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解元
九月初十，放榜日。
秋老虎肆虐，不妨礙街上百姓吃瓜的心。
李鹽商的佳婿，李三姑娘的寒酸未婚夫，今年下場考鄉試的消息早就傳遍大街小巷。
頭頂熾熱的太陽光線，即便滿臉通紅喘不過氣來，也不影響民眾擠在家丁中，就等時辰一到差役過來貼榜單。
他們就想看看榜單上有沒有出現「許清泉」三個字。
沈虛懷的書童忍冬，許家的小廝素白，楊家的車夫，陳家的劉伯因早早就來佔位置，幾個人擠到了最前排。
忍冬的小眼神不斷瞟向身邊的幾個人，嘀咕道：「怎麼都是同一個村的啊？」
一個村出了四個秀才，真是聞所未聞。
他突然想起老爺當初執意要買下沈庄地塊時說的，三元村是個風水寶地，當時沈太太還不相信，私底下一直說老爺是讓江湖道士給騙了。
如今一看，忍冬後背的寒毛全豎立，「太……太可怕了。」
「不對，應該是太准了。」忍冬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他站在右邊嘀咕，素白站左邊，他的膚色養白了一些，如今臉頰紅潤看著健康活潑，小腦袋不斷晃啊晃啊，就想早點看到官差過來貼榜。
在看到忍冬不斷擦汗之後，心裡納悶：「他這麼緊張是不是擔心自家少爺考不中，話說若是少爺考不中，回去會不會讓人打？」
素白思維發散得厲害，他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因為他是許姑娘的小廝。「清泉少爺沒有自己的書童，好像是挺不方便的。」
回頭一看劉伯，素白眼底閃過一絲羨慕，他原先的願望便是能當陳用九的書童，「現在能在許姑娘手下做事，我已經很滿足了。」
想了一周，終於回到榜單上，「也不知清泉少爺能否高中，後邊的百姓都在討論他誒。」
這壓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素白不由得替許清泉擔憂，「若是沒能考中，豈不是要讓省城的人笑一整年。」
「希望老天能保佑清泉少爺高中，保佑用九哥高中，保佑子仁少爺卓然少爺也能中。」
炮竹聲綿延不斷，鑼鼓震天響，官差來貼榜，所有人自動讓出一條道。
「前面的快看看是誰榜首！」
「別踩我！前面的你太高了，麻煩頭低一些。」
「……」
聲音沸騰，堪比千百隻鴨子在嘎嘎叫，素白捂著耳朵，眼睛不眨專門盯著官差手下的絹布。
最先出現的便是榜首的位置，他看到清泉少爺的名字高高在上，再看到用九哥的名字緊接第二，隨後終於看到一個略帶陌生的的熟悉人士。
「沈秀才是第三名誒……」素白神情複雜，不知是喜是憂。
他沒能想太多，因為還要找季卓然和楊子仁的名字，那麼多熟悉的人都上榜，要是兩個名落孫山，素白頭皮發麻，真的不敢想象。
「老天保佑——」他還沒念完就看到排十二名的季卓然，舒了半口氣，繼續往下個榜單尋下去。
聽到劉伯在他耳邊喊：「子仁少爺第三十名，快快回去報喜。」
素白激動到要落淚，他仍然是親眼看到第三十名的位置，這才使勁力氣往外擠。
所過之處都是人們的驚嘆聲。
「李鹽商的佳婿是解元啊，天老爺……」
「我要去給李鹽商跪拜，他是如何在千萬人中相看到一個解元的？」
「李三姑娘還未嫁，就已經是官夫人的命。」
舉人是可以當官，更何況是解元，在縣城當個主簿儼然綽綽有餘。
省城的人此刻對李鹽商的崇拜達到頂峰。
素白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撒丫子狂奔，一邊跑一邊怒道：「明明是清泉少爺厲害，怎麼他們都只說李鹽商。」
另一邊從人群中擠出的忍冬，憂喜參半，喜的是他家少爺不負眾望，成了舉人老爺，憂的是他排第三，而許家少爺高中解元。
「沈太太一直對許家有意見，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恐怕是噩夢。」忍冬爬上馬車，吩咐趕緊回去報消息。
跟在身後的劉伯和楊家的車夫一臉樂呵呵。
劉伯的草鞋被人踩斷了一隻，他也不惱，仍然是喜氣洋洋朝著馬車不徐不疾走去。
「二少爺排第二，出乎所有人意料。」
楊家的車夫不理解，「陳二少爺書讀得好，排第二很正常的吧。」
在他看來，楊家少爺能排中間榜才是祖墳冒了青煙，這是楊許氏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所有人都覺得楊子仁上榜有點困難，他的文章四平八穩，不如身邊幾個兄弟的文章有亮點。
如今見到楊子仁上榜，車夫自然歡喜不已，不說別的，賞錢肯定不會少。
劉伯不知如何解釋陳家老祖宗的卦象，笑得臉上的褶子擠到了一塊：「咱們趕緊回去報喜，趕在差役前報喜，還能多得賞錢。」
一句話提醒了車夫，他立即跳上馬車狂奔而去。
劉伯舒了一口氣，坐上車轅，跟小林說起待會的安排，「碼頭那邊要發喜錢，得先去錢莊換取銅板……」
聲音漸漸消散。
省城劉家宅子客廳，坐滿了一排人，有沈夫婦，也有小姑和她的丈夫，還有楊蘊兒一家，許久沒露面的楊溪橋也是一臉焦急等著。
楊蘊兒手心微微出汗，一顆心提起放不下，心裡求神拜佛：「老天爺一定要讓沈哥哥中舉，千萬千萬……」
她口裡發苦，因著越臨近放榜日，她越焦躁不安，以至於唇舌起泡，幾日來都無法進餐，就擔心沈虛懷落榜，自己在沈家和劉家的地位會一落千丈。
焦慮讓她無暇再去想起他人，包括許清凈和陳用九。
不經門房來報，書童忍冬狂奔到了客廳前，大氣還沒喘勻，就聽沈父心急如焚發問：「我兒名次如何？」
夫子說沈虛懷必定能高中，沈父一直相信夫子的話，人一著急，就容易說出內心的話，他都斷定自己兒子會上榜，問的自然是排第幾。
書童忍冬不敢停留，連連回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少爺高中，第三名！」
恭喜聲此起彼伏，沈父順了順鬍子，對於這個名次還是相當滿意的。
他隨口問了句：「前面的都有誰？」
所有人目光全聚集了過來，忍冬很想掉頭就跑，在沈父威嚴的目光催促之下，硬著頭皮回：「解元是，是三元村的許清泉公子，第二，第二則是陳用九公子。」
屋子陷入冗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