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浣衣

第8章 浣衣

如觀若猜測的一樣,呂婕妤的境況很不好。吳先生看過她之後,連連搖頭,而後告訴觀若,她恐怕會在這幾日就早產。

便是在金玉環繞,奴僕成群的梁宮裡,早產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更何況是在缺醫少葯,幾乎什麼都沒有的此處。

但好在她們應該會在這裡休整幾日。吳先生告訴她,他們之所以會停下來,是因為前面要經過懸崖。

而懸崖之上的弔橋被人毀去了,有不少的士兵經過的時候沒有防備,隕落在了那裡。

他們要花費幾天的時間,將弔橋修好。

吳先生是軍中最有人望的大夫,便是像晏既這樣的將領,若是受傷,也是要尋了他去看病的。所以他自然很忙,不能在她們這裡久留。

呂婕妤仍然昏迷不醒,吳先生承諾了會送了葯過來,觀若就站起身來,將吳先生送出營帳。

那位邢副將仍牽著馬等在營帳之外。

晏既既然肯讓吳先生過來,想必也不會是純然的出於好心。

他說自己是因為對梁帝情深義重,所以才關切著呂婕妤腹中的孩子,那麼他的態度呢?

觀若想了想,還是上前去給邢熾行了禮,「多謝邢副將。」他看起來脾氣不錯,結一份善緣,總不是壞事。

他對她還是懷了一點善意,對著她點了頭,「不必多禮,這是將軍的意思。若是無事,我便要帶著吳先生先走了。」

觀若低了頭,「邢副將慢走,吳先生慢走。」

看著他們漸漸走遠了,觀若才轉身回了營帳里。呂婕妤已經醒了,只是面白如紙,連唇上也一絲血色都無。

觀若在她身邊坐下,「你醒了?方才大夫已經來過,會替你尋了葯送來。」

「大軍會在此停留數日,你好好休息吧。今日我還要繼續去浣衣,便不與你多說了。」

鄭嬤嬤說她既要做好人,乾脆便做到底,要她將呂婕妤分配到的臟衣也一起洗凈了。

她也沒得選。

「你救了我?」疼痛感很快抽幹了呂婕妤的力氣,也蠶食了她方才在馬車上時咄咄逼人的氣勢,此時她同觀若說話,她甚至要很仔細的聽才能聽清。

觀若不想再同她說這些,情願和不情願,她都已經付出了許多了。

縱然她幫了她,她們也不是朋友。呂婕妤看來神思已經清明,觀若也做不了別的事再幫她,她站起來想往外走。

呂婕妤卻又伸手要抓她的手臂。她的手心是冰涼的,力氣也比方才在馬車上時要小的多。觀若急著向外走,一時不防,直接將她的手甩了下去。

「你還有什麼事?」觀若盡量的收斂著自己語氣中的不耐煩,她不知道今日她要多花上多少的時間,才能把那些活計做完。

呂婕妤的話里,帶上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小心翼翼,「我能活下去嗎?我的孩子能活下去嗎?」

這樣的問題,問她有什麼用。

從梁宮陷落的那一天起,答案就只在那群掌權之人手裡了。

德妃的昨日,很有可能是她們任何人的明日。

觀若還是心軟了一分,「你要好好休息,才有可能活著。」

但若是她殞命在了生產之時,她的命也就不是把握在那群男人手裡了。

只是無論哪一種,都半點不由她自己。

在她將要走出營帳的時候,她忽而想起來該問呂婕妤一個問題,「原先應當和我住在一個營帳里的那個女子,她去了哪裡?」

呂婕妤應當有自己的馬車可以乘坐,可金更衣過世,她為了嘲諷她,佔了金更衣的位置與她同車。

而前生和她住在同一個營帳里的是眉瑾,是不是也是被呂婕妤給頂替了的?

「殷觀若,你以為我當真那麼想要和你住在一起么?」

觀若沒有回頭,也聽出來她在流淚,她對她還是有恨意,不可能因為她幫過她,就瞬間消弭。

所以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比方才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力量。

呂婕妤沒有必要為了這種事騙她,白日里同乘馬車,以方便嘲諷她,觀察她的失落和絕望是一回事,夜間同寢又是另一回事。

那眉瑾究竟又是去了何處?

觀若才出了營帳,正好遇見一個拿著木盆的女子,她不識得她,應當是從前梁宮裡的宮女。

她沒有上前去搭話,只是跟在她身後,往溪邊走。

她們的營帳是在半山腰,她跟著那宮女走了許久的山路,才看見了林間的溪流。

是在古木的環繞之間的,少有人來,樹木繁茂,幾乎有了遮天蔽日的意思。

雖然是夏日,走近這樣的密林中,日光不見,還是覺得有些陰冷。取來了今日要浣洗的衣物,手一浸在溪水中,更覺得渾身上下都冷。

等夜幕降臨的時候會更冷,況且她也想早些回去,可以找人打聽一下眉瑾的事情。觀若定了定心,從一旁分管浣衣的嬤嬤處將衣物取出來開始浣洗。

四周都是同她一樣的女俘。今日除了呂婕妤,她相熟的高位妃子里,似乎穎妃也沒有過來,就不知是因為何事了。

身邊還是宮女更多,所以她們都注意著自己的事情,沒有多少人在抱怨。只能聽見溪流潺潺,與衣物摩擦之間的聲音。

反倒是這樣的時候更好,她難得的有一點期望,在眼前的糟污都被清理乾淨之後,她可以得到很長一段時間的安寧。

觀若的心漸漸靜下來,慢慢的也能聽見從遙遠一些的地方傳過來的別的聲音。

是男子的呼喊聲,他們像是在一起做一件什麼事情。

她不自覺的被這聲音吸引,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目光穿過連樹榦上都長著青苔的林木,更遙遠一些的地方是懸崖。她能看見吳先生所說的,斷裂的棧橋的遺迹。

原來方才是有人從這樣高的地方落了下去,所以他們身旁之人的驚惶,才通過連綿不斷的隊列,一直傳遞到了她們這裡。

觀若很快便尋到了晏既——就是不想看見他,恐怕也很難。

他身上那件紅色的披風實在太過顯眼,幾乎成了這山間唯一的異色。

他是將軍,理應去消滅所有阻礙他的軍隊前進的東西。這於他而言,恐怕也是比在溪邊浣衣更容易的多的事情。

前生他們生活在一起,他不會做這些事。跟著她到了溪邊,手腳比如今只有一隻手能用的觀若還要笨拙。

這樣想一想,還真是很難把這樣的他,和此刻她眼中的那位將軍聯繫在一起。

再想一想,也還是她傻。

他同她說,他也只是平民出身,可是他有那麼多的事情都不會做。她居然也就相信了他,從沒有懷疑過。

教他做這些事,成了他們生活中的樂趣。

她想起前生她死之前的許多片段。她記得她從小屋的地窖里找出來一些嶄新的布料,為他做的衣服剩了一半。

晴天的時候院子里晾曬著她洗完的衣裳,爐灶前堆著他新砍好的柴。

一摞一摞,堆的很整齊。在她眼中,他們好像真有一輩子的日子要過。

可惜他們究竟還是更適合分開,更適合不要相遇。他是他,她也是她,有各自的一輩子。

「俘虜殷氏在何處?」

觀若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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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破后我和亂臣賊子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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