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熊
觀若從未聽過如此可怖的聲音,比起尋常男子的聲音,還要高亢嘹亮數倍。
比這更糟糕的事情是,她們身旁的樹叢,似乎發出了「沙沙」的聲響,野獸的嘶鳴也在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眉瑾和那兩個士兵都高舉著手中的火把,拔出了他們的佩劍,等待著那團不知名的東西終於在他們面前現形的時候。
觀若並沒有什麼能夠防身的東西,她手中甚至連火把都沒有。
眉瑾將她護在了身後,同那兩個士兵道:「恐怕是人熊,保護戰俘。」
她的話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讓他們的精神匯聚在了一起。
嘶鳴聲停在了他們附近,草叢之中有一雙發光的眼睛。它慢慢的撥開了隱藏著它身軀的草木,走到了空地之上。
借著月光,觀若看清了距離他們不過幾丈之遠的猛獸。
的確是人熊,前臂上應當是受過箭傷,那一片的毛色比起其他的要深上不少。
山中的猛獸,遠比觀若相信的還要巨大而可怖。
它並沒有立刻便撲過來,仍然站在原地,望著眉瑾和那兩個士兵手中的火把,似乎是有些懼怕。
他們三人站在觀若面前,連成了一道人牆,可要同壯碩堪比兩三個成年男子的人熊相比,實在還是微不足道的。
不知道它是從何處來,身上其他的地方似乎也受了傷,才使得它不斷的嘶鳴,口中流出涎水,看起來越發令人厭憎。
它的嘴邊也有鮮血,不知道是它自己的,還是……
這兩個士兵大約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猛獸,舉著劍的手不住的發著抖。
那人熊不過是試探性的向前揮了揮爪子,其中一個士兵便立即向它擲出了手中的火把。
一擊未中,人熊似乎有些惱怒,又向前進了幾步。
它向前進,眉瑾同那兩個士兵都用手中的劍指著它,不自覺的退後了幾步。
又過了片刻,那人熊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一下子朝著他們猛撲過來。
眉瑾向前揮劍,於人而言是利器的長劍,於人熊而言並算不得是,不過是在它胸前劃出了一道不能傷及根本的傷口。
人熊吃痛,一掌將眉瑾拍到了一旁,觀若的目光跟著眉瑾,她受了重傷,吐出了一口血來。
那兩個士兵的功夫尚且不如眉瑾,不過同它纏鬥了片刻,也被它拍昏在了路旁,生死不明。
不過都是片刻之間的事。
那人熊又要朝著觀若撲過來,早在人熊同那兩個士兵纏鬥的時候,觀若便拾起了落在一旁的火把。
比起刀劍,它似乎更懼怕它弄不明白的火焰。
她不想死在猛獸手裡,成為它的腹中食,她拚命的朝著它揮舞火把,期望著它能害怕,因此躲的遠些。
能多拖一刻,拖片刻也好。
可是它不過後退了幾步,似乎就弄明白了這東西並不能對它造成什麼太大的傷害,越來越肆無忌憚的朝著觀若逼近。
在這火光之中,觀若看見了它朝著自己揮過來的爪子。
就當她以為自己就要殞命在此刻的時候,反而是這猛獸忽而搖了搖腦袋,像是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一般,重重的摔在了觀若面前,激起了一片塵土。
觀若腿軟,又勉強後退了幾步,背靠在樹榦上才能堪堪站立,她往它身後看了一眼。
它身上、腦袋上中了三支箭,箭尾上都有繩索,分別為人所控。
繩索綳地很緊,那人熊因為疼痛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從而摔了下去。
卻也仍然沒有死去,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再同人一戰。
觀若扶住了身後的樹榦,努力的站起來,跑離了它能傷害到的地方,跑到了眉瑾身旁,將她扶起來,「馮副將,你怎麼樣?」
眉瑾沒有回答她,又吐出了一口血來,目光落在繩索的另一端。
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晏既站在樹叢之後,將手中的繩索甩到了一旁有人粗的槐樹枝椏上,而後接住了下落的繩索,用力的往下一拽。
他手中的繩索牽制的是人熊的頭顱,這一端的繩索下落,那一端的熊頭便立時抬了起來。
只是箭矢入肉,終究承受不住這重量。
眼見著熊頭將要滑落下來,晏既飛快的將繩索在自己手腕上繞過幾圈,保持著繩索的張力,而後快速地接近了人熊,乾脆利落地一劍斬落了人熊的頭顱。
它不會再掙扎了,駭人的嘶鳴聲也消失了。
觀若心中緊繃的弦松下來,她整個人癱軟下去。
眼見人熊已死,晏既身後的許多士兵圍過來,觀若漸漸的看不清那裡的情形,她終於也鬆了一口氣,丟了手中緊緊握著的火把,無力的癱坐在了地上。
晏既很快從人群中走出來,朝著觀若走過來,他只是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觀若明白他的意思,讓開了位置,站在了一旁,看著他接過了眉瑾。
他低聲問她,「還好?」
眉瑾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被這畜生拍了一掌。」
晏既察看過她的臉色,也不知道她究竟傷的如何,便朝著站在不遠處的蔣掣道:「風馳,你過來照顧眉瑾。」
蔣掣很快將手中的繩索扔到了一旁,快步朝著眉瑾走過來。
她聽見眉瑾輕輕的問他,「今夜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將軍和你們會到山中來。」
說了一句話,立刻咳嗽了幾聲,又咳出了血沫來。
蔣掣小心翼翼的將她扶起來,「前日將軍傷了這人熊,沒時間追趕它便匆匆趕回了營地。」
「這畜生大約是記仇,今日居然闖到了營帳里來,吃了一個值守的士兵。」
「我們一路追到這裡,這畜生狡猾,中間追丟了幾次,所以才來晚了。」
「先不說了,我背你回去吧。」
眉瑾並沒有半分扭捏之意,蔣掣背起她,來同晏既道別,「將軍,我先帶著眉姑娘去找吳先生。」
晏既今日看來也很不高興,只是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斬下人熊頭顱的時候,他臉上沾上了一些人熊的血,映著火光,在觀若眼中,他並不比那人熊溫和多少。
她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跟著蔣掣先走,匆忙的行了禮,想要跟在已經走到幾丈之外的蔣掣身後。
晏既很快又攥住了她的手腕,迫著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在觀若轉過身之前,她分明看到眉瑾回頭看了她一眼,只是很快便不再望她了。
「是不是非要我打斷你兩條腿,你才知道在軍營之中處處危險,不能隨意走動。呂氏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你是不懂得害怕么?」
他的劍上還淋漓的往下滴著血,在地面上匯成了一片陰影,滲進了泥土之中。
那個孩子被摔在她眼前的場景又在她腦海中一瞬一瞬的放大,帶給她無盡的窒息感。
她是記得的,記得那個孩子的血。
斬殺了這樣的猛獸,不能帶給他一點成就感,唯有欺侮她這樣的柔弱女子,才能令他獲得快樂。
可是她今日不想讓他如願了,「將軍若是想這樣做,儘管做就是了,妾從來就沒有能力反抗。」
晏既提起她的劍,架在了她的肩上,「你是以為我不敢。」
觀若甚至笑了笑,她從來都沒有這樣想。他的力量遠遠的凌駕在她之上,他有什麼不敢的?
人熊的血沾在她的衣襟上,有著令人厭惡的腥臭味。「妾並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妾如今真的明白了,妾的性命不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觀若的話音剛落,晏既手中的劍忽而往一旁揮舞,有金屬相擊的聲音。
一隻羽箭應聲而落,它原本是朝著她射過來的。
晏既的目光驟然銳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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