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

離開

林依依離開了。

她回了自己的房間,簡單地收拾了幾件衣服,還有滄海君送給她的藥箱。

走之前,她原本還想去和韓良告個別的。

但是隔著房門,她聽到了韓良那聲「不見!」

她並不在意水姜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只是為聽到那兩個字而感到心痛。

「不見?」

她自嘲地笑了笑,為自己那可笑的初戀。

早就聽說過了啊,初戀一般是用來懷念的,她林依依,或許也無法例外。

桃兒沒事了,看到林依依要走,她紅著眼睛跟了上來。

林依依原本沒打算帶上她,但是想想,她就算是留下,恐怕也不會獲得信任了,而且,她還很可能會受到自己的連累,被水姜主僕欺負。

於是,她便帶著桃兒一起離開了。

韓良在房間里落寞而坐。

剛才林依依來見他的時候,他沒有見,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她。

他想起了水姜對他說的話:荊軻先生刺殺秦王的事情為什麼會失敗,肯定是消息泄露被秦國事先知道有了防備的緣故。那麼這麼重要的事情,又是怎麼被泄露出去的?林姑娘的嫌疑很大。她為了不讓你去和荊軻謀划此事,寧可連命都不要,可是,就算她一次拖住了你,兩次拖住了你,總有一天,她會拖不住你。可是如果荊軻死了呢?那就一勞永逸了。

原本他是不相信水姜所說的這些話的,可是,當她親口承認,她的確是有意把自己弄得命懸一線就為了拖住他不讓他去見荊軻時,他不得不信了。

他甚至不敢問她有沒有把荊軻將要刺殺秦王的消息送給秦王,他怕她如桃兒這次的事情一樣承認下來。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是不是該殺了她給荊軻報仇?

他是不是該以死謝罪?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還有水姜的聲音:「表哥。」

韓良沒有應聲。

他現在很不想聽到她的聲音。

他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所以就算是她說的話全都是真的,他也不想聽到。

門外,水姜等了半晌沒有等到韓良的回應后,隔著房門淡淡道:「表哥,林姑娘走了。」

韓良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依依走了?

走去哪裡了?

猛然間他雙眼大睜,意識到水姜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他猛地站起身拉開門走了出來。

水姜正帶著小蘭正站在門口,看到他出來笑了笑正要開口,就見韓良已經越過她往林依依住的地方大步走去。

水姜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抹陰沉,嘴裡吐出一個淡淡的「走」字,跟了上去。

剛剛走到林依依的房門前,就見韓良一臉陰沉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看到水姜,連忙一把拉住她道:「她去哪兒了?」

水姜看到他眼中隱隱的怒意,還有驚謊,心中更是一冷,臉上卻露出吃痛的表情來,眼中更露出三分害怕,七分委屈來。

「表哥,你快鬆手,你弄疼我了。」

韓良卻顧不上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仍然追問道:「她去哪兒了?」語氣已是帶著一些焦燥了。

水姜心中更是憤恨,不過想想好不容易將林依依那個女人終於趕走了,如今還需再加一把力,讓韓良不會去追她才行。

「我也不知道。不過林姑娘臨走之前說……」

水姜眼眸微動,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她說什麼?」

韓良覺得自己已經快到暴發的邊緣了。

這可是亂世啊,知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樣子的?

別說她一個女子,便是成年男子,在這樣的亂世之中,也很難活下去啊。

「她說,她要和你恩斷義絕。說她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可是你卻把那個荊軻看得比她還重,為了他還罵她,所以她才走了。還說讓你不要去找她,找到她也不會跟你回來……對對對,還有,她說她要去找她那個師父,就是那位滄海君還是什麼的。」

水姜一副嚇壞了的模樣,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她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說,才能在自己這位表哥的心上再扎一刀,她知道只有他痛了,也許才會失望,才會想要放棄,她也知道應該如何讓他放心地放手。

韓良緩緩地鬆手,他像是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般,有些失魂落魄。

「她真的這麼說?是啊,這像是她會說的話,也像是她會做的事。」

他喃喃自語著,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來:「可是,她就這麼走了,真的好絕情啊。」

水姜偷偷窺看韓良的表情,繼續道:「她走的時候把桃兒帶走了,說是表哥心裡只有復仇大業,沒有她,這一年多來,都是桃兒在照顧她,所以就一起帶走了。她說,以後你去報你的仇,她去過她的安穩日子,她不想再繼續過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韓良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使女,他只是為那一句「只有復仇大業沒有她」而難受。

她說的對,他忽略了她太久,她是應該怨他的。

只是讓他放下仇恨然後和她快快樂樂地雙宿雙棲,至少現在,他是辦不到的。

他原本已經決定要和她成婚了的,他甚至都已經讓樊庄在準備著婚禮了,可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得到了荊軻刺秦失敗身死的消息,更偏偏在這個時候,知道了林依依欺騙了他的事情。

也許,她說的對,他有他的國讎家恨要報,她有她的平淡安穩日子可過,她是滄海君的弟子,她本可以不用跟著他風餐露宿,更不用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呵呵......」

韓良忽然輕笑出聲,他以手覆面,遮住自己的眼睛踉蹌而行,一邊走,一邊笑,漸漸笑聲越來越大,可聽在眾人耳中,卻如在哭泣一般。

「小姐?」

小蘭扶著水姜,有些不解地看著韓良離去。

水姜慢慢站直了身體,從小蘭手上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她看著韓良離去的落寞身影,輕笑一聲道:「呵,成了。表哥他終於放棄了,他應該不會再去將那個女人追回來了。」

小蘭眼中寒光一閃,道:「真的嗎?那我去把那女人處理了,斬草除根才會一勞永逸。」

「不,你不要去動她。把她趕走就好。他們二人都是驕傲的人,所以,只要誤會不解除,他們就不會主動去找對方,但這不代表他們不關心對方。你看著吧,表哥雖然不會去找她了,但一定會派人去暗中保護她。如果你對她出手,一定會引起表哥的懷疑的。我好不容易才讓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你可不要給我添亂。」

公元前226年,王翦率兵攻打燕國,敗燕罕於易水,第二年10月,攻陷燕都薊,燕王喜與太子丹率殘部逃往遼東,燕名存實亡。

至此,韓、趙、燕滅國,魏國已處秦軍包圍之中,危如累卵,僅余南方的大國楚與地處東海邊上的齊國,暫時還沒有受到秦國的攻伐,不過在很多有識之士的眼中,那也是遲早的事了。

大量亡國滅家的平民為避兵禍而向南、向東而行,也有部分進入了秦國,不過秦國徵兵、修長城拉丁,這些逃入秦國的災民也沒有幾個能夠活下來的。

七月,驕陽似火,炙烤著大地。

一條通往九江的道路上,慢騰騰地行走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們。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卻少見青壯,他們大多背著一個或大或小的行囊,但也有一小部分除了一根手杖之外便連個破碗都沒有。

但是這些人們之間,相互很照顧,有那體力弱些的,就會有力所能及的人來幫忙,也有人會笑著說幾句「快到了」之類的鼓勵的話。

林依依和桃兒也在這些人當中。

兩年多的時間,她們從趙國邊境來到了楚國境內,她們走了很多路,也去過很多地方,與很多這樣的人們相處過。

她們看到過很多死亡,也救活過很多人。

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林依依將她的醫術發揮到了淋漓盡致,但是除了偶爾看看病,用從野外採集的藥草為他們解除一些病痛之外,她也做不了更多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點點的幫助,卻也讓她們收穫了無數的感激與尊敬。

這些人餓著,也會把他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食物送給她們,遇到大型食肉野獸,這些人寧肯自己赴死,也要保護著她們先行逃走。

林依依初時很不明白,直到一位老人在斷氣前吩咐他的兒子要照顧好她們,她才明白,那是因為「她可以讓更多的人活下去。」

那天,林依依流淚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不會再為什麼人而感動,可是,當她和這些每日都掙扎在生死線上的人們接觸的越久,感觸就越大。

原本,她離開韓良,心裡即痛苦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停留在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不屬於她的時代有什麼意義,但是現在,她好像知道有什麼意義了。

於是她換下了綾羅,穿上了布衣,摘下了金珠瑪瑙,戴上了竹笠,手撐著竹杖,肩背著藥箱,帶著和她打扮類似的桃兒,行走在這個亂世之中,救治著每一個她所遇到的傷病。

是的,是每一個,不論他是平民,還是兵卒,不論他是秦國,還是其他哪國人。

她知道這些人需要的是什麼,無非是一個和平安寧的國家而已。

而那被罵作殘暴的秦國,現在正在做這件事兒。

也許過程會很殘酷,但是結果一定是好的,也許吧。

她無法去加速這過程,但她可以讓很多人支撐著活下去,也許就能等到那一天呢。

楚國地大,邊境雖偶爾受秦兵襲擾,但也只是邊境,國內還算安寧。所以這些流民很快便散於鄉野之中,各自尋地求生去了。

林依依告別他們后帶著桃兒順著大路隨意而行。

兩年來她們一直就是這樣,沒有目的,也不辨方向,只是順著大路而行,反正,只要有路,就會有人家,只要有人家,就會有人需要醫師,她們的日子倒也還算過的去,尤其是隨著她們救治的人越來越多,名氣居然也傳了開來,就算是路過的城鎮村子里無人請她們看病,也仍然對她們禮敬有加,不會少了她們的衣食住行。

「小姐,前面不遠應該就是姚村了,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吧,天氣太熱了。」

桃兒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對林依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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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歌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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