著他殷切的表情,笑了一下,一口將剩下的葯給喝完了:「好了,實在是難喝,有無什麼可以壓壓苦味?」
戚闊從自己的藥箱里翻出一片甘草片:「這個吧。」
蕭繇接過來,將甘草片扔進嘴裡:「小戚大夫,本王何時能動身?」
戚闊問:「王爺打算啟程回長安?」
蕭繇點頭:「我已經好了,便早日返回吧。回去還得同裴將軍商議如何與吐谷渾談判,咱們幫吐谷渾打了這麼辛苦的一仗,又犧牲了那麼多將士,不能半點好處都撈不著。」
戚闊說:「再休息兩日吧。我現在幫王爺檢查一下傷口,請王爺躺下。」
蕭繇便躺下來,任由戚闊揭下脖子上的紗布檢查傷口。
戚闊湊過來解開繃帶的時候,蕭繇聞到了戚闊身上淡淡的葯香味,他的視線落在戚闊的脖子上,細長的脖子令人想起了仙鶴,他將視線移到對方的臉上,皮膚光潔細滑,嘴角淡淡的絨毛,竟是從未刮過鬍子的樣子。
蕭繇忍不住問:「小戚大夫多大了?」
戚闊一邊忙,一邊答:「十八。」
「這麼小,醫術就如此了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戚闊笑道:「王爺謬讚了。屬下有家學淵源,剛會開口說話,便要學醫術了。不過屬下跟家學相差有點大,喜歡治療外傷,被家中長輩視為逆子,幸而遇到了陛下這樣的明主,得他點撥,才有機會繼續鑽研外科。否則屬下也對王爺的傷無能為力。」
蕭繇哈哈笑起來:「原是皇兄救了我。多謝小戚大夫,待回去了,定然向皇兄為你請一份獎賞。」
戚闊一聽,頓時眼睛一亮:「那獎賞能自己要求嗎?」
蕭繇看著他:「你想要什麼獎賞?」
戚闊說:「我想再面見一下陛下,同陛下聊聊天。」
蕭繇一臉「就這」的表情,有些酸溜溜道:「倒是不難辦到。不過我皇兄魅力竟這樣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