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檔

密檔

其實挺神奇的,原本我和陳硯松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的。

我恨他專橫霸道,毀了盈袖的幸福;

他恨我奪了他撫養女兒的機會。

可沒想到,我們竟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用飯。

他是個厲害的人,目光獨到,往往能走一步看十步,當初他請杜太醫給我調理身子,即是證明。

所以,我真的很願意聽取他的意見,同他探討些問題,正如他自己說的,他走過很多的路,有很多的經驗。

深秋的洛陽有些冷,涼氣從四面八方往人身子里鑽。

我提著食盒,疾步走回左府。

還像往常那樣,我先去看了盈袖,給她送早點。

婚房的窗戶上貼著雙喜,屋檐下的大紅燈籠迎風微微搖晃,小院里靜悄悄的,左良傅蹲在門口,正在洗女人的褻褲和肚兜。

他洗的很小心,生怕將細軟的布料扯壞了,時不時回頭,抻著脖子看妻子醒了沒,賤兮兮地將小衣湊到鼻邊聞,噗嗤一笑,眼裡的幸福和愛意藏不住。

我也笑了。

羨慕而凄楚。

我和梅濂成親這麼多年,他倒是對我很好,可從未沒給我洗過貼身的小衣。

大抵發現院子里有人,左良傅瞬間收起笑,把還帶著水的衣裳揣進懷裡,看見是我,他鬆了口氣。

我沖他點頭笑了笑,便算見過禮了。

「袖兒醒了么?」

我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準備推門進去,看看姑娘。

「噓。」

左良傅攔住我,尷尬一笑:「她剛睡著。」

我自然知道這話什麼意思。

洞房花燭,高床軟枕,一夜的春光搖曳,看來他們真的很恩愛呀。

我目光下移,看到他小腹逐漸濕了,打趣他:「不怕冰么?拿出來吧。」

左良傅手捂住小腹,笑著搖頭,臉上帶著少年般的羞澀。

我不禁想起當初在丹陽縣時見到他的光景,那時他是羽林右衛指揮使,翹著二郎腿坐在屏風後頭,語氣冷漠,狡詐而傲慢;

回到桃溪鄉后,第二次見他,他冷靜地和陳硯松交談,談崩后,手執一把綉春刀,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殘忍而狠辣;

而在洛陽再見他,他已經是雲州刺史,嬉笑怒罵皆是算計,可唯獨面對盈袖時,溫柔而耐心;

如今他娶了心愛的女人,看上去有點傻,挺順眼的。

我從食盒裡將粥、包子還有小菜端出來,一一擺在石台階上,招呼他過來吃。

他也不客氣,大剌剌地坐在石台階上,一邊啃著肉包,一邊不好意思地對我笑:「原本該給您敬茶的,沒成想,您倒給我買了吃食。」

我笑笑,說沒事,都是一家人,沒那麼多瑣碎規矩。

因小產不久,我怕傷了身子,便沒有坐到石台階上,只是立在一邊,笑著問他:「袖兒餘毒未清,想來短時間內不能懷孕,我家中有幾個樣貌不錯的丫頭,還算老實聽話,要不讓她們來,你挑兩個侍妾吧。」

左良傅眉一挑,促狹道:「您這是試探我哪。也罷,今兒給您撂句放心的話,我這輩子就盈袖一個女人,絕不會納妾收通房。」

我問:「真的?」

「人的心就那麼大一點,有這麼個好老婆,還不滿足么?」

左良傅神色坦蕩,半分譏諷,半分不屑:「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梅大郎,陞官、發財、厭棄糟糠之妻……」

後面他立馬停了口,沖我抱歉一笑:「我不是那意思,您別多心啊。」

左良傅嘴欠,我素來是知道的。

再者,他說的是實話,我是知道的。

我躡手躡腳走到婚房門口,頭伸進去瞧。

裡頭香暖安靜,袖兒此時蜷縮在大紅錦被裡,睡得正熟,眉頭凝著屬於幸福的痛楚,唇角微微上揚,不知在做什麼好夢。

我輕輕地將門關住,低聲說了句:「我昨夜殺了陸令容。」

左良傅略怔了怔,繼續吃包子,點了點頭:「多謝。」

轉而嘆了口氣,眸中神色難測,似愧疚、又似鬆了口氣。

是啊,他和陸令容之間的恩怨已經不是簡單補償、道歉能說得清了。

「良傅,這兒有沒有閑人聽牆根?」

我輕聲問。

左良傅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他知道,我要同他說些外人聽不得的事,立馬嚴肅起來,迅速在小院探查了一圈,叫兩個心腹守在門口,隨後快步走到我跟前,低聲問:「嫂子要說什麼?」

「我想要太子爺的密檔。」

我直截了當地說。

左良傅愕然,臉色微變。

他很快就明白我到底想要做什麼。

「姐,這事不能做。」

左良傅拒絕。

我聽見他叫我姐,而不是嫂子。

「這麼久了,我也算看的清楚。」

左良傅拳頭攥住,壓低了聲音,勸道:「你是真把袖兒當閨女疼,那就是我的尊長,我的大姐。既是一家人,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你要是同梅濂過不下去,我即刻出面逼他和離,來日再幫你瞅個好男人,你何必要趟東宮這攤子渾水呢?」

我笑笑:「不全因為梅濂。」

左良傅有些著急:「李昭或許對你有點舊日的愧疚或情分,但那幾乎是忽略不計的,他若是覺得你有異心,圖謀什麼,照舊可以殺了你。」

「我知道。」

我搓著發涼的手。

左良傅不依不饒地勸:「那你想過太子妃么?張素卿會放過你?何必呢,我和袖兒來日會對你好,讓你後半輩子吃穿不愁。」

我仰頭,看著透藍的天,初升的太陽。

那瞬間,我彷彿回到了當初出獄的光景,我像一隻被拔光羽毛的鳥,傻傻地站在雪地里,聞著雪的味道,還有屬於自由的清冷。

真好。

我鼻頭一酸,道:「人哪,有時候不僅要惦記著吃飯穿衣,還得有點別的盼頭,若就這麼庸庸碌碌地吃燕窩、打馬吊,著實有些窩囊。」

左良傅皺眉:「你難不成想復仇?」

「你想哪兒去了,我根本沒想報仇。」

我笑了笑,道:「人貴自知,不論是高妍華還是如意娘,都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報仇就有點不自量力了。這世道就是這樣的,道理也是這樣的,我沒法改變,只能去適應。」

「你讓我想想。」

左良傅雙手背後,在婚房門口來回擰,把地上的吃食踢翻了都不知。

好幾次,他都試圖說服我放棄,可一看見我冷靜的樣子,又無奈地把話咽下去。

他知道我是什麼人,打定了主意,便不會回頭。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咬了咬牙,走到我跟前,定定問:「決定了?」

「嗯。」

我點點頭。

「好。」

左良傅亦點頭,他雙臂環抱在胸前,細思了片刻,道:「李昭是君,我是臣,我不能派人暗中搜集他的密檔,會引起他的注意,那就不好了,咱都得吃瓜落,這事得由我親自來,這幾日我會盡量回想關於他的所有事,暗中寫下來給你看,然後……」

「然後你就別管了。」

我長出了口氣,笑道:「如果能成,姐絕不會讓狡兔死,走狗烹的事發生在你頭上,定保你們夫妻平安和樂度過此生。」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斜眼朝婚房瞅去,笑道:「去陪袖兒吧,多睡會兒。」

說罷這話,我收拾了地上的吃食,轉身離去。

「姐。」

左良傅喊住我,低聲道:「我雖說掌管雲州所有密探暗樁之事,但總有我的職權到不了的地方,曹縣乃軍政重地,梅濂是個人才,不論魏王還是朝廷都想爭取他,所以,他跟前肯定有朝廷安插下的細作,這個人我不知道是誰,但憑我的經驗,可能是你家中那個掌管廚房的婦人,賀三娘。」

「她?」

我愣了愣,這婦人是曹縣本地人,守寡多年,人還算老實,就是嘴頭子厲害,偶爾和家中的侍妾發生口角,或者同其他管事娘子打架拌嘴,不過是尋常事,尋常人。

沒成想,竟是個細作。

「知道了。」

我把這個人記在了心裡,快步離開了小院。

如果我下定了決心要去勾引李昭,在長安爭取一席之地,光憑藉美艷的容貌、窈窕的身子和讓男人慾仙.欲死的床.技是不行的,因為這些本事,我有,其他女人也有,可能比我更好。

我得有點不一樣的。

我要徹徹底底地了解李昭。

了解他當太子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的性情、喜好、弱點、底線;

不光是他,我還得了解他跟前的女人是怎樣的,家世、子女、手段;

還要了解他身邊的侍從、走得近的臣子。

我了解梅濂,花了很多年,到頭來將散未散,相互猜忌;

你說浪費青春么?可惜么?後悔么?

不,任何一條路都不是白走,都是經驗。

人是往前走的,沒有重生,不可能倒退,只能一路走到死,糾結過去只能讓自己更頹廢心煩。

我不是我了,可我還是我。

我會帶著這些經驗和失敗,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點點爭取到我想要的。

幾日後,左良傅暗中交給我幾本厚厚的「賬冊」,字跡頗為潦草,但貴在詳細,是我要的東西。

只是翻了幾頁,就讓我感觸良多。

一則,我總算知道左良傅年紀輕輕就能坐到封疆大吏的原因,這個人過目不忘,心細如髮,他避開了所有耳目,事無巨細地將所知李昭的一切都寫了下來,此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

二則,我開始了解李昭。

從十幾年前那個口吃少言的皇子開始、然後到王爺、再到太子……最終到如今的儲君。

這是個和梅濂完全不一樣的男人,成熟而又有魅力。

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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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發了點糖。

我把文名改了,《妾無良》,越寫越覺得,嫂子應該作為獨立故事,當番外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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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一下吧,72個收藏有點難看,好歹也破個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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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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