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再不會侍奉他人
「奴婢不願!」
在所有人都等著顧岩廷回答的時候,宋挽開了口。
她就站在那裡,遠遠的望著楚逸辰,不跪不拜,不卑不亢,明明身體嬌弱無比,卻像是堅韌的蒲草,能夠承受住一切狂風暴雨的摧折。
眾人驚愕,連同楚逸辰都有些茫然,難以置信的問:「阿挽你說什麼?」
宋挽看著楚逸辰,一字一句的說:「奴婢不願跟著世子殿下!」
她的聲音柔婉,語氣卻無比堅定。
滿座靜寂,所有人都覺得宋挽瘋了。
堂堂衛陽侯世子,瀚京風華無雙的俊美郎君,不嫌棄她髒了身子入了奴籍,要將她納入羽翼護她周全,她竟然當眾拒絕了,她想幹什麼?
眾人竊竊私語,宋挽輕輕柔柔的說:「奴婢已經是大人的人了,此生絕不會再侍奉他人。」
楚逸辰抓緊拳頭,心臟一陣刺痛。
阿挽竟是鐵了心要跟著顧岩廷,如此果斷決絕、半分情面也不肯留。
「世子……」
見楚逸辰臉色實在難看,小廝低低的喚了一聲,楚逸辰沒有理會,自顧自的灌了一杯酒,紅著眼看著宋挽問:「若我一定要阿挽回到身邊呢?」
誰都聽得出來,楚逸辰這是動了怒發了狠。
衛陽侯世子在瀚京是出了名的端雅矜貴脾氣好,能把他惹得當眾發怒,宋挽算得上是第一人。
宋挽捏緊袖子,神色未變,背脊挺直,遙遙的看著楚逸辰,說:「世子殿下若一定要如此緊逼,奴婢今日只能橫屍於此!」
宋挽的語氣輕柔,整個人看上去也嬌嬌弱弱、溫和無害,卻沒有人會質疑她說出來的話。
如果楚逸辰一定要顧岩廷拱手相讓,宋挽今天真的會死在這裡。
啪!
酒杯碎裂的細微聲響傳出,上好的白玉酒杯竟是被楚逸辰生生捏碎,碎片扎進皮肉,殷紅的血瞬間湧出來。
「世子殿下!」
小廝驚聲喚道,楚逸辰沒有回應,只直勾勾的看著宋挽,像是要把她現在的神情一點點刻進自己的骨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楚逸辰移開目光,看著顧岩廷輕笑出聲:「本世子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位婢子對顧大人竟然如此忠心,恭喜顧大人。」
顧岩廷眉眼冷然,淡淡道:「不敢當。」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消散,楚逸辰掩唇輕咳了幾聲,揚聲道:「我病了數日,如今尚未痊癒,需再好好休養幾日,就不在此陪諸位了,感謝諸位今日到場為舍妹道賀。」
楚逸辰這麼說了,眾人立刻拱手說起客套話,小廝扶著楚逸辰起身離開。
宋挽側身避讓,擦肩而過的瞬間,看到有殷紅的血珠自楚逸辰指尖滑落,好在衣袖寬大,血珠未曾滴落在地,無人發覺。
宋挽心痛如絞,喉間湧上血腥,屈膝跪下,高聲道:「奴婢恭送世子殿下!」
宋挽會日日禱告,願世子殿下身體康健、早日找到良人,恩愛一生。
楚逸辰頓了頓,說:「回你家大人身邊去吧。」
「……是。」
宋挽應了聲,還是等楚逸辰出了後花園才回到顧岩廷身後。
後面宴席沒再出什麼事端,宋挽卻一直能感到有人投來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是與楚逸辰相見已經耗盡了宋挽的精力,她實在無暇分神去理會。
宴會結束后,宋挽跟在許鶯鶯和劉氏後面往外走,快到大門口的時候,一個小廝快步走到宋挽面前,拿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給宋挽,說:「這是夫人給姑娘的,姑娘如今身份特殊,旁的物件兒對姑娘來說用處不大,夫人說,還是這個最實在,請姑娘萬莫推辭。」
衛陽侯府是名門望族,這錢袋也是用上好的錦緞做的,上面還有銀絲繡的貔貅,精緻漂亮,袋子不小,粗略一看裡面怎麼也有百來兩銀子,劉氏的眼睛瞬間亮了,擔心宋挽又推辭說不要,伸手就要搶過去,被小廝躲開。
小廝瞧不上劉氏見錢眼開的市儈嘴臉,揚聲道:「這是我家夫人給宋姑娘的,還請夫人莫要插手。」
劉氏撲了個空,面上有點掛不住,訕訕道:「她身子不好,我只是想幫她拿著。」
宋挽知道侯夫人是什麼意思,壓下喉間的血腥,接過錢袋,說:「奴婢謝夫人賞。」
小廝帶了笑,看向顧岩廷,說:「宋姑娘是我家夫人看著長大的,她身子一直不好,今日臉色看著也很差,她終歸是侍奉過大人的,還請大人不要太苛責於她,給姑娘請大夫調養下身子,咱們府上還有不少上好的藥材,若是大人有需要,可派人來府上取。」
宋挽沒有與楚逸辰糾纏不清,侯夫人也投桃報李,用侯府的面子讓宋挽在廷尉府的日子能好過點。
顧岩廷掃了宋挽一眼沒有說話,小廝又拿出一隻透綠的翡翠鐲子給許鶯鶯,說:「我家夫人與顧夫人投緣,過些時日想請顧夫人一起喝茶賞花,顧夫人若是有時間可以帶上宋姑娘多來侯府走動走動。」
這鐲子一看就是好東西,劉氏迫不及待的撞了下許鶯鶯的胳膊,許鶯鶯忙收下鐲子,說:「謝夫人賞。」
回去的時候,顧岩廷還是騎馬,宋挽與馬夫坐在車轅上,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路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劉氏急切的讓許鶯鶯把鐲子拿出來好好瞧瞧,許鶯鶯興緻不高,靠在馬車壁上不想動,劉氏耐著性子催了幾次,許鶯鶯索性把鐲子取下來交給劉氏。
劉氏喜不自禁,仔仔細細看了一會兒,不動聲色的把鐲子塞進自己懷裡,揚聲說:「有些人真是沒羞沒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在這種場合大出風頭勾引人,祖上都蒙羞哦!」
劉氏罵的是宋挽,隔著一層車帘布,宋挽安安靜靜坐著沒有回應,劉氏得寸進尺,繼續說:「奴才就是奴才,衣食住行都是主子的,這得來的賞賜也都該是主子的,若是膽敢私藏,可得好好懲治一番才行。」
宋挽還是不應聲,劉氏有點窩火,拍了下許鶯鶯說:「你看那個小賤人什麼態度,根本不把你這個主母放在眼裡,以後豈不是要站到你頭上拉屎?」
劉氏橫著眉,一臉不滿,許鶯鶯眉梢低垂,柔柔的說:「舅媽,以後你別這樣說宋姑娘,侯夫人待她很好的。」
一聽到許鶯鶯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劉氏的臉頓時沉下來,沒好氣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蠢,人家就隨口那麼一說你就當真了?那侯夫人若是真的喜歡那個小賤人,為什麼只是假惺惺的叮囑我們一句,而不是直接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照顧?」
「可是……」
「可什麼是,那個小賤人下藥爬了男人床,把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光了,衛陽侯府這麼高的門楣,能是那個小賤人能高攀得上的?人家侯夫人只是做做面子功夫,不想落人口舌,那個小賤人若是敢拿著雞毛當令箭,到時有的是她苦頭吃!」
許鶯鶯嘴唇囁嚅了兩下,沒了聲音。
其實她並不在意侯夫人是不是真心對待宋挽,她在意的是,楚逸辰問顧岩廷要宋挽的時候,顧岩廷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在楚逸辰第一次要顧岩廷讓出宋挽的時候,顧岩廷沒有立刻回答說願意拱手相讓,甚至在楚逸辰第二次問的時候,也沒有。
後來宋挽當眾拒絕了楚逸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宋挽吸引,只有許鶯鶯注意到,在宋挽說出拒絕之後,顧岩廷一直緊鎖的眉頭悄無聲息的舒展開來。
他並不像他嘴上表現的那樣,可以爽快地將宋挽拱手讓人。
劉氏不懂許鶯鶯心中所想,壓低聲音說:「我看這小賤人與那衛陽侯世子的關係匪淺,你得讓夏桃多留意她,若是能抓到二人苟且的證據,必然能讓這小賤人再無翻身之地。」
許鶯鶯光顧著看顧岩廷了,並沒有注意到楚逸辰和宋挽之間的暗流涌動,訥訥的說:「世子殿下不是說只是開個玩笑嗎?」
劉氏恨不能把許鶯鶯的天靈蓋打開把自己的腦子裝進去,她剜了許鶯鶯一眼,說:「世子殿下的眼睛都快黏那小賤人身上了,你除了顧岩廷難道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
許鶯鶯被說得臉熱,支支吾吾的說:「我沒有。」
劉氏暗暗翻了個白眼,壓著脾氣說:「聽我的,回去讓夏桃好好盯著這個賤人,一旦抓住這個賤人的小辮子,就算不要她的命,也要把她從廷尉府趕出去!」
許鶯鶯抿唇,沒再像一開始那樣反駁劉氏的話。
回到廷尉府,宋挽被打發去生火燒水。
沒人幫忙,宋挽花了半炷香的時間才把鍋裝滿,剛準備生火,顧岩廷綳著臉走進來,到了跟前,宋挽聞到有些濃郁的酒氣,不知道他今天在宴上喝了多少。
顧岩廷周身的氣壓低沉,隱隱帶著怒氣,宋挽怕他又嫌自己笨手笨腳,連忙說:「奴婢這就生火,大人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先煮點醒酒湯?」
顧岩廷冷笑,說:「哭喪著臉給誰看,不是你自己要回來的嗎?」
顧岩廷的語氣滿是嘲諷,宋挽心頭一緊,說:「奴婢沒有。」
話音剛落,下巴被扣住,顧岩廷迫使她抬起頭,嗤道:「明明都要哭出來了,還說沒有,當我眼瞎好糊弄?」
顧岩廷的力道頗大,宋挽吃痛,眼眶很快紅了,眸底浮起一片霧蒙蒙的水氣,顧岩廷像是抓到罪證,手上力道更重,惡狠狠道:「那麼喜歡他怎麼還能爬別的男人的床,還是說你生來就是這種三心二意的女人?」
這話未免太惡毒誅心了,這些時日受到的刺激太多,宋挽陡然生出反骨,掙脫顧岩廷的手,低頭在他右手虎口處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口宋挽用了全力,然而顧岩廷手上全是肌肉,宋挽咬了沒一會兒,腮幫子便酸痛起來。
「呵,果然是有人撐腰,膽子都變大了。」
顧岩廷冷笑,宋挽身心俱疲,不想再做無謂的辯解,正要鬆開顧岩廷,許鶯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宋挽退到一邊,說:「大人喝醉了。」
顧岩廷還有神智,認出許鶯鶯后沒再說話,許鶯鶯柔柔的說:「醒酒湯已經煮好了,顧郎一會兒喝了就休息吧。」
「好。」
顧岩廷應聲離開,許鶯鶯卻沒走,站在屋裡看著宋挽,良久低低道:「宋姑娘之前對我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奴婢沒忘,」宋挽平靜的說,「奴婢不會對大人生出不該有的感情,也不會再與大人有親密之舉。」
許鶯鶯急切的問:「那宋姑娘方才在做什麼?」
語氣帶了責備,比起宋挽的嘴,許鶯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挽並不慌張,從容道:「大人懷疑奴婢與衛陽侯世子的關係,惡語中傷,奴婢一時怒火攻心,這才反抗,若是夫人認為這是刻意勾引,奴婢無話可說。」
宋挽的眸子清亮,神情堅定,許鶯鶯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說:「抱歉,是我想太多了。」
許鶯鶯說完轉身要走,宋挽柔聲喚道:「夫人。」
許鶯鶯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宋挽。
宋挽往前走了一步,問:「奴婢再難有孕這件事,你知道嗎?」
許鶯鶯臉色劇變,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眸底也閃過慌亂不安,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舅媽她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以後好好調養身子,也許還能……」
「奴婢不敢責怪夫人,」宋挽微微一笑,「奴婢身份卑賤,就算身子未曾受損,也不配孕育子嗣,只是擔心夫人還不知道這件事,想告訴夫人一聲,好讓夫人安心。」
宋挽語氣柔柔,許鶯鶯卻覺得難以面對,落荒而逃。
壽康院安靜下來,宋挽在灶前坐下,臉上的笑一點點冷凝。
對她來說,再無子嗣是上天對她最大的垂憐。
許鶯鶯與顧岩廷已經拜堂成親,不用再避嫌,這次自然是衣不解帶照顧了顧岩廷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顧岩廷便去了巡夜司,宋挽端著熱水來伺候許鶯鶯洗漱,聽見劉氏語重心長的訓斥:「岩廷以後是要干大事的人,在外面要給他留足面子,你再怎麼耍小性子,也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你看看他手上的牙印,咬得也太狠了,你難道就不心疼?」
宋挽面色如常,將熱水端到旁邊,擰了帕子遞給許鶯鶯,許鶯鶯看了她一眼,接過帕子低聲說:「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劉氏有心在宋挽面前炫耀,刻意拔高聲音,說:「也是岩廷真的疼你,被咬成這樣也沒沖你發火,要是換成別人,不知道要怎麼折騰你呢。」
許鶯鶯的臉被熱騰騰的帕子蒸出一片粉色,柔柔道:「顧郎對我的確很好。」
劉氏嘆聲道:「你這丫頭,都成親好些時日了,怎麼還不改口?」
許鶯鶯臉上的紅暈更深,不說話了。
宋挽把帕子擰乾,正要把水端出去倒掉,劉氏看著她問:「昨日衛陽侯府給了你多少銀兩?」
宋挽如實道:「一百兩。」
劉氏心裡一陣開懷,朝宋挽伸出手,理直氣壯的命令:「拿來!」
「為什麼?」
宋挽反問,劉氏頓時火冒三丈,指著宋挽的鼻子罵道:「還能為什麼,你這個小賤人自己都當著所有人說了,你是廷尉府的奴婢,衣食住行都是用的府上的,這得來的賞賜自然也該交給主子,你難道還想私吞?」
這話宋挽的確說過,但她只是為了推辭楚逸辰的賞賜,並不是真的要把錢財都交出來,她得為春秀和那個孩子積攢些銀兩。
況且這錢交給劉氏,指不定最後會落在誰手上,宋挽梗著脖子說:「大人沒有讓奴婢交出銀兩。」
「小賤人,出門一趟你膽兒肥了,竟然還敢頂嘴!」劉氏怒不可遏,喊罵著就朝宋挽撲來。
宋挽是領教過劉氏的厲害的,身子本來就沒養好,若是讓劉氏再打一頓,恐怕小命就沒了,當即拎著裙擺閃身躲開。
劉氏沒想到宋挽敢躲,撲了個空,閃了老腰,坐在地上哎哎的嚎叫起來,比殺豬還要熱鬧。
宋挽看向許鶯鶯,說:「夫人是廷尉府的當家主母,要主持府上中饋是理所應當的,但夫人最先要做的是從大人那裡拿到庫房鑰匙,只盯著奴婢手上這點銀兩是難以服眾的。」
許鶯鶯這幾日一直沉浸在與顧岩廷成婚的喜悅中,根本沒想過這些事,被宋挽一提醒才想起來還要管賬,料理府上大小事務,頓時又自輕自賤起來。
雙親離世的早,根本沒人教過她這些,也不知道顧郎是不是覺得她做不好這些,才沒有早早地將庫房鑰匙交給她。
劉氏對宋挽不滿的很,忍著痛扶著腰站起來,剜著宋挽罵道:「這庫房鑰匙自然是要交給鶯鶯的,你個小賤人休想挑撥是非。」
宋挽說:「奴婢並未想要挑唆是非,只是實話實說。」
劉氏氣得不行,無奈腰痛動不了,只能支使宋挽去幹活,又讓夏桃請了大夫來,給她貼了一劑膏藥。
傍晚,顧岩廷一回府,劉氏就拉著宋挽去前廳,痛數宋挽的惡行,活似顧岩廷不在家,宋挽就在府上橫行霸道似的。
顧岩廷被劉氏吵得心煩氣躁,冷喝一聲:「閉嘴!」
劉氏訕訕的閉上嘴巴,顧岩廷抬眸看著宋挽,問:「自己說,到底怎麼回事?」
宋挽跪在地上,如實說:「昨日衛陽侯夫人賞了奴婢一百兩銀子,舅夫人讓奴婢把銀子交出來,奴婢不願。」
顧岩廷眸底一片晦暗,默了一瞬,問劉氏:「缺錢花?」
劉氏被顧岩廷吼得沒了氣勢,底氣不足的說:「目前倒是不怎麼缺錢,只是這錢本來就該……」
「本來就該什麼?」顧岩廷眼神冷厲的看著劉氏,像是一把鋒利的劍,要剖開皮囊將裡面骯髒齷蹉的靈魂拽出來,劉氏噤聲低下頭去,顧岩廷對宋挽說,「錢是賞你的,你就自己拿著,和廷尉府沒有任何關係。」
顧岩廷連一碗十文錢的面都不讓別人付,衛陽侯府的錢自然也不會要的。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一百兩銀子,顧岩廷說給宋挽就給了,劉氏哪裡甘心,還想說話,對上顧岩廷森冷如冰錐的目光。
劉氏打了個寒顫,這才想起顧岩廷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的,並不是許鶯鶯那般可以由著她拿捏的軟柿子。
劉氏到嘴邊的話咽下,討好的說:「我也就是那麼一說,岩廷日後是有大作為的,自然不會計較這點小恩小惠。」
顧岩廷綳著臉說:「既然閃了腰就好生躺著休息。」
聽出顧岩廷語氣里的不悅,劉氏連聲應著離開。
顧岩廷盯著宋挽乖巧、順從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意味不明的說:「長本事了,知道躲了。」
「奴婢知錯。」
宋挽柔柔的說,並不為自己辯解,顧岩廷問:「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你錯了?」
宋挽不說話了。
從衛陽侯府回來,顧岩廷對她的態度就不大對勁,只怕是因為趙黎的話,又給她扣上了到處勾引人的罪名,她怕說多錯多。
正想著,一支翠綠的髮釵送到眼前,那髮釵成色一般,釵身瑩潤透亮,頂端綴著三顆紅艷艷的珊瑚珠,遠遠瞧著像是一點寒梅,倒也算得上是別緻。
宋挽之前的首飾不少,只看了髮釵一眼,目光便釘在顧岩廷虎口處那圈牙印上挪不開了。
她昨晚氣急用了全力,恨不得能從顧岩廷手上咬下一塊肉來,顧岩廷一聲沒吭,她還以為自己沒能撼動他分毫,這會兒親眼瞧著才發現自己那一口咬得挺狠的,那一圈牙印個個都見了血,左右兩顆虎牙更是直接咬出了兩個血洞。
「拿著。」
思緒被拉回,宋挽下意識的接過那支髮釵,顧岩廷沉沉的說:「昨夜我醉酒失言惹了夫人不快,將此物轉交夫人,說我這幾日睡書房,讓她莫要再置氣。」
宋挽脫口而出:「大人不記得醉酒後發生的事了?」
顧岩廷沉沉的望著宋挽,無聲的質問:什麼事?
宋挽忙垂下頭,說:「大人醉酒後說了不少讓夫人傷心的話,若要夫人消氣,還是親自將此物交給夫人比較好。」
「你在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宋挽把髮釵放進袖中,正要告退,映月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大人,衛陽侯世子到了。」
宋挽下意識的捏緊袖子,顧岩廷冷沉的聲音傳來:「沏茶。」
「是。」
宋挽起身往外走,楚逸辰正好在映月的指引下跨進屋來。
今日他穿了一身鴉青色綉夾竹桃錦衣,臉色比昨日好有些,風度翩翩,端方如玉。
宋挽福身盈盈一拜,楚逸辰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與宋挽擦肩而過,徑直朝顧岩廷走去。
出了大廳映月將宋挽攔住,說:「茶已經有人沏了,自己回去好好待著,別污了世子殿下的眼。」
劉氏把這些婢子也防得死死的,眼見爬顧岩廷的床無望,她們自然要把目光轉向其他人,總不能把大好的韶光白白浪費。
知道映月打的什麼主意,宋挽沒有阻攔,轉身回了寧康苑。
楚逸辰昨天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她離開,今天來廷尉府應該也不會找顧岩廷的麻煩。
寧康苑裡。
宋挽一進屋便看見劉氏橫眉冷目的湊在許鶯鶯耳邊說話,許鶯鶯又紅了眼眶,眸底一片水光。
只一眼,宋挽就知道劉氏說的不是什麼好話。
暗暗嘆了口氣,宋挽走到許鶯鶯面前,福身道:「大人讓奴婢給夫人傳幾句話,請舅夫人迴避一下。」
劉氏才在顧岩廷那裡吃了癟,一聽這話瞬間炸毛,尖聲道:「我是鶯鶯的親舅媽,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說的,你這個賤人又想玩什麼把戲?」
宋挽挺直背脊,平靜的看著劉氏,說:「奴婢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舅夫人若是有什麼不滿,可以直接去找大人。」
劉氏當然是不敢去找顧岩廷的,氣急敗壞的罵道:「小賤人,你真是狐狸精轉世,就知道勾引男人,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不嫌丟人,呸!」
劉氏嚷嚷得如同潑婦罵街,宋挽微微垂著頭,並不與她對罵,許鶯鶯見劉氏越說越離譜,忍不住開口,說:「舅媽,你先出去吧。」
這裡到底不是劉氏能當家做主的地方,劉氏狠狠剜了宋挽一眼,而後對許鶯鶯道:「鶯鶯,舅媽就在外面守著,若是這小賤人敢欺負你,你叫一聲,舅媽馬上就進來。」
扔下狠話,劉氏終於走出房間。
房門關上,宋挽將袖中的玉釵拿給許鶯鶯,說:「這是大人特意買來給夫人的,大人說昨夜失言傷了夫人的心,還請夫人莫要怪罪。」
這是顧岩廷第一次送禮物給許鶯鶯,許鶯鶯心裡十分歡喜,將玉釵拿過去細細的看,不過唇角上揚了一瞬很快又垂下,將玉釵放到一邊,失落道:「騙來的東西,終歸當不得真。」
宋挽拿起玉釵幫許鶯鶯戴上,柔聲道:「夫人與大人已經拜堂成了親,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真了,大人在京中沒有根基,雖然得了不少封賞,日後的路還得靠他自己走,夫人當初能有魄力賣了鋪子給大人湊盤纏去投軍,這份情誼會永遠留在大人心中,這是誰也比不上的。」
許鶯鶯不過十八,正是最好的年紀,這幾日在廷尉府養得氣色紅潤,戴上玉釵后,更顯嬌美柔媚,許鶯鶯眼眶沒那麼紅了,垂眸怯怯道:「我不想用這份恩情壓他。」
宋挽柔柔的說:「大人骨子裡是驕傲的,若不是對夫人有情,想必當初他也不會承下這份恩。」
這話是有道理的,許鶯鶯沒有反駁,宋挽繼續說:「大人剛到巡夜司任職,公務必然很繁忙,若是不能有很多時間陪夫人,也請夫人不要自怨自艾想太多,如今你是廷尉府正正經經的當家主母,若奴婢有半點越矩,要打要罵還是要逐出府去,都是夫人一句話的事。」
宋挽的語氣柔軟,許鶯鶯全都聽了進去,連忙說:「宋姑娘,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
「宋家已經沒了,奴婢給大人下藥的時候,沒有想過要有什麼榮華富貴,只是希望能有所依仗,不再受人欺辱,能夠安穩度日,奴婢此生再難有子嗣,也答應過夫人不會與大人再有親密之舉,請夫人不要再聽信旁人所言,因為奴婢與大人生出嫌隙。」
宋挽退後一步在許鶯鶯面前跪下,句句懇切,許鶯鶯聽出宋挽說的是劉氏,柔柔的說:「舅媽她……也是為了我。」
「夫人,說到底,你才是廷尉府的主母,以後需要你處理的事還有很多,一切還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才好。」
宋挽對許鶯鶯有愧,而且在劉氏刁難的時候,許鶯鶯幫過她兩次,如果不是這樣,宋挽不會對許鶯鶯說這些廢話。
許鶯鶯思索了會兒,扶起宋挽,說:「宋姑娘所說,我會記在心裡的。」
對許鶯鶯來說是外人是情敵,劉氏才是親人,光靠宋挽這幾句話,許鶯鶯不可能把劉氏趕出廷尉府,更不可能就此與劉氏疏遠。
宋挽言盡於此,沒再多說。
晚飯時間,顧岩廷來了寧康苑,劉氏沒敢多話,這頓飯吃得倒是難得清凈,吃完飯,顧岩廷對許鶯鶯說:「今天衛陽侯世子來約我狩獵,侯府的幾位小姐也會一起去,你準備一下,下次沐休,與我一同前往。」
許鶯鶯沒與這些世家小姐相處過,緊張的問:「我需要準備些什麼?」
顧岩廷看向站在角落的宋挽,說:「這是下人該操心的事。」
「請大人、夫人放心,奴婢會準備好一切。」
宋挽輕聲回答,一顆心卻沒著沒落的不安起來。
楚逸辰不是已經決定放手了嗎,為什麼又來約顧岩廷狩獵?
三日後,酉時一刻。
所有人都睡了,借著月光,宋挽偷偷起床打了一桶水,剛脫下裡衣,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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