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驚雨四幕,落泉處
痛。從腳底連著渾身都是痛的。
四周漆黑,濃霧愁雲。
邵韻宅抬頭,面前是一道長長的玉石台階,延伸到一扇朱紅華麗的大門前。
一片寂靜。她踏上台階的聲音格外清晰。在伸手推開大門的一刻,一道強光刺眼------
「啊------」眉心鑽心一痛。邵韻宅驚醒。
「你可醒了,伏里已經呆坐了快兩個時辰了,再不醒他恐是要殺了我……」祁禎央收拾了一下銀針,交給一旁的太醫。
「殺了你餵豬。」邵韻宅有氣無力地道。
祁禎央哭笑不得,「你這丫頭還有力氣跟我耍貧嘴……」
「娘娘----」毛珂從外屋跑進來,眼圈紅紅道:「可算醒了……老天保佑……」祁禎央見狀起身送太醫出門。
「珂姐,這裡不是王府啊,是哪裡?」邵韻宅看躺著的並不是自己的床。
毛珂擰乾銅盆里的毛巾擦擦她頭上的汗,「這是德妃娘娘的櫟壽宮,娘娘在大殿外昏倒了,被送德妃娘娘這兒了。」她擔憂地問邵韻宅,「娘娘覺得身子可還安好?」
極力回想,她才想起是因為肚子疼,出去找茅廁遇到了婉貴妃,之後就昏倒了。
「珂姐這到底是怎麼個事兒啊?」邵韻宅試著動了動,腰痛腹痛。「額……」
毛珂看她不適,嚇得連忙道:「娘娘,再叫太醫來吧?」
「別……沒事兒……」她拉著毛珂問:「珂姐,我這不是啥不治之症吧?」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毛珂的眼眶噙淚,緩緩道:「娘娘的孩子……沒了……」
這句話如一道炸雷炸的邵韻宅是暈頭轉向。「不是,我他媽啥時候懷的?咱們這不是一篇喜劇小說嗎?怎麼會有這種劇情?」她此時一片迷茫空白,不知該說什麼好。
「三王爺和太醫說,想是不到兩月,娘娘還沒有太大反應……而三月之前也是最難保住孩子的時候……娘娘,節哀……娘娘和王爺還會再有孩子的……」毛珂擦擦眼角的淚,她滿是心疼。
邵韻宅懵住。
毛珂握住她的手道:「婉貴妃竟是如此心腸。反正這事兒皇上皇后都看不過去,皇后還說要責罰婉貴妃。」
邵韻宅回神問道:「關婉貴妃什麼事?」
「不是她打了娘娘才害的娘娘小產么,德妃娘娘和幾個宮人親眼所見的。」毛珂道。
腦中一個激靈,「哎,王爺呢?」她醒來就不見祁禎樾。
「王爺在外面呢。」毛珂瞟了眼卧房外。
邵韻宅垂目道:「他……有說婉貴妃什麼么?」她早就和毛珂說過許非寒和祁禎樾的關係,毛珂自然也懂她的意思。
「王爺……倒是沒說什麼。」毛珂嘆了口氣。邵韻宅也沒什麼可說的,畢竟祁禎樾是如此喜歡她啊。可心中卻如被針尖來回劃過一般,疼也不是,癢也不是。
「不過九王竟很是關心娘娘,還譏諷了婉貴妃幾句。」
「桓清?」邵韻宅很是驚訝,「他……也在外面嗎?」
毛珂道:「九王妃方才來接他,他隨九王妃回去了。不過我在外面候著時聽到了九王爺同王爺道了句『既然不能好好待她,又何必去這麼害她』。王爺倒是沒多說。」
皺眉問毛珂:「他這話什麼意思?」心頭還是怦怦直跳。
「應該是……不平王爺沒幫著娘娘說話吧……」毛珂也琢磨不透。「按說以九王爺的性格,他對於這種事躲不及呢。」
此時祁禎樾進來了,毛珂見狀道:「那娘娘,我先出去……」
「別,收拾收拾咱們回府吧。」她此時渾身都難受,頭也痛,不想再想其他,或應付任何人。
祁禎樾立在一旁不語,滿臉陰鷙。
毛珂怯怯地看了一眼祁禎樾,才道:「可娘娘這身子還是再歇歇微妙……」
邵韻宅搖頭,「這是德妃娘娘的寢宮,待久了別影響著德妃娘娘休息。」她掙扎著起來,她根本沒看一眼祁禎樾,毛珂連忙去扶起她,給她披上外衣。
「是我不對。」一旁立了許久的祁禎樾開口道。
毛珂輕咳一聲,「娘娘,我在外候著。」說罷快步出了卧房,關上了門。
邵韻宅毫不在意地笑笑,「為何道歉啊?沒事,我原諒你。」她支撐著站起來,胳膊微微發抖,祁禎樾上前扶起她,「沒保護好你。是我不對。」他唇色發白。
邵韻宅依舊微笑著輕搖頭,「哎,別這樣。這是誰也沒能料到的,何況咱倆成親婉貴妃心中本就有芥蒂,有機會肯定不會放過我啊。」她盡量不想表露出過多的情緒。
祁禎樾握住她的手道:「孩子……」
「回去罷----」邵韻宅突兀打斷。「我是真累了。趕明個還要去給皇上皇后陪個不是。」她拉著祁禎樾的手推門要出去。
「小祖宗我抱你----」祁禎樾伸出手。
「哎--不用--」邵韻宅攔下他的手,才發覺反應有些過激。「啊……老公我是說,我能走,沒這麼難……」故意不去在意祁禎樾看她的眼神,她推門,德妃正好在外。
「娘娘----」邵韻宅跪下行禮,德妃上去扶她,「快起來,你剛小產過要多加註意身子啊。」德妃溫柔地握住邵韻宅的手,「這就回去了?」
邵韻宅點點頭,「嗯。不打擾娘娘休息了,臣妾身子骨沒這麼弱。」
「皇後娘娘已將婉貴妃禁足罰抄經書,誰知她竟下手如此,雖說她也是有孕在身可……」
「娘娘。」邵韻宅打斷德妃的話,「今日臣妾不勝感激,改日臣妾再來看望娘娘,恕臣妾先行告退。」她這會兒臉色發白,唇色發青,德妃見狀也不再多留她。
「那……寵兒,這幾日可要多加調理啊。」德妃派人送她出門,邵韻宅也不等身後的祁禎樾,同毛珂走的飛快。
「珂姐,許珺茹呢。」她才想起許珺茹也同他們一同來的。
毛珂道:「她去婉貴妃哪兒呆了一會兒便先行回府了。但她倒是假惺惺的滴了幾滴眼淚。」
邵韻宅聽后才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假惺惺……說的真對。心裡早就樂開花了吧。」她被毛珂扶上馬車后,等了片刻,祁禎樾才上來。
她疲憊地靠在祁禎樾的肩頭。要說她不怨恨許非寒是不可能的,可以她的地位她傷不到許非寒一分一毫。何況許非寒懷著的是龍種,誰都不能怎樣她。不自覺地撫上小腹。罷了,今後還是要穿越回去的,生下個孩子也很難護他一生周全。
「王爺,娘娘----到王府了----」
邵韻宅抬頭,祁禎樾握住她的手道:「你的手好涼啊。」
「哦,想是天快黑了,起風了吧。」她有氣無力地隨口道。
進了王府管家跑來道:「稟王爺娘娘,將軍來了。」
心頭忽然一明,「進軍在哪兒?」邵韻宅問。
「將軍在大堂已等候多時。」管家道。
祁禎樾問:「等了多久了?」
「近半個時辰。」
邵韻宅跟祁禎樾到了大堂,邵楠楓起身上前關切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爹是定要我來看看,寵兒,是婉貴妃難為你的么?是真小產了么?」他多日在前線打仗,久經風霜,皮膚黝黑,面容疲憊,眼神卻滿是關懷。
不知為何聽到哥哥這麼一問,邵韻宅竟一陣鼻酸,一股股委屈如江水溢出堤岸,她一下撲進邵楠楓懷中默默哭了起來。
「怎麼了?寵兒誰欺負你了?」他這麼一問邵韻宅哭得更凶了,按說祁禎樾從未讓她受過委屈,可她聽邵楠楓這麼一問就是難過。
祁禎樾在一旁緊緊抿著唇。
邵楠楓深深看了一眼祁禎樾,摟緊邵韻宅道:「哥哥在呢。不怕。」邵韻宅不是嚎啕大哭,她把哭聲隱忍下去,喉間發出微笑的嗚咽聲,聳肩的幅度都極小,卻很是讓人心疼。
待她哭夠了,微微抬頭,邵楠楓給她拭去眼角的淚。「不怕。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邵韻宅吸吸鼻子,「也……也不是什麼事……」
「怎麼不是什麼事,既然哭了就是覺得委屈。」邵楠楓果然了解她。
邵韻宅小聲道:「我的孩子……沒了……」她說著眼前又一陣模糊,眼淚順著小臉往下落。邵楠楓伸手幫她擦去眼淚道:「無事,你還小,還會有孩子的……」
「嗯。」邵韻宅帶著哭腔點頭。祁禎樾在一旁重重呼出一口氣。
「乖……」邵楠楓嘆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無比心疼。
祁禎樾在一旁道:「宅兒,楠楓剛從前線回來,也是舟車勞頓,讓他回去歇歇,明日我帶你到宰相府--」
「別了。她身子這會兒弱,別讓再在外面吃了風著了風寒。」邵楠楓毫不留情地回絕,而後摸摸邵韻宅的頭,「早些歇著去,我明日再來看你。」
邵韻宅捏著邵楠楓的衣角明顯不想讓他走。邵楠楓道:「那我再陪你一會兒。」
邵韻宅終是鬆開了手,「罷了,哥哥回去吧。也是累壞了吧。明日定要來啊。」
「定來。我看著回去我再走。」邵楠楓目送邵韻宅出了大堂。
他起身便走,祁禎樾跟著他的步伐追出去,「楠楓----」
「伏里。」邵楠楓扭頭,目眥於他,「我不求你讓寵兒跟著你享多少榮華富貴,至少別讓她受人欺負吧。若不能好好待她,你只管一紙休書,宰相府立即接回,絕無二話!」
「你這是在說什麼瘋話!收回去----」祁禎樾眼眸一紅,一下亂了方寸。「如今你們宰相府多後悔我都不會退婚!快別說這事兒了--」
邵楠楓冷笑一聲,「那說說別的。為何你會贊同修建大奉樂宮?他人不知你不會不知前線戰事有多吃緊,此次可是背水一戰死了多少將士,你們這幫王公貴族倒是拿著軍餉在此修建宮殿只管自己享樂!」
祁禎樾瞪大了雙目,「楠楓,你我若沒這麼多深厚的交情,你這麼說也就罷了。這若不是你的氣話,就只能說這麼些年算是你我都看錯了對方。」他就算生氣也不失態。
邵楠楓被他一嗆,氣的轉身而去。
祁禎樾用力揉了揉眉心。
聆風館中,邵韻宅躺在貴妃榻上,毛珂在外面命幾個小丫鬟將邵楠楓帶來的補品葯膳分類齊整。此時採花端進來了碗生薑紅糖水,毛珂接過問道:「是你自己煮的么?」
「是啊,我親自煮的。諾梨姐姐交代了這麼多遍我豈敢怠慢。」採花說罷幫著幾個小丫鬟搬起了東西,毛珂端著生薑紅糖水進了屋。
「娘娘,把這個喝了,補血的。」
邵韻宅思緒出神,若有所思道:「你說我平常身子骨也挺好,這婉貴妃一個巴掌就能給我打流產了?」
毛珂略驚訝道:「她……就打了你一巴掌?」
「對啊……你聽到的版本是啥?」邵韻宅坐起身,端著紅糖水邊喝邊問。
毛珂坐在她身旁道:「我是聽德妃娘娘親口說,婉貴妃打了你后你昏倒了,在此之前到不知打了你多少下。婉貴妃是堅稱她只是打了你一耳光。而宮裡的宮人們傳的是,婉貴妃常年迫害長相美貌的妃子,這次若不是德妃娘娘相救,你就死在她手下了。」
「噗------」邵韻宅一口紅糖水差點噴出。「啥瞎**扯淡玩意兒。這,就是謠言。」
毛珂一笑,接著問:「那只是打了一耳光,就能流產?」
「我也覺得奇怪……」
正說著,外面有人通報,許側妃來了。
兩人連忙調整了一下儀態。
毛珂起身開門行禮:「娘娘萬----」福字還未說出口,許珺茹便衝進來,哭的梨花帶雨。
「娘娘節哀----此等喪事竟會在王府……珺茹願吃素來為王府祈福,為娘娘祈福----」她說的十分識大體。
「婉貴妃是妾身的親姐姐,妾身願讓娘娘責罵,只求娘娘不要氣壞了身子……」她哭的楚楚可憐。
邵韻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這場精彩演出直接震撼了她,她聽許珺茹說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貨就是貨,你他媽的裝什麼五顏六色……」
她話音剛落,只見門開了,祁禎樾進來立刻扶許珺茹起來,「珺茹你這是幹什麼……這不關你事……」
邵韻宅嘴角抽搐了一下,順手拿了把瓜子,邊嗑邊欣賞她能演到什麼程度。
「妾身和娘娘親如姐妹,妾身無法替娘娘分擔痛苦,實則難過……而婉貴妃又是妾身的姐姐,妾身真是……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這麼揪心……」許珺茹說著靠到了祁禎樾懷中,祁禎樾伸手她的背心,拍著安撫著她,「此事過去了……你也不必如此自責,是宅兒不小心,無關你事--」
「咋他媽又成我自己不小心了,你他媽還是孩兒他爹呢,心裡能不能有點兒逼數--」邵韻宅放下手中正在嗑的瓜子,她對祁禎樾的不滿這一刻終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