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零落紅梢,涼風寒
夜幕將至,廳堂內一片死寂。
祁禎樾面如冰霜,攥緊雙拳,在隱忍著情緒。芸兒跪在地上快哭斷了氣,許久才抽抽噎噎道:「王爺……王爺可要給妾身做主啊……妾身還是隨子哲去吧……」
在場的人無不低頭無語,暗暗隱藏心思。
連坐在一旁的祁禎睿都默不作聲。
祁禎樾聽她哭哭啼啼了許久,才問一旁的小廝:「禾子,仵作可出來結果了?」
叫禾子的小廝頷首道:「小的再去問問。」他一路小跑出去,半柱香后他又跑進來,跪下道:「稟王爺,仵作說小少爺是中了砒霜而亡。而小少爺在死前……吃的便是這個--」禾子呈上來的便是那一瓶子荔枝蜜餞。
在場全都默默看向邵韻宅,邵韻宅坐在椅子上依舊發獃,雙眸空洞,雙手緊攥著袖口。
「宅兒……」祁禎樾的語氣柔和了許多。「可是你給子哲這瓶子的荔枝?」
邵韻宅抬頭,眸中有了幾分神。她跪下道:「是。」
祁禎樾狠抿了一下唇。
「是你……是你……」芸兒突然發瘋伸過手欲拉扯邵韻宅,被一旁的小廝扯住。「是你害死了子哲----你自己沒有孩子就害我的孩子----」
「放肆----你是在跟誰說話?!拉住她--」毛珂怒道。她就算心中有了個一二,手頭沒有證據也不敢輕易指證。
「孩子----你要償命----」芸兒的雙目通紅,滿是瘮人的恨意,她早已哭得聲音嘶啞,頭髮略微凌亂,發狠地指著邵韻宅,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行了----」祁禎樾打斷她,他低頭看向邵韻宅道:「可子哲因吃了你給的荔枝死了。」
他說完邵韻宅腦中忽然想到了若是她說:「若我說不是我乾的你信么?」
然後按著言情小說的走向,祁禎樾若說:「我信你。」尼瑪,不但讓他倆演繹曠世絕戀的山無棱天地和了,還給能恭喜她收穫王府所有小妾為敵人。而且她不能保證祁禎樾會說信她。
若祁禎樾說:「何以證明你的清白?」這個年代又沒有監控又沒有錄音的,怎麼證明是許珺茹送給年糅的荔枝。然後這許珺茹連著芸兒再來個反殺陷害,媽的,可以提前大結局了。順便恭喜她成為文學史上最窩囊女主。
「宅兒……」祁禎樾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句。他眼中是掩不住的關切。
眾人屏息看著邵韻宅。
邵韻宅開口道:「珺茹姐姐,我一直拿你當我的親姐姐,連你的帕子掉水裡了我都願去撿,為何你要這麼做?」她說著眼圈泛紅,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在場的人一頭霧水,均看向了許珺茹,連芸兒都一臉震驚。毛珂暗暗彎了彎唇,悄然退了出去。
許珺茹目瞪口呆,愣了許久才結巴道:「娘娘……娘娘說什麼呢……妾身怎麼聽不懂……」
「這瓶荔枝不是姐姐給年糅的么……」邵韻宅說著低頭流下了眼淚。她還沒有喜歡年糅喜歡到會因護著他而毀自己的清白。在場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沒想到會是這樣。
「王爺……王爺冤枉啊----」許珺茹連忙跪下喊冤,「這瓶荔枝本是芸兒給妾身做的,可眾所周知妾身不吃甜食,順道看到年糅回來,便順手給了這孩子……妾身真沒想到這裡面會被人下毒啊----王爺----」
「呵----」坐在一旁的祁禎睿冷笑一聲,「若沒遇到子哲,年糅或許會同寵兒一起吃吧?」他看著許珺茹道:「或者許側妃又別的證明自己清白的人證或物證?」
許珺茹抬眼狠狠瞪他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道:「妾身沒做過任何害人的事,望王爺明察--」她尾音發顫,雖表面風平浪靜,可心中早已方寸大亂。邵韻宅看在眼中,心中止不住地冷笑。賤人,沒想到吧,老娘最喜歡穿的可是美特斯邦威,玩的就是不走尋常路。
邵韻宅淚水漣漣,不同於芸兒的哭鬧,她跪在地上默不作聲地流淚,倒是惹人心疼。
祁禎睿又道:「你讓七哥明察什麼?難道許側妃的意思是這瓶子荔枝還經過了其他人手?」
哎呦,這招暗著栽贓陷害還學得挺快。邵韻宅斜眼瞟了他一眼,這方面他倆倒是挺合拍的。
此時祁禎樾突然道:「宅兒的意思是珺茹下的毒么?」他目光犀利,邵韻宅有些犯怵。
「這很難理解么?」祁禎睿說道。
「可凡事都要講證據。宅兒說是珺茹,珺茹說不是她,可空口無憑,可有能證明你倆清白的東西?」祁禎樾很是冷靜沈著,不偏不倚。
看來他也不傻。邵韻宅默默白了一眼。
「稟王爺----大少爺到了----」正想對策時,毛珂帶著年糅進來了。
年糅臉色明顯還泛白,也是嚇得不輕。令邵韻宅心疼不已。
扭頭怒瞪了一眼毛珂,做了個「你咋把孩子帶來了?!」的口型。毛珂也不看邵韻宅,跪下道:「王爺,此事大少爺在場,王爺應聽聽大少爺的話。」
祁禎樾抬手,示意年糅說話。
年糅跪下結結巴巴地道:「今……今早……是我碰到許娘娘的……她要我把荔枝帶個娘一塊吃……」
祁禎樾聽完,叫過禾子在他耳畔交代了幾句,禾子便道了句:「是--」便小跑著出去了。
「那這也不能證明是妾身下的毒----」許珺茹打斷年糅,「王爺大可以派人去搜妾身的房間,若是能搜出半點毒物妾身認罪,不會再有半句說辭。任憑王爺處置!」
「卧槽,貞潔烈女。」邵韻宅小聲嘟囔道。
祁禎樾又問:「那珺茹方才說荔枝是芸兒給你的?」
許珺茹點頭,「回王爺--是芸兒早上派人送我哪兒去的。可這府中都知道妾身不吃甜食,一心吃齋向佛……」
「噗……」邵韻宅小聲一笑。
祁禎睿冷哼一聲道:「那怎麼還沒出家……」
祁禎樾忍不住道:「九弟。這是我的家事,自當我來評判。」他難得懟祁禎睿,祁禎睿剛要開口,芸兒便道:「王爺……妾身信珺茹姐姐的為人,她是不會害妾身的--」
「我也信宅兒的為人是不會害你的。」祁禎樾冷聲道。「可你們誰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邵韻宅忍不住道:「王爺,這瓶荔枝是子哲打開的啊,在此之前我和年糅誰也沒打開過。」
「誰能證明?」祁禎樾問。
「我能----」祁禎睿這兩字擲地有聲。
邵韻宅驚詫地抬頭看著祁禎睿。祁禎睿也瞟了一眼邵韻宅。她連忙隱去了驚詫的表情。
祁禎樾皺眉問道:「九弟是親眼看到他倆沒打開過瓶子?」
祁禎睿道:「今早我來府中便看到許側妃給了這孩子一瓶子蜜餞,我當時在暗處,又離得遠,便沒有上前。而後寵兒便帶著這孩子來見我了,從頭到尾我沒見他倆任何一人打開過這瓶子。」他面不改色,邵韻宅跪在地上聽著他說謊,心頭竟狂跳不止。
「你是來找宅兒的?」祁禎樾語氣質問。
「是。」祁禎睿依舊面不改色。
「你來找她幹嘛?」祁禎樾是想挑明了說話。
可祁禎睿根本不怕,「呵……七嫂小產,我來給七嫂送些補品罷了。」他把「七嫂」二字咬的很重。
「九弟費心。不過宅兒這兒無需九弟操心。」祁禎樾整個臉陰了下來。
「七哥言重。舉手之勞。」
邵韻宅跪在地上,心裡大罵:我操你媽祁禎睿,你他媽這樣一弄不等於告訴所有人我跟你有一腿了嗎,一會兒你他媽拍拍屁股走了,我死了。畜生。
她咬牙切齒恨不得砍死這個畜生。祁禎樾此時比平常還讓人生畏,他看著祁禎睿道:「不勞九弟關心。」
「哦,那今日父王也說了婉貴妃不勞七哥關心。」祁禎睿面帶譏諷的笑意,彷彿在說「信不信我跟你同歸於盡」。
邵韻宅整個懵掉,媽蛋,你倆別再對噴了,跟他媽倆娘們兒一樣。
眾人面面相覷,他倆的話讓人似懂非懂,但絕對能看出兩人之間絕不尋常。
「王爺----」此時禾子跑進來,跪下道:「剛下人來報--並未在聆風館和雲蘿齋發現什麼毒物……倒是……在芸姨娘的蒲繼堂發現了些砒霜……」他說罷另一個小廝跑進來將呈砒霜的盤子端給了祁禎樾。
祁禎樾怒瞪著芸兒。芸兒懵住,而後哭喊道:「妾身冤枉啊----妾身冤枉----妾身再怎麼樣也不會去害自己的孩子--」
「那是你沒想到宅兒會將荔枝給子哲吃。」祁禎樾冷冷道。
芸兒大哭,「妾身真是冤枉的,妾身絕不會----」
「住口。」祁禎樾打斷。「宅兒先起來。」他看向邵韻宅,似鬆了口氣。
毛珂連忙過去扶起邵韻宅,她順道給年糅也拉了起來,邵韻宅腿跪的有些麻,走的也有些艱難。祁禎樾看著她落座才接著道:「芸兒,那這東西是從你房裡翻出來的。」
「王爺--王爺妾身真的不知為何會從妾身房裡翻出來的啊----妾身跟王爺這麼多年給王爺生了一雙兒女王爺應該知妾身不會害人的啊----」芸兒跪著爬向祁禎樾,哭著扯著祁禎樾的衣角。
祁禎睿放下喝茶的杯子,道:「若沒錯的話,事情已經很是清晰了--這位芸姨娘先是做了有毒的荔枝蜜餞送給許側妃,而她知道許側妃不吃甜食,在府中又與寵兒交好,許側妃若是把荔枝送給寵兒,便能順利毒死寵兒和府中的嫡長子;若時給了其他姨娘也算是除了一個爭寵的障礙。到時候再順利嫁禍給許側妃,可一箭雙鵰。對吧?」他說罷有些得意。
「哦……」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恍然大悟的低呼。
邵韻宅翻了個大白眼。他自以為是的樣子真他媽沒眼看。她看著許珺茹,許珺茹跪在地上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祁禎樾怒目瞪著芸兒,伸手掰開她抓著自己衣角的手,「為何要這樣?王妃未曾刁難過你把?」
「不是……不是……王爺不是這樣……就是借妾身個膽子妾身也不敢害人啊----王爺是----」芸兒扭頭的一剎,只聽門外一聲稚嫩的「娘----」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哭著喊:「娘----娘----」她太小了,只會哭。
芸兒一下崩潰,「墨墨----墨墨----」她轉身抱著小丫頭大哭。
「誰把孩子帶來的----」祁禎樾厲聲喝問,「還不快拉下去--」
奶媽過來欲抱走小丫頭,小丫頭哭的撕心裂肺。邵韻宅把懷中發抖的年糅抱緊。
芸兒也是大哭:「別----別這麼拉她----」她抱著小丫頭,死不鬆手。
「行了----」祁禎樾喝道。「芸兒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芸兒突然停止了哭喊。她抬頭朝前看了一眼。
邵韻宅看許珺茹微微抬起了頭。
「是我乾的----」芸兒似被抽幹了力氣,她垂下手,凄慘地一笑。
在場眾人皆愣住,沒想到她竟認了罪。
奶娘不顧小丫頭的哭喊,硬是抱走了孩子。
芸兒轉頭看著祁禎樾,通紅的眼眸中噙滿淚水。「是我乾的--是我下的毒……沒想到……毒死了自己的孩子……」最後幾個字她輕聲似虛弱一般說出。
祁禎樾緊握的雙拳發抖,「為何要這麼做?」他忍著怒氣。
芸兒一笑,淚流了下來。「嫉妒嗎?或許吧……」她扭頭看著邵韻宅,「她貌美傾城,年輕靈動,是比我們誰都能討得王爺的歡心……」
「難道我就不能有個喜歡的人么?」祁禎樾皺眉質問。
「喜歡的人……呵呵----」她笑出聲,又看向祁禎樾,「王爺沒錯。那我們喜歡王爺就有錯么?王爺……我跟你的時候也和她這麼大吧?伺候你,給你生下一雙兒女,可你終究不愛我半分……」她越說淚流的越快。
「罷了罷了--是我看錯了人,從頭--到尾--」她一字一句地說,許珺茹攥了一下手。
祁禎樾嘆了口氣,「芸兒,你說該怎麼處置你?」
「王爺說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她虛脫地跪坐在地上。
「先押下去。」祁禎樾一擺手,一旁的小廝架起了芸兒。
「等一等----」芸兒道。她看著祁禎樾,淚已不流了。「王爺,『芸兒』這個名字是你給我的……洞房那晚后你就一直喚我『芸兒』。那王爺可還記得我……我本來叫什麼?可否再喚一次我本來的名字?」
祁禎樾忽然滿眼柔情,往事如煙從眼前飄遠。他起身輕聲喊道:「芷曼啊。」
「哎……」芸兒滿足一笑,含著淚點了點頭,隨後被押了下去。
眾人也是一陣唏噓。祁禎樾一擺手,大家也都識趣地散去。
邵韻宅把年糅交給採花,「帶下去睡覺。」採花將年糅帶出門,邵韻宅和毛珂冷眼看著被人扶起的許珺茹。
「珂姐,你說這是啥騷操作。」本以為許珺茹頂多是個白銀,沒想到竟然是個隱藏王者。今日還是全場MVP。
毛珂低聲道:「應該是本來就放到芸兒房間里了,防的就是這個萬一。」
「小祖宗,」祁禎樾走到邵韻宅身邊,邵韻宅連忙起身。祁禎樾伸手擦乾她眼角的余淚,「讓你受委屈了……」他心疼地把邵韻宅攬到懷中,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跪的腿疼了吧?今日也嚇到了吧……」邵韻宅沒理他,躺在他的肩上看著也在看她的祁禎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