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霜露杏凝,合窗燈

第25章 霜露杏凝,合窗燈

站起來的瞬間邵韻宅才想起以前在職場上,一位老前輩曾教她:遇事就要做到敵動我不動,若你先發作,就變相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可此時她已經站起來了。許珺茹見狀連忙跪下:「娘娘息怒。」她越是楚楚可憐,大氣明理就越顯得邵韻宅刻薄。

祁禎樾走上前對上她帶著怒氣的眼眸,「我從沒這意思。」他聲音很輕。

「你當我是聾子?剛才的話不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裝什麼白蓮花。」本來想就此緩和一下,誰知開口又是這樣。

祁禎樾倒也不惱,「那就當是我不對。反正本來就是我不對。」他看邵韻宅發出了脾氣倒是安心了些。

邵韻宅絲毫不買帳,陰陽怪氣道:「我也從沒這意思。」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祁禎樾冷聲問道。他是真累了。

「你什麼意思我什麼意思。」邵韻宅也算是豁出去了,既然就要翻臉,就徹底一點。

祁禎樾聽罷,不再多言一句,冷冷地看著她。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屋內這種肅殺的氣氛令邵韻宅喘不過氣。她也不知哪裡來膽子,道了句:「既然如此,那咱倆沒必要聊了。」說罷,繞過跪在地上的許珺茹,跑出了屋子。

「娘娘這是去哪兒----」屋外的小丫鬟沒喚住邵韻宅,她跑的飛快。只聽後面有人道:「去叫諾梨姐姐----」

邵韻宅一路跑到後院,此時天已黑,她胸口似堵著什麼東西透不過氣。

她跑的很快身周帶起了海棠飛花,海棠林中只有她一人。邵韻宅靠著一顆海棠樹緩緩坐下。夜裡涼風吹的她有些頭痛,腰和小腹依舊有些酸疼。

「操,什麼三分鐘流產明天就上班都是騙人的……」邵韻宅揉了揉腰,「王八蛋祁禎樾,流產的是老娘行不行……」眼眶熱熱的,她仰頭呼著氣,並不想哭出來。

「娘娘半夜天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個聲音冷不丁從身後響起,邵韻宅嚇得起身大叫。

來人嚇得立刻跪下。

邵韻宅往後推了幾步,看清不是鬼才撫了幾下胸口平復。「不是,你誰……」她沒好氣地問。

薄雲退散,月光漸明,一層微光籠罩下來,才看清是一身穿絳紫衣裙的瘦小女子,眉眼低順,目光怯怯的,薄唇微微顫抖。邵韻宅細想想,她是王府的小妾洛酒兒。

「你幹嘛大晚上不睡覺演什麼國產鬼片。」邵韻宅罵道。

「娘娘息怒……」洛酒兒的聲音極小。

邵韻宅看她也被自己嚇住了,也消了氣,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平身。」邵韻宅甩甩手。

「謝娘娘。」洛酒兒起身,手中拿著一件銀鼠皮披風。

「你在這兒幹什麼?」邵韻宅打量了她幾下,她生的有乖巧俏麗,說起話來臉頰旁有對兒梨花渦,一雙眼眸雖然怯怯的,卻是黑亮靈氣。她心裡暗罵,老娘看誰都比許珺茹好看。

洛酒兒遞過手中的銀鼠皮披風道:「娘娘,入夜天涼,還是披上風衣好,何況娘娘的身子不能著涼。」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子不能著涼?」邵韻宅問。

她看洛酒兒臉瞬間一紅,而後一陣窘迫,「妾身……妾身……」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從許珺茹那兒傳出來的。

「請娘娘恕罪,妾身並無任何意思,是真擔心娘娘身子……娘娘還是先披上風衣再追究……」洛酒兒想給她披上風衣,卻不敢伸出手。

邵韻宅伸手接過風衣穿了上去,「這種事我沒想瞞著,也懶得追究。你也不用這麼怕,我雖教訓過葛芙,但我不吃人。」她說罷摸了摸洛酒兒的頭。她比邵韻宅矮了半頭,遂看著更為嬌弱,惹得邵韻宅都不想對她端起架子了。

「娘娘----娘娘------」

「娘娘----娘娘------」

遠處尋找邵韻宅的聲音漸近,其中還有毛珂的聲音。邵韻宅剛想喊「珂姐我在這兒----」便聽到還有一個聲音喝問道:「不是說往院子這裡跑了么--怎麼還不見人影--方才為何不攔著--」

聲音不大,但邵韻宅聽得出是祁禎樾的聲音。

「你叫酒兒對吧?」邵韻宅抓著洛酒兒問。

「是。」洛酒兒嚇了一跳,不明白邵韻宅想幹什麼。

邵韻宅道:「帶我去你那兒吧,別讓王爺找到我。就……這會兒別讓他找著就行。」

洛酒兒一顫,「可,可王爺怪罪下來……」

「就說我早去你那兒不就行了……哎,別怕,出了什麼事兒我頂著!我……我真不想讓他找到……」邵韻宅還不知怎樣對待祁禎樾。

洛酒兒不禁問道:「妾身斗膽問娘娘,是同王爺有矛盾么?」

邵韻宅有些泄氣,「也不算是矛盾,就是……我,哎,怎麼說----」

「走吧,娘娘,妾身居住在冬桔院,還請娘娘多走幾步。」邵韻宅沒說完,洛酒兒便毅然拉起她的手,兩人趁著丫鬟小廝還沒尋來,順著海棠林深處去,身後的呼喚聲漸遠,邵韻宅被洛酒兒拉著,隨她出了海棠林,穿過長廊,到了一處小院,洛酒兒推門,裡面的丫鬟立刻迎了出來。

「姨娘可算回來了,不知……啊--娘娘萬福--」丫鬟嚇得立刻跪下,邵韻宅輕聲道:「起來吧。今晚還要在這裡呆上一呆呢。」

這間冬桔院並不大,卻頗為精緻,隨處種著田七芍藥,洛酒兒拉她進屋,一股杏花香帶著溫熱撲面,邵韻宅坐下,拉著洛酒兒也一同坐下。

「快給娘娘上茶,把我那收藏的碧螺春給娘娘沏上,再點上兩盞燈來。」洛酒兒吩咐道。

邵韻宅拉著她的手道:「酒兒,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捂不熱的感覺。」她方才就想說了,洛酒兒的手指尖微涼,她攥在手中許久還是微微發涼。

「這是身子上老毛病了……所以妾身真怕娘娘受了風,著涼,身子便不好了。」洛酒兒笑笑。「妾身當年就是小產後淋了雨,受了涼還耽擱了,就落下了身子不好的毛病,手腳有些微涼,除非是三伏,其餘時日就一直是涼的。」

邵韻宅好奇地問:「你說小產?」

此時丫鬟泡好了茶,端上來給二人斟上,她興許是沒見過邵韻宅,心中有些膽怯,斟茶的手抖了幾下,灑出了些許,邵韻宅也懶得難為,揮手道:「先下去吧,用不著你。」

丫鬟鬆了口氣,退了下去。

看丫鬟退下,邵韻宅問洛酒兒,「酒兒你今年多大?」

「回娘娘,妾身十六了。」洛酒兒答道。

邵韻宅接著問道:「那你來王府多長時間了?」

「當年妾身遇到王爺時是十二,如今已在王府中呆了四年。」洛酒兒垂下頭,邵韻宅感覺她似在隱忍著什麼。

「那為何葛芙或其他人對你刁難你從來不說?你以後給王爺或者我說,我們都會給你做主的。」邵韻宅隨口道,她想起葛芙盛氣凌人的樣子就想踩她。

洛酒兒猛地抬頭看了眼邵韻宅,又垂下頭道:「是妾身出生低微,姐姐們都是千金,有時數落幾句也是應該的。」

「什麼屁話,什麼出身是你的錯么。」邵韻宅喝著茶,洛酒兒起身給火爐加上炭木,又給邵韻宅腿上蓋上了條薄毯。邵韻宅道:「這讓丫鬟做就行了,你過來,咱們再聊聊。」

洛酒兒聞聲過去和邵韻宅並肩坐一塊。邵韻宅抱著手爐,將她手也按在手爐上,輕輕搓著她的指尖。洛酒兒有些不適,「娘娘……不必這樣,妾身剛加過炭火,手臟……」

「我手也不幹凈。」邵韻宅笑笑,「不必這麼拘謹。幹活什麼的叫丫鬟做就行,若是活多我再給你配幾個來。」

洛酒兒連忙搖頭,「娘娘別了,妾身就是小時候活做多了,也閑不下來……」

「那你之前是個丫鬟?」邵韻宅問。

洛酒兒愣了一下。

「算了,不聽了。該給茶添熱水了吧……」邵韻宅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還是溫熱的。

洛酒兒自嘲一笑,「其實就算妾身不告訴娘娘其他人也會告訴娘娘的。妾身的娘是青樓唱曲兒的,妾身就生在青樓,卻不知爹是什麼人,娘在生下妾身後就瘋了,妾身大了后才聽聞娘是被老鴇賣給了個拾荒的;妾身自懂事後便在青樓伺候打雜,八歲便被老鴇催使唱曲兒;后在十二歲便被逼接客,接的第一個客便是王爺……王爺給妾身贖了身,把妾身帶到了王府。」不知講到何處,她眼中有點點淚光,手指也更為冰冷。

「看來祁禎樾也不是王八蛋,看你當時年紀小,也算是救你於水火吧。」邵韻宅嘟嘟嘴。但是洛酒兒當年只有十二歲啊,媽的也下得去手,禽獸。

洛酒兒道:「妾身當年給王爺唱了個曲兒,王爺問妾身願不願離開這裡……妾身沒想過這麼多,只是想不挨打不挨餓,不被更多人玷污……」她說著眼淚溢出了眼眶看得可憐,邵韻宅心下不忍,拿衣袖幫她拭掉,「不說了,過去了,酒兒,給我唱個曲兒吧。」

「嗯。娘娘想聽什麼?」洛酒兒心下感動,邵韻宅不但沒嫌棄她還握著她的手。

邵韻宅想了想道:「好久沒聽《江南style》了。」

「這是……妾身從未聽過啊……」洛酒兒不解。

邵韻宅擺擺手,「哎,開玩笑開玩笑。就唱頭一次見王爺你給王爺唱的吧。」她伸手給洛酒兒的一絲碎發挽到耳後。

洛酒兒起身,邵韻宅遞過茶,「潤潤嗓子。」

她又是要跪下,被邵韻宅攔住,「別跪了,今後就咱倆就免了這些繁瑣禮節吧。」

「是。」洛酒兒結果茶喝了一口,端正儀容,一開口便讓邵韻宅頗為驚艷,簡直如高山綿泉,清澈柔美,沁人心脾;乍聽如細雨輕撫,細聽又如風過密林,輕揚高遠銀鈴脆,泉流過谷冰凝結,思語不語心曲畫,春夜難夜靜夜白。

「玉砌雕闌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旋暖熏爐溫斗帳,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酒力漸濃春思盪。鴛鴦綉被翻紅浪……」

洛酒兒唱著是柳永的《蝶戀花·鳳棲梧》一曲后,邵韻宅才感嘆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詞美曲美人也美。

邵韻宅感嘆道:「真美啊……怪不得他帶你走,我聽完我都快愛上你了。」

洛酒兒臉一紅,「謝娘娘誇獎。」

伸手拉過她讓她與自己坐一塊,「作為回報我也給你唱個歌吧……」

「娘娘也會唱曲兒?」洛酒兒眼中滿是期待。

「我想想詞啊……」邵韻宅清清嗓子,「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兩眼是獨相隨,只求他日能雙歸,嬌女 ̄我輕撫琴,嬿棲 ̄我紫竹林----」

「娘娘--」洛酒兒實在忍不了了,「這是很好聽,但不太……嗯……」

「不喜歡么?沒事我換一首:社會搖中萬人迷--唯有男神牌牌琦--社會搖中沒有將與帥--唯有實力這一塊----」

「砰------」門一下被人踹開。

「我靠有人來封殺我了----」邵韻宅嚇得大叫。

一弔眼角的小丫鬟氣勢洶洶地尖聲吼道:「你們吵到葛姨娘了--再不住口就把你們舌頭都剪掉----」

洛酒兒嚇得忙道:「請葛姐姐恕罪----這--」

「來來來,你讓她來--你讓她剪一個試試。」邵韻宅起身道。她有時也知道她能這麼霸道,還不是出生好,祁禎樾對她又寵,既然給了這麼多輔助技能,那有什麼理由夾起尾巴做人?

「娘……娘……」丫鬟嚇得跪下發抖。

邵韻宅緩緩走過去道:「還真是奴才隨主子,我這還活著呢。」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丫鬟連連磕頭。

門外的聲音漸近:「娘娘怎會在這兒?」

「奴婢親眼所見……」

邵韻宅一個頭疼,對著丫鬟道:「你先起來……」

「娘娘饒了奴婢這次……」丫鬟根本不聽,邵韻宅伸手去拉她,她嚇得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娘娘饒命----」

「宅兒----」祁禎樾正好進來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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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宮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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