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莫許杯深,琥珀濃

第172章 莫許杯深,琥珀濃

他死了。就在自己的懷中咽了氣。

邵韻宅緊緊抱住他的屍體,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感受著他的身子一點點地變涼。或許這就是報應吧。她什麼都想要,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要懲罰她的貪心。撕裂感從胸口蔓延到全身,連呼吸一下都是痛的,她任眼淚往下落,腦子轟鳴得難受。她從進來就沒看一旁的祈禎樾一眼。

「皇后……你已經抱著他很久了……」祁禎樾的心一下一下抽痛。邵韻宅突然放開年糅的屍體,上前抓住他,她仰頭看著他,雙眸通紅,眼淚流出,搖了搖他的身子。

不敢再去看她,祁禎樾別過了臉。就這一眼,心痛欲裂,兩人皆是痛苦。他的躲避,無疑讓邵韻宅更為生不如死。

毛珂和洛酒兒在外面急如火燒,洛酒兒氣得跺了跺腳,「為何皇上一定要……一定要殺了年糅啊……」

「年糅畢竟是帶頭造反謀逆,還是在後宮點火,就算皇上有意放過他,滿朝文武也不願意啊。皇上的心思,咱們還是少些置喙。」毛珂嘆氣。「哎哎哎,出來了……」

只見祁禎樾抱著邵韻宅從東宮中出來了。

邵韻宅躺在他懷中,雙眸半閉不知是醒著還是昏著。

毛珂和洛酒兒滿是擔憂,卻也不敢輕易上去質問。

「諾梨,把三哥叫近宮中。」祁禎樾語氣依舊平靜。毛珂忍下心中的惱怒,福了福身子。

祁禎央來了之後,邵韻宅依舊是一副獃滯的樣子。他給她把了把脈,只是留下一句「心病難醫」。祁禎樾再是追悔莫及,也說不出半句。

海棠花期過了,洛酒兒整日在栩寧宮陪著邵韻宅,她依舊是不哭不笑,也不和人說話,目光獃滯,如一尊石頭美人。

「趙王殿下來了——」外面有人通報。

洛酒兒連忙起身迎了出去。祈禎央手中拿著一支海棠,面色凝重地問:「還是不說話?那吃飯么?」

洛酒兒吸吸鼻子,搖搖頭。「怎麼辦啊,我真怕娘娘有什麼三長兩短的……」

祁禎央讓她屏退下人,自己進了卧房。邵韻宅仰躺在床上,臉上毫無半點血色。

「丫頭,海棠花期過了,我最後給你折了一支。」祁禎央把花枝放在桌子上。「你知道么,宮裡的月橘全給連根拔了,種到了年糅的墓前。他應該是十分喜歡吧。」

邵韻宅眼中毫無光彩,祁禎央坐在床邊把她的手掖進被子里。「丫頭……你吃多一些東西吧,這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以前她的小臉飽滿白嫩,他們都喜歡輪著捏,如今都掛不住肉了。

邵韻宅不理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你很難受。」祁禎央也十分心痛。「但你也要為止安和若瓷想想吧。今日止安還問我,你在搞什麼行為藝術。我也不懂什麼叫行為藝術,不明白他說得是什麼……」絮絮叨叨給邵韻宅說了許多話,她依舊不理他。祁禎央長長嘆了口氣,摸摸她的腦門,「三哥得了空再來看你啊。帶著諾梨一起來。」

他起身出去時,正好撞見祈禎樾在卧房外。

「哎!你嚇死我吧。怎麼不進去啊?」祁禎央說完有些後悔,「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進去也可以……」

祁禎樾看著卧房內問:「她怎麼樣了?」

祁禎央不接話,只是搖搖頭。

垂下了眼,祁禎樾轉身往外走。祈禎央連忙跟上,「伏里等等我——」

「我上次說什麼來著,你們倆這樣誰也不幸福。」祁禎央毫不掩飾他此時的刻薄,「我早就發現了,你們這般相處早晚得崩。丫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她眼中對於權利和地位的渴望已經蕩然無存了,全是堅定和城府。你把她推到這個位子,還想掌控著她,哪裡這麼好做?變成這樣,你就受著吧!只是可憐丫頭,我怎麼跟楠楓交代啊……」

祁禎樾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他,「她……可跟你說什麼了?」

「說什麼啊?什麼也沒說。」祁禎央伸了伸懶腰,「這樣下去身子早晚會壞的。我明日帶諾梨過來勸勸。」

等祁禎央走後,祁禎樾坐在海棠林中的鞦韆上發了好久的呆。

如今他們都痛苦。邵韻宅總說是她的錯,是她想要的太多,可他難道不是么?若是當初他再狠狠心,利用完她就再也不管她死活,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突然一笑,他低下頭。他不可能隨她去的。

起身出了海棠林,太陽也落了。

「皇上。」許珺茹走向他,上前行禮。「臣妾等皇上多時了。」

「有事?」祈禎樾問。許珺茹莞爾一笑,「臣妾只是看皇上一直不出來,想著或許是皇上有心事了。臣妾看能不能幫皇上解憂。」

祁禎樾正是堵心,被她請去到了凌霜殿。

「皇上,臣妾備了一些酒菜,皇上盡可以放鬆一下。」

祁禎樾坐下喝了一口酒,抬頭看著天上的月色,「珺茹,朕覺得待你並不好。」

「不。皇上待臣妾很好。有很多事情皇上都沒和臣妾計較,臣妾覺得皇上真的對臣妾寬容。臣妾自然也不敢求什麼了。」她又給祁禎樾倒上了一杯酒。

祁禎樾心中滿是邵韻宅的事,有些心不在焉道:「朕和你這麼多年了,你好像從未在任何事情上怪過朕。」

許珺茹突然眼睛一濕,上前握住祁禎樾的手,「皇上是一國之君,也是臣妾的夫君啊。」

「夫……君……」祁禎樾囁嚅。許珺茹點頭,「是啊,夫君。臣妾敬你愛你,不比這後宮里的任何一個人少。就算皇上的目光總是停留在別人身上,姐姐或是皇後娘娘……臣妾也不在乎,只要臣妾能一直陪在皇上身邊就行了。」

心頭忽然一沉。許珺茹這麼多年了,陪在自己身邊的確是任勞任怨,從未對他有過不滿。「珺茹,你完全可以說出來的,你不高興可以對朕講,不用委屈自己。」祈禎樾握住她的手柔聲道。

笑著搖搖頭,許珺茹眼中有淚。「臣妾不委屈。只要皇上不厭惡臣妾,臣妾就不委屈。」她把頭靠在祁禎樾的胳膊上,「可能皇上自己都不知,臣妾也是在看到皇上的第一眼,就喜歡上皇上了……」

祁禎樾伸手摟住她,「別說了。」

許珺茹的眼中一暗。「好。」

栩寧宮中,毛珂給邵韻宅端上了一碗燕窩牛乳,「你也吃一點吧,再不吃就真沒命了。」

邵韻宅獃獃地看著上面,絲毫沒有轉頭的意思。

「娘娘……」毛珂把她扶起來,祈禎央見狀連忙過去扶好她的身子。給她擦拭手和臉,「別這樣了,大將軍看到,回怪我們的……」

聽到邵楠楓,邵韻宅的眼中才有了些光彩,「哥哥……」

「對,大將軍。」毛珂聲音哽咽了一下。祁禎央更是不忍再看下去,「丫頭,楠楓不想看你這樣的,吃點東西,然後再睡也行……」

毛珂此時已經泣不成聲,祈禎央給她使了兩個眼色,讓她收斂。「你看看諾梨,說是來看你的,她倒先哭了。擱平時你可以笑話她了。」

邵韻宅眼中又恢復了獃滯,躺在祁禎央身上不哭不笑。

祁禎央想了想,讓毛珂端過來粥,掰開她的嘴硬餵了小半碗。「總之先抱住命吧。」毛珂擦擦眼淚,把她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兩人出去坐在榻上一陣嘆氣。

「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攔著,謀反什麼的簡直是瘋魔了。弄成這個樣子,我真是恨死了,怎麼不攔著。唉——」毛珂背靠在祈禎央身上道。祈禎央的手繞過她的身子給她倒茶,「我早知如此也勸伏里別殺了年糅了。但是……」

「什麼?」毛珂端起茶喝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有什麼瞞著我,快說。」

祁禎央讓毛珂把宮女們屏退。「我好像聽禾子說……年糅對丫頭並不是母子之情——」

「額咳咳咳咳咳咳——」毛珂被嗆得一陣咳嗽,祁禎央連忙給她拍背,「你看看你,怎麼回事……」

「不是——」毛珂擦擦嘴,「這麼明顯了么?」

「啊?!」祁禎央詫異地一叫。「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早些什麼?」毛珂擺擺手,「我就算看出來了異樣,這年糅不說,娘娘不明的,我也不能瞎講吧!只是竟然……被皇上發現了……」

「怪不得要除之而後快。」祁禎央托著下巴道。

毛珂轉身打了他一下,「怎麼說話的!這年糅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對他也是有感情的,你站在皇上那邊可以不悅,我也接受,但不是說就允許你在我面前說孩子。」

「你看看你,我說什麼了,你發火……」祁禎央又給她倒了杯茶,「消消氣……」

毛珂接過,一飲而盡。「我真的好久沒生氣了,皇上這事做得太絕了,娘娘這個樣子,他就高興么?」

「你小點聲——」

毛珂打掉祁禎央的手,「你別攔著我,就算在皇上面前我也敢說。」

「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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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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