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意外
那支羽箭插進了泥土中,搖晃過幾息,無力的落在了地上。
有人要取她的性命,觀若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
晏既帶來的士兵尚且圍在人熊身旁,似乎都沒有發現這邊的異狀。
晏既舉著劍,朝著羽箭射來的方向,做出了防備的姿態。
他也將觀若護在了身後,就如方才的眉瑾一樣。
保護戰俘,卻是將他們自己的性命放在之前,她不理解。她甚至要覺得,她身上是不是有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價值。
草叢裡又是一陣「沙沙」的聲響,只是要比方才的動靜要微弱的多。
李玄耀從草叢間走出來,面上仍然帶著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手中拿著弓,十分自如的走到了晏既和觀若面前。
「明之你拿著劍對著她,我從遠處看來,還以為你是在同人熊對峙,竟是差點不小心誤傷了,只是一場意外而已。」
這根本就是李玄耀懶得好好找理由,而隨意胡謅的話罷了。
觀若和人熊在身量上的差距,他哪裡可能會分不清。
晏既放下了手中的劍,可是觀若分明看見他握著劍的手緊了緊。那是殺意。
「玄耀,你的眼力和箭法,都該好好的再練一練了。舅舅當年能百步穿楊,你身為人子,也不該落於人后才是。」
李玄耀笑了笑,「有明之你在,有再多的意外,也都可以輕易化解。」
他避開了晏既的視線,定定地望著觀若。他始終保持著這種笑意,她看不穿他在想什麼。
方才她和晏既站的並不近,除非李玄耀的箭術實在太差,不然那一支箭,就是要取她的性命沒錯。
人熊睚眥必報,中了晏既一箭,便想著跑到了軍營之中報復。
李玄耀看來也如是,也許是因為那一日樹林中晏既的那一支箭,他對她起了殺心了。
「不要這樣緊張,人熊不是已經死了么?是誰斬殺的,是明之你么?」
他收起了方才看觀若的眼神,仍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繞著晏既走了一圈,低頭望了一眼他的劍。
他眼中有了片刻的怯意。
正好有兩個士兵跑過來,向晏既請示要如何處理人熊的屍體,「將軍,要安排人將它帶回去么?」
晏既沒有說話,李玄耀便道:「自然要帶回去了。」
「多少年沒有人在狩獵時獵到一頭人熊了,更何況是這樣體格的。領兵作戰的將軍有獵熊之能,足以振奮三軍士氣。」
「殷娘子,你說是不是?」
李玄耀的目光如同毒蛇,觀若不曾同他對視,迸射的毒液,依然可以使得她渾身無力。
她下意識的將手收成了拳,新長的指甲又戳破了她手心並未完全長好的傷口,手心有了粘膩的觸感,大約又開始流血了。
她手心的傷口,可能永遠都不會好起來了。
見觀若沒有答話,李玄耀繼續同那士兵說話,「這人熊身上的傷口多不多,記得將它身上的皮扒下來。」
「我父親最喜歡收集這些東西——不必看你們將軍了,在這軍營之中,我說的話才是聖旨。」
那士兵仍舊是再看了晏既一眼,見他沒有異議,才迴轉到了人熊身旁,吩咐人去砍樹枝,將那人熊架上,而後往營地的方向拖去。
月光之下,有人坐在馬上,慢慢的朝著他們走過來。
是一個女子,她停在了距離他們幾丈之遠的地方。
李玄耀回頭望了一眼,便笑著同晏既解釋,「這是梁帝的慧嬪衡氏,出身雁門之地,不大不小,也算是將門。」
「同是梁帝妃嬪,她與殷娘子,應當是熟人。」
同樣是狩獵,晏既在前頭衝鋒陷陣,他卻只是伴著美人,共乘一騎,緩步而來。
觀若只是認得她而已,說不上是什麼熟人,印象中是個有些木訥的美人。
她從前倒是聽袁姑姑說起過慧嬪,在那些故事裡,她的形象才鮮活了一些。
慧嬪是北地胭脂,的確是將門之後。那時袁姑姑同她提起慧嬪,是當一件笑話來說的。
她去赴德妃的賞花宴,打碎了人家宮中十分珍貴的兩個前朝花瓶;在太液池上與其他嬪妃一起游湖,旁人都好好的,只有她落到了水裡去。
她又不會鳧水,弄的好生狼狽,在自己殿中休息了大半個月。
「慧」這個封號,是這些事情發生之後,梁帝在晉她的位份的時候,一同賞下的。
可是她進宮這麼多年,出身也不算太低,一直也就是個嬪位而已。
袁姑姑說梁帝這個人,給人起封號實在很有意思。
慧嬪並不聰慧,穎妃也不秀穎,德妃更是無才無能之輩,失德之人而已。
整個梁宮之中,除卻梁帝,恐怕也只有袁姑姑敢這樣說德妃了。
因為她曾經被德妃罰跪於鳳藻宮中的舊事,觀若其實是有些懼怕德妃的。
而後她死在她面前,血濺在她面頰上,從此她就成了她噩夢裡的常客。
觀若沒有說話,慧嬪也沒有說話,這裡自始至終都是李玄耀的獨角戲而已。
又是李玄耀打破了這一片尷尬的沉默,「看來殷娘子你的人緣實在不好,曾與我同游過的女子,不是如衡氏一般說她與你不熟悉,就是和阿嬛一樣,恨你恨到了骨子裡。」
慧嬪看起來只是比在梁宮中觀若最後一次見到她時要憔悴了幾分。
比起呂婕妤或是嚴嬛這樣天生就帶有一段風流態度的嬌弱美人,慧嬪的美麗,要更木然一些,生硬一些。
她就像是一幅美人圖,非要人靜下心來好好欣賞,才能品出她的那一種好處。
從嚴嬛而至慧嬪,李玄耀的喜好也改變了不少。她覺得意外的只是連慧嬪這樣的人,居然也會願意侍奉敵首。
是這樣的侍奉,將自己的尊嚴扔在腳下,換來短暫的舒適生活。
他見觀若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也就意興闌珊起來,轉而對晏既道:「比不上你的眉瑾那樣英氣,不過多了些柔順,我覺得不錯。」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新得了一件什麼物品,還要同旁人的比一比。
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之意,彷彿晏既同眉瑾之間,也有除了上下屬之外不清白的關係。
晏既自始至終都沒有望過馬上的慧嬪一眼,乾脆利落的將他的劍收到了劍鞘里,「眉瑾是我的副將,同嘉盛,同風馳都沒有分別,往後你說話放尊重些。」
李玄耀似乎就是樂於如此行事,見晏既的臉又冷了下來,便轉身去哄馬上面無表情的慧嬪。
「如此花好月圓之夜,我們不要再理會這不解風情的豎子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說完便翻身上馬,摟住了慧嬪,調轉了馬頭,很快消失在了樹叢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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