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芸芸總總,無聲息
一聽祈禎樾來了,毛珂「嗖」地一下起身,祈禎央緊張地按住她,「你想幹什麼?」
毛珂黑著臉,「我能幹什麼,跪下行禮啊。」祈禎央稍稍鬆了口氣,兩人見祈禎樾進來,匆匆行了個禮。
「皇后今日如何?」祈禎樾臉色發青,眼底有些發暗,一看就是沒睡好。
「還是一樣。但我和諾梨讓她吃了點東西。」祈禎央盡量把語氣放得柔和。毛珂在一旁沒有好臉。祈禎樾珉了一下嘴,對毛珂道:「朕知道王府里有些事情需要你操心,可皇后的事還需你盡心一下……」
毛珂眼睛一橫,「不勞皇上操心,我們娘娘我自然會上心照顧。」她說話的口氣也很是不悅,祈禎央連忙肘擊了她一下。「伏里啊,她不是這個意思,她過於對丫頭擔憂了,難免口氣會重。」
祈禎樾有些惱煩地道:「諾梨,朕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得,可有些事情是朕身不由已,不得不這樣做……」
不說還好,一說毛珂一頭火氣便上來了,「好一個身不由已——祁子祥你別拉我!皇上一個身不由己就可以把娘娘推到如此萬劫不復的境地,看著她這樣難道皇上就滿意了?皇上若是稍微放下江山威望,設身處地的想想娘娘,娘娘也不會成這副樣子!」祈禎央在一旁哪兒敢多說什麼,毛珂一把把他推開他就暗道不好。諾梨的性子冷淡,可一旦認準了要鬧,那誰也攔不住。
祈禎樾擰緊了眉頭,「諾梨,咱們也算是朋友一場,朕對皇后旁人不知你也看不清么?朕對皇后什麼心你會不知?」祈禎央嚇得拉住他,「伏里,你千萬別和她計較……」
「哈哈——」毛珂譏諷大笑了兩聲,「皇上對娘娘什麼心?皇上當年和那祁禎睿聯手害得娘娘家破人亡,她無依無靠在春華觀中受盡了白眼,那時候連個上香的人都敢來嘲諷娘娘兩句;你明知那寧王對將軍心懷鬼胎還任由他害死了將軍,害死了娘娘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旁人不知,娘娘還看不透么?你不就是怕將軍有天擁兵自重來越權——」
「諾梨!你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幹嘛——」祈禎央想去把她拉走,祈禎樾卻道:「朕也想彌補,可她每次都拒之千里……」
毛珂沖著他大聲道:「皇上也不想想,你枕邊睡著的人利用過你,甚至想要殺你,你還如何信任?」祈禎樾猛地一怔。毛珂接著懟道:「旁人是不知有些事,可我知!皇上何苦立了娘娘為後,又封了那麼多妃子?我懂身為君主綿延子嗣是要事,那皇上為何寧願去救那個姜懷卿都不救娘娘?這後宮的風言風語就沒斷過,天下人罵娘娘禍國殃民,魅惑君主,後宮嘲她沒了大勢,盛寵不在。這些皇上真就一點都不知?她好不容易把她的心思放在了孩子身上,對你再也不敢抱有任何想法,你卻連她最後的支撐都硬生生地拿走了!年糅固然有錯,我也請皇上捫心自問,是真的怕他弒父篡位還是怕些別的——」
「別說了——」祈禎央捂了一下她的嘴,被毛珂一把推開。她不會戳破這層紙的,這點她有分寸。祈禎央被她大力推的沒站穩,險些倒地。毛珂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娘娘性子烈,這點皇上比我清楚,她就算煢煢孑立,也是個要臉的人,皇上若是為了她好就別再來逼她了。當年上趕著要娶她的是皇上,如今害得她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是皇上,明知自己心思不純,也明知她對你信任依賴,把她毀成這樣,皇上滿意么?」
祈禎央看祈禎樾已經要發怒了,連忙幫著說話,「伏里真的有些事情是逼不得已,他若是不這麼做大家處境都會很難……」
「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皇上,今日我把想說的都說了,我自知犯了大罪,這就去刑司領罰。」毛珂說罷祁禎央連忙擋在她身前,「伏里你若是殺了她我也不活了……不是!她是太過於焦急,都糊塗了,你別和她計較……」
祁禎樾挪開了眼看向卧房,沒接話。祁禎央拉著毛珂往外走,「都看什麼呢?走走走……」他小聲轟著在外面聽熱鬧的小宮女們。
雪杏撇撇嘴,「我覺得諾梨姑姑說得沒錯啊……」
「你小點聲!」祁禎央把她們都轟走,轉頭對毛珂道:「你真是——就算是實話你也不能說出來啊!」
毛珂還想說什麼被他打斷,「行了,你去把止安和若瓷帶走照看幾日吧,別再扯出什麼事了……唉,造孽啊……」
邵韻宅躺在床上,每個字其實都聽得真切,卻又好像與她無關。
「皇后……」不知何時祁禎樾進來了,坐在她床邊。
「諾梨說朕的話,你都聽到了吧。若是……若是你真的不想讓朕來看你,朕可以離你,離你遠遠的。不讓你看見。」他頓了頓,心痛欲裂不能自己。「不……」他猛地靠近邵韻宅,逼迫她與自己對視,「朕收回方才說得話!你就再信朕這一次,你想要什麼都行,你讓朕是誰朕便是誰行么?」他的鼻尖輕觸邵韻宅的鼻尖。
邵韻宅猛地起身一把推開他,他嚇了一跳。「皇后……」
她喘了幾口氣,往後退著,在床上躺了太久,身上不但沒了力氣頭還是昏的。
祁禎樾靠近她,她忽然流下了眼淚。毫無光彩多大眼中此時滿是惹人心疼的悲傷。這彷彿是把祁禎樾的五臟六腑捏碎,連著腸肚都痛。「你想要什麼?你說啊……朕都答應你……」
邵韻宅顫抖得厲害。祁禎樾試著喚了一聲,「寵兒……」
「不要!」她突然激動地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不要叫這個名字,你不要叫!」祈禎樾抱住她,「好,好,你冷靜點,朕不叫這個名字……」他把臉埋在她的肩頭,隱去了眼中的心痛。
一飲一琢,莫非前定,蘭因絮果,必有來因。
沒幾日便入了夏,祈禎樾帶著六宮妃子去往大奉樂宮,那日,邵韻宅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熱鬧,除了置身事外別無他詞來說。
恍惚間聽到毛珂在門口罵道:「都瘋了么?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不知么?搬什麼東西需要經過栩寧宮?都給我繞路!」
「喲,趙王妃才嫁過去過久啊,這可已經擺起架子來了?珩貴妃已經出發了,我們再不走得話難免遭責罰,繞其他路遠了耽誤了貴妃娘娘,王妃娘娘擔得起么?」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毛珂的聲音更大了,「你算什麼在這裡狐假虎威,越俎代庖?狗仗人勢這套別再我面前玩!都給我繞路,你們誰敢驚動了皇後娘娘小心我告訴皇上去——」
鳳渝捂著臉狠狠瞪了毛珂一眼,帶人繞路了。
在門口看熱鬧的小宮女們出來敬佩道:「還是諾梨姑姑厲害,她狗仗人勢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們怕皇後娘娘操心都忍著呢。這下可好了,教訓了她一下很是過癮!」
毛珂笑著轟她們幹活,「唉,我們趙王爺也跟著去瑤山了,我這幾個月都留下陪皇後娘娘。你們出一個人太監來幫我與趙王通信就行了……」她說著,忽然看到躲在後面的止安,忽閃著明亮的小眼,看著她們。
宮女們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毛珂招手把他叫來。「安兒,怎麼了?是不是皇上此次沒帶上你你不開心啊?」
「不是,這次是我和父王說要留下來陪母后的。姑姑,母後到底得了什麼病?我大哥去哪兒了?真的被父王殺了么?」
「父王有你父王的理由吧。」毛珂不想否認什麼,抱起止安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遇到一個可以為他奮不顧身的人時,自然會明白你母後為何會這樣,她會好起來的。放心。」
說著,外面墨墨正好進來。
她的小臉也略顯憔悴,毛珂上前關心道:「孩子,怎麼了?若還是因寧王之事,那沒必要。他殺了將軍,負了皇上對他的信任,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墨墨低下頭,「我知道,可他對我好,都是為了我。我不能說他不好。」
「你明白就行。」毛珂放下止安,拍拍她的肩。她如今已經長得快和成人一樣高了,也出落得越發標誌,不比後宮任何一個妃子遜色。
「姑姑,我能不嫁人么?」墨墨輕生嘆氣。「獻國的使團走了,我看著他們留下的東西,我……」
「當然——」毛珂不假思索地道。「你當然要走,遠遠的離開這裡。遠離這裡的一切紛爭和讓你難過的東西。」
墨墨眼圈紅了,「可是我不想離開煜哥兒,煜哥兒他一個人在這片土地上,太過孤單……」毛珂指了指她的心口,「你從未離開過他,他在你這裡。」
抬頭看著毛珂,毛珂莞爾一笑。似乎也沒這麼難受了。
「對了,你可是和那個獻國的小來使有交集?」毛珂問她。墨墨想了想,「說得是無垠么?我們認識罷了。」毛珂「嗯」了一聲,「既然你要嫁人,就別對和你夫君以外的人有什麼心思。不然的話,會很麻煩。」
墨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入了夜,毛珂帶著孩子們睡了。
邵韻宅也試著閉上眼。
「娘……娘……」
有人喚她。
「糅兒?」她輕喊著起身。掀開被子往外跑,髮絲跟著衣袂一起朝後飛舞,她又冷又慌。
赤腳跑出了栩寧宮,月色正濃。
「糅兒……你在哪兒……」她忍下哭意,四處找著。
「娘……」聲音越來越近,是從東宮傳出的。邵韻宅提著心,往東宮走。「天啊,招魂么……」她忍不住輕生道。東宮的門是鎖著的,她試著推了推,沒推開。
忽然鼻尖好像竄過一陣月橘香。
「就此別過……」
這一聲讓邵韻宅嚇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誰在哪兒——」巡防侍衛看到門口有人影,過去質問道。「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什麼地法么?!啊……皇後娘娘……」
邵韻宅轉頭,燈火映得她的臉慘白。「糅兒在叫我……」
「啊——皇後娘娘——來人啊——皇後娘娘昏過去了——」
大奉樂宮中,一陣疾風吹得窗子晃了一下。
祈禎樾猛地起身,「別——」
回神后才發覺是夢。「呼……」他擦了擦頭上的汗。
一旁許珺茹被驚醒,起來給他貼心擦汗,「皇上發了夢靨了吧……」
「皇后……」他捂著胸口低聲喚。許珺茹臉色一沉,而後柔聲道:「沒事的,皇後娘娘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的……」說著身後把他摟在了懷中。祈禎樾靠在她身上,聲音發乾,「真的么……」
「真的。」許珺茹眼神狠如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