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顧岩廷,你混蛋!
宋挽嚇得差點驚叫出聲,本能的捂住胸口,回頭就見顧岩廷神情冷寒的站在她背後。
為了方便行事,宋挽只穿了裡衣里褲,方才脫了裡衣,身上就只有一件肚兜,大片肌膚露在外面,宋挽的臉熱得像是要燒起來,好在有夜色遮擋不會太明顯。
宋挽低著頭,小聲問:「大人,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路過,聽到有聲音,進來看看。」
顧岩廷的聲音微啞,染上些許欲色,目光黏在宋挽身上沒有要移開的意思。
灼熱滾燙。
宋挽渾身的肌膚都燙起來,小聲說:「天氣太熱了,奴婢睡不著,想用涼水擦擦,沒想到會打擾到大人,請大人恕罪。」
「天氣太熱?」
顧岩廷語氣質疑,朝宋挽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空氣里陡然多了危險的氣息,宋挽想要後退,腰肢被攬住。
沒了衣衫阻絕,男人掌心燥熱的溫度烙鐵一般貼在後腰,宋挽整個人僵成木頭,汗毛根根倒豎起來,喉嚨發緊,開口不自覺帶了哭腔,低低的說:「顧岩廷,你不能……」
不能如何?
不能親近她還是不能欺負她?
宋挽沒有說完,像是怕極了眼前的人,不敢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顧岩廷眼眸微眯,手上用力,將宋挽摟進懷裡,讓她整個人都貼著自己,故意追問:「你說,我不能做什麼?」
整個廷尉府他最大,她是他親自去御前要的人,明明什麼都做過了,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宋挽咬著唇不說話,眼睫顫得厲害,眼角噙著水光,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亮,如同熠熠生輝的寶石。
叫人想狠狠的欺負,看那淚珠一顆接一顆的滾落下來才好。
顧岩廷喉結滾了滾,鬆開宋挽,大掌覆上她的額頭。
她嚇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觸手先是微涼,然後便是微微的燙意,顧岩廷幽幽的問:「裝病?」
宋挽呼吸一滯,咬破了唇,沒想到顧岩廷竟然一下就識破了她的想法。
見宋挽默認了自己的罪行,顧岩廷冷笑出聲:「愚蠢!」
宋挽握緊拳頭,顧岩廷繼續說:「就算這次狩獵你躲得過去,下次呢,他存了心要見你,便是翻牆也能到你面前,你直接病死給他看?」
宋挽還是不作聲。
楚逸辰對她太溫柔太好了,她不敢見他,怕自己會動搖,又怕自己會不忍心對他說狠話,如此猶豫不決,反倒真的會害了他。
宋挽的軟弱太明顯了,若是在軍中發現這種孬兵,連招兵的人都會被顧岩廷踢出軍營。
但宋挽不是顧岩廷手下的兵,她只是個嬌嬌弱弱、會哭著喊疼的小姑娘,顧岩廷不能也捨不得把她丟出廷尉府,只能冷著聲說:「路是你自己選的,該面對的,只能你自己去面對,誰也幫不了你。」
宋挽眼眶發熱,正要說話,又聽見顧岩廷說:「別再想那些歪門邪道,就算你那天吐血倒地,抬我也會讓人把你抬過去。」
「……」
沐休當日,卯時三刻,宋挽便伺候許鶯鶯梳洗完畢,和顧岩廷一起出了門。
這次要帶的東西挺多的,夏桃也跟著一起,宋挽和她一人背了一個包裹在身上。
上次去參加衛陽侯府的壽宴,被人說馬車太破舊,回來后許鶯鶯便花錢換了一輛新的,雖然還是單乘的,坐三個人卻還是勉勉強強可以的。
照舊是顧岩廷在前面騎馬,到城門口等了一刻鐘,楚逸辰便帶著衛陽侯府的馬車浩浩蕩蕩的走來。
衛陽侯府的馬車都是兩乘的,馬匹高大油亮,車身也精緻好看,微風一卷,好聞的檀木熏香便湧入鼻尖。
衛陽侯府的小姐多,加上隨行的丫鬟小廝和護衛,馬車就有八輛,遠遠瞧著像是宮裡貴人的儀仗,相比之下許鶯鶯的新馬車依然簡陋得不像話。
顧岩廷與楚逸辰說了會兒話,有丫鬟走到馬車旁說:「宋姑娘、顧夫人,大小姐請你們換乘侯府的馬車,大小姐也好久沒出門了,路上想與二位說說話,免得乏味。」
丫鬟也請了許鶯鶯,宋挽沒法拒絕,留下夏桃看東西,扶著許鶯鶯上了馬車。
馬車裡面比外面瞧著還精緻,寬大的空間鋪了軟墊,還有個小几放著茶水、馬車四處用熏香細細熏過,香風撲鼻,像是一腳踏進綿軟的雲團。
「臣婦見過大小姐。」
宋挽跟在許鶯鶯身後,正要行禮,楚若琪歡快道:「夫人不必多禮,快過來坐吧,一會兒我大哥該催我們走了。」
楚若琪一點侯府大小姐的架子都沒有,許鶯鶯鬆了口氣,在楚若琪旁邊坐下,楚若琪特意給宋挽留了個位置,不過宋挽沒坐過去,挨著許鶯鶯坐下,馬車很快向前駛去。
「時辰尚早,夫人可用過早膳?這些點心味道還不錯,夫人可以嘗嘗。」
楚若琪熱情的招待,許鶯鶯紅著臉不知該如何推辭,道了謝,拿起糕點咬了一口,眼眸微亮,說:「入口即化,很好吃。」
楚若琪隨意道:「這是特意請醉仙樓的廚子做的,夫人喜歡就好。」
許鶯鶯暗暗咋舌,這醉仙樓是瀚京最大的酒樓,樓里的飯食味道極好,這價格也是很高的,專門請廚子到府上去做糕點,這得花多少錢?
「糕點還有很多,大家都嘗嘗吧。」
楚若琪說完,丫鬟自懷裡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遞到宋挽面前,柔柔的說:「這是沒有加芝麻的,姑娘可以放心食用。」
丫鬟的聲音很輕,落入許鶯鶯耳中,卻讓她手裡的糕點變了味兒,如同嚼蠟。
這丫鬟記得宋挽喜歡吃不加芝麻的糕點,這糕點分明是楚若琪專門為宋挽準備的,而她不過是沾了宋挽的光。
宋挽拿起一塊糕點細嚼慢咽,許鶯鶯強迫自己吃完手上那塊兒便不吃了,楚若琪也不再勸,盯著許鶯鶯瞧了一會兒問:「夫人用的是哪家鋪子的胭脂,氣色怎麼這樣好?」
因為緊張,上了馬車后許鶯鶯的臉一直都有點紅,看上去像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但比起一直精心養護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的楚若琪還是差遠了,許鶯鶯連忙低下頭,說:「臣婦沒有用過那些東西,大小姐誤會了。」
楚若琪笑道:「原來夫人是天生麗質呀,真讓人羨慕。」
許鶯鶯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結結巴巴的說:「沒……沒有,臣婦不是那個意思。」
眼看許鶯鶯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宋挽咽下嘴裡的糕點,小聲說:「大小姐手上的珊瑚串也很漂亮。」
楚若琪立刻被轉移注意力,舉起手腕亮出自己的手串,嬌嗔的瞪了宋挽一眼:「就你眼尖,這是這次我過生辰,皇後娘娘賜我的生辰禮,今天第一次戴出來,還以為藏在袖子里不會有人發現呢。」
「大小姐皮膚白,這手串顏色艷麗,襯得手腕纖美如玉,想不注意到都難。」
宋挽語氣誠懇,誇到楚若琪心坎兒上,楚若琪臉上帶了笑,再也綳不住,摸著頭上的珠釵問宋挽:「這些又如何?」
宋挽不像別人那麼單調的誇好看,逐一點評:「這支白玉簪成色極好,只是雕花太過精美顯得有些刻意,反而破壞了玉石本身的美感,不過這對瑪瑙耳墜很是別緻漂亮,雖然價值不及白玉簪,卻也能成大小姐的心頭好。」
楚若琪連連點頭,激動的說:「果然還是阿挽最懂我!這幾個月你不在,我都沒有逛街的興緻了。」
宋挽溫笑著說:「大小姐若是需要人陪著逛街,可以約上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女紅極好,幫大小姐挑選的衣服花樣必然都是最好的。」
宋挽不著痕迹把話題往許鶯鶯身上帶,楚若琪立刻對許鶯鶯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下次一定請夫人幫我好好挑兩身衣服。」
許鶯鶯勉強扯出一抹笑,弱弱的說:「臣婦出身低微,沒見過多少好料子,只怕選出來的東西不能讓大小姐滿意。」
楚若琪脫口而出:「有阿挽在,你怕什麼。」
許鶯鶯臉上的笑變得僵硬,明明她是正正經經的廷尉夫人,在楚若琪眼裡,卻變成了宋挽的附屬品。
宋挽喜歡吃醉仙樓的糕點,所以楚若琪讓她吃糕點,宋挽有挑選衣服首飾的眼光,所以楚若琪讓她跟著一起去逛街。
也許就連這次狩獵,都是因為宋挽,顧岩廷才會帶她一起出行。
許鶯鶯本能的握緊拳頭,宋挽見她臉色不好,輕聲開口,問:「馬上就是太后大壽,大小姐赴宴的衣服可做好了?」
楚若琪說:「已經讓人做了,只是這些人做的衣服翻來覆去就那幾種花樣,委實沒什麼新意。」
宋挽問:「大小姐想要什麼花樣?」
楚若琪蹙眉,糾結的說:「我也沒什麼特別想要的花樣,就是想要好看一點兒,但也不能太喜慶,跟年畫娃娃似的。」
這話題許鶯鶯挺拿手的,思索了會兒說:「其實花樣是一方面,用料和做工也很重要,最近不是流行雙面綉嗎,聽說那種綉法兩面圖案不同,但都精巧玲瓏。」
楚若琪對雙面綉很感興趣,看著許鶯鶯問:「現在會雙面繡的綉娘不多,聽說那種針法極為複雜,夫人可會?」
楚若琪的眼神帶著些許崇拜,許鶯鶯心底的自卑散了些,點點頭,謹慎的說:「臣婦學過一些,不過技藝還沒有很精湛。」
「夫人定然是謙虛了,做衣服太累了,可否請夫人為我綉一柄團扇?」楚若琪說完,不等許鶯鶯拒絕,拔下頭上的白玉簪插在許鶯鶯頭上,笑道,「回去我就讓人把材料和絲線送到府上,辛苦夫人了。」
楚若琪的謝禮都給了,許鶯鶯只能應下,心裡卻有些酸澀,宋挽方才說了這白玉簪不是很好,楚若琪分明是不大喜歡這玉簪才送她做順水人情的。
許鶯鶯哪裡知道,楚若琪能戴出來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宋挽方才所言不過是雞蛋裡挑骨頭,迎合楚若琪的偏好罷了,若是把這些東西放到首飾鋪,只怕沒有一個人會說不好。
出城往西走了小半個時辰,鬱鬱蔥蔥的山林便映入眼帘。
馬車停下,宋挽率先下車,幫忙撩開帘子,許鶯鶯和楚若琪一前一後下車,其他幾位小姐也都在丫鬟的攙扶下下車。
這裡離城中不遠,雖然沒打算在這兒過夜,隨行的侍衛還是很快選了地方搭帳篷。
宋挽沒有準備帳篷,楚若琪讓侍衛幫他們也搭了兩個,宋挽和夏桃把帶來的東西搬下馬車,夏桃丟給宋挽兩個水囊,讓宋挽去打水。
宋挽拿著水囊走進林子里,已經有侍衛在林子里辟出一條路,宋挽很容易找到一處水潭。
山裡環境清幽,山泉清澈見底,一走到水潭邊,沁人心脾的涼爽便撲面而來,宋挽眉頭微松,捲起袖子打了滿滿兩囊水,轉身要回去,卻撞進一雙盛著繾綣溫柔的眸。
楚逸辰就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
宋挽一怔,而後想起自己袖子還挽著,忙扯下袖子擋住手臂,耳垂悄悄爬上紅暈。
今日狩獵為了方便行動,楚逸辰穿著一身墨色騎馬裝,箭袖箍著臂膀,長靴裹著腿,清雅的書卷氣被包裹,化作絲絲鋒銳的戾氣,如同一把能劈開一切的絕世好劍。
只是他瘦了不少,尚未完全恢復,仍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病弱之氣。
宋挽抱著水囊行禮,柔聲說:「奴婢拜見世子殿下。」
楚逸辰朝宋挽走了一步,看宋挽的眼神溫柔得幾乎能溢出水來,低低地說:「我還以為,阿挽會躲著我。」
他的聲音還有點啞,應該是還沒有痊癒。
宋挽低著頭說:「奴婢不敢。」
她其實是敢的,只是被顧岩廷阻止了。
劉氏的腰閃了一直沒好,沒再對宋挽動手,宋挽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只是人很瘦,從衣領處露出來那小截脖頸纖細得像是春后枝椏冒出來的嫩芽,稍微大點的風都能把它吹折。
楚逸辰忍不住問:「怎麼瘦了這麼多?」
宋挽淡淡的說:「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很多,奴婢會瘦也是很正常的事。」
楚逸辰還沒把罪過怪在顧岩廷身上,宋挽就先替他撇清了關係,維護之意不言而喻。
「這裡只有你我,我已經如了阿挽的願,阿挽還是不能對我說實話嗎?」
楚逸辰的聲音更啞,語氣有點傷心,像是被宋挽的疏離防備刺痛,宋挽抓緊水囊,低著頭說:「奴婢說的就是實話。」
她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宋家沒了,再無庇護,和顧岩廷沒有任何關係,也怪不到任何人。
楚逸辰追問:「既然是實話為什麼不敢看我?」
宋挽依然低著頭,像是頭上被人綁了巨石,脖頸根本直不起來。
低聲說:「世子殿下身份尊貴,奴婢不配面見殿下。」
這話是真的把兩人的距離拉得太遠了,楚逸辰氣急,再度上前,抓住宋挽的手,宋挽受驚,掙扎了兩下卻沒能掙開,整個人被扣著後腦勺按進懷裡。
楚逸辰的懷抱不及顧岩廷的寬厚硬實,卻自有一股清冷好聞的墨香,絲絲入肺,迅速將宋挽的心防擊潰,整顆心都纏裹起來。
宋挽抱著水囊與楚逸辰保持著距離,卻再沒有力氣將他推開。
也許這輩子,她只有這一次機會能像這樣靠近楚逸辰了。
她實在沒有勇氣拒絕。
楚逸辰把宋挽抱得很緊,用力到像是要把宋挽整個人都揉進他的骨血里。
察覺到宋挽沒有特別抗拒,楚逸辰急切的說:「阿挽,我說了不在意你的經歷是真的,我爹娘的確會反對,但只要我肯放棄襲爵,我們可以帶上足夠的盤纏離開瀚京去別的地方生活,你不是喜歡看書嗎?我們可以開一家書店,搜羅各種孤本游志。」
宋挽被楚逸辰的話驚到。
這個人為了她,竟然可以放棄衛陽侯世子的身份,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了他如此深情?
楚逸辰繼續說:「你不要有任何顧慮,就算你以後不會再有子嗣,我們還可以收養別人的孩子,或者收幾個學生,教他們念書識字,還可以……」
「夠了!」
宋挽冷聲打斷,終於還是推開楚逸辰。
她的眼尾很紅,眼淚卻很好的憋回去,只噙著怒火看著楚逸辰,問:「世子殿下這是要為了兒女情長拋棄家國大義嗎?」
宋挽的語氣嚴肅,帶了三分指責,楚逸辰臉上的溫情一滯,而後堅定的說:「在我心裡,家國大義沒有阿挽重要。」
「呵呵,」宋挽嗤笑出聲,忍著心痛問,「世子殿下說無論奴婢變成什麼樣都會喜歡奴婢,怎麼不問問奴婢喜歡的世子殿下是什麼樣的?」
宋挽和楚逸辰都是極守禮法的人,之前兩人雖然互相都有情誼,卻沒有怎麼私下見面,更沒有像現在這樣直白的表達愛意。
聽到宋挽親口承認喜歡自己,楚逸辰眸底閃過欣喜,期盼的問:「阿挽喜歡的我是什麼樣的?」
「奴婢喜歡的世子殿下,俊美端方,淡泊寧遠,雖然不喜歡官場黑暗,卻也心懷家國天下,他可以不入世,但他必然會成為一代大儒,用自己的情懷節操影響無數子弟,讓他們成為如殿下一般有原則有擔當的人,而不是為了一個女子甘心困在方寸之地,守著一間小小的書店蹉跎一生!」
說這番話的時候,宋挽的眼睛是亮的,充滿崇拜和愛意。
楚逸辰怔了一瞬,而後怒道:「若是連你都護不住,我當如何審視自己又如何接受他人的信任尊崇?」
楚逸辰的聲音不自覺拔高,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生氣的語氣和宋挽說話。
「殿下,不是你沒有護住奴婢,」宋挽直直的望著楚逸辰的眼睛,拼進全力勾唇露出笑容,「是奴婢以後有人庇護了,請殿下放過奴婢吧。」
宋挽知道這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
她求楚逸辰放過自己,無異於是說他給自己造成了困擾負擔,將他的一番深情全部推翻。
若是有人在旁邊聽見這番對話,都該指著她的鼻尖罵她良心都被狗吃了。
但她沒辦法了。
她一隻腳已經踏出了萬丈深淵,哪怕再痛苦不舍,也要將他推得遠遠的才行。
就像侯夫人說的,她不能害了他。
楚逸辰臉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乾乾淨淨,他仍是看著宋挽,眼神卻陌生得像是不認識這個人,良久,他問:「你覺得顧岩廷能護得住你?」
宋挽說:「大人的前途無可限量。」
「他娶了夫人,」楚逸辰指出關鍵,窮追不捨的問,「就算他以後能封王拜相,他的正妻之位早就給了別人,他如果真的要護著你,就不會讓你的身子變成……」
「奴婢願意!」
宋挽繃緊身子,瞪大眼睛看著楚逸辰,用四個字將他後面的話都堵了回去。
就算顧岩廷娶了夫人,她也認定了他,願意留在他身邊,做妾侍也好,為奴為婢也好,她都願意。
她唯一不願意的,就是離開顧岩廷跟他走。
楚逸辰身子晃了晃,掩唇劇烈咳嗽起來,宋挽忍不住想伸手扶他,卻聽見楚逸辰喘著氣說:「我知道阿挽你是故意這麼說想讓我死心,你心裡有我,故意拿顧岩廷做筏子惹我生氣,我不會上當的。」
楚逸辰說完大步離開,他走得很急,腳步有些踉蹌,像是害怕宋挽否認,又像是害怕她說出更多絕情的話來。
宋挽獃獃的站在原地,整個人都有點茫然。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一個人,明明與她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卻能輕易的看出她所有的逞強偽裝。
她明明是不想傷害他的,為什麼一直都在讓他難過?
「這就是你操控男人的手段?」
背後傳來嘲諷,宋挽回頭,對上顧岩廷森冷的眸,他手上也拿著水囊,應該比宋挽先一步到這裡打水,發現有人就躲了起來。
宋挽有些惱怒,壓下情緒瞪著顧岩廷,怒道:「大人怎能如宵小之輩,偷聽別人說話?」
顧岩廷冷冷的說:「是你們自己太不小心,私幽也不選個沒人的地方。」
宋挽的臉一下子漲紅,大聲道:「奴婢只是恰好與世子殿下碰到,說了幾句話,大人不要亂說!」
她已經聲名狼藉無所謂,但楚逸辰不該被扣上這樣的帽子。
顧岩廷眼皮一掀,刀刃一樣銳利的目光刻在宋挽臉上,冷嗤道:「都抱在一起了還不算私幽,難道要脫了衣服做出那種事才算?」
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扇宋挽的耳光,宋挽氣得昏了頭,揚手朝顧岩廷揮去,卻被顧岩廷輕鬆接住。
顧岩廷的力氣大,大掌如同鐵鉗一般無法撼動,宋挽氣得怒罵:「顧岩廷,你混蛋!」
罵這句話的時候宋挽的語氣是哽咽的,一罵完眼淚就從眼角滾了出來,方才在楚逸辰面前拚命克制的情緒瞬間決堤。
楚逸辰喜歡她,她何嘗不是同樣的喜歡?
這幾個月她受了多少委屈驚嚇,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撲進他懷裡全部說給他聽,可她不能,連離他近點都會覺得罪惡。
剛剛那個擁抱是她給自己最後的放縱,楚逸辰那麼溫暖那麼好,她只感受了一會會兒就推開了。
她要靠那一點溫暖走過餘生那麼多的坎坷辛苦,顧岩廷卻還要說這樣的話中傷她,她招他惹他了?
回京這麼久,宋挽哭的次數不少,但都是咬著唇悄無聲息的掉眼淚,像現在這樣嚎啕大哭還是頭一次,顧岩廷有些無措,硬邦邦的命令:「閉嘴,別哭了!」
宋挽不聽,哭得更厲害。
怕把人引來,顧岩廷捂了宋挽的嘴,滾燙的淚珠很快浸濕他的掌心,顧岩廷有點失神,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手上一痛。
顧岩廷皺眉,捏著宋挽的臉頰迫使她鬆口,收回手,虎口處原本已經結痂的牙印又湧出血來。
顧岩廷橫了宋挽一眼,皺眉問:「屬狗的?」
宋挽還沉浸在剛剛的怒火中,氣得發抖,鼻音濃重的說:「奴婢的確下賤,但奴婢也說了,此生只會侍奉大人一人,大人以後若再用這樣的惡意揣測奴婢,奴婢就以死明志!」
顧岩廷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宋挽新咬的地方和之前的牙印幾乎完全重疊在一起。
就像是一個人咬的。
聽了宋挽的話,顧岩廷冷冷道:「你有這樣的覺悟就好,若是敢背著我跟別的男人亂來,我一刀砍了你的腦袋!」
宋挽擦了眼淚,淚汪汪的瞪著顧岩廷,說:「奴婢會管好自己,大人還是多關心關心夫人吧!」
還在氣頭上,宋挽忘了規矩,丟下這句話抱著水囊離開。
顧岩廷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牙印,咬了咬后槽牙。
這女人,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宋挽回來的時候帳篷已經搭好了,一看見她夏桃就忍不住埋怨:「這麼久才回來,還以為你掉進水潭裡淹死了呢!」
宋挽把水囊交給夏桃,知道自己眼睛紅得遮不住,低低地說:「眼睛里不小心進了東西,耽誤了點時間。」
剛哭過,宋挽的聲音沙啞,語氣聽著有點頹喪,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負。
許鶯鶯從宋挽進屋后一直盯著她看,發現她兩頰有兩個不太明顯的紅印,像是被人用力捏出來的,心頭微緊,拿起一旁的護膝護腕說:「我去看看顧郎,你們好好待著,莫要生事讓人看了笑話。」
「是,夫人。」
宋挽和夏桃同時應聲。
許鶯鶯出了營帳,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在林子里喂馬的顧岩廷。
為了方便行動,顧岩廷穿了之前帶回來的棉麻衣服,衣服洗得灰白,遠遠看著依然是當初在裁縫鋪做雜役的少年郎,距離感瞬間拉近,許鶯鶯走到顧岩廷身邊,柔聲說:「我抽空給你做了護膝護腕,戴上試試。」
顧岩廷接過護膝往腿上套,沉沉的說:「這是下人該做的事。」
許鶯鶯心臟微緊,低聲說:「這是你的貼身之物,我不想假手他人。」
許鶯鶯的語氣有點悶,顧岩廷難得察覺到她有些不快,放軟語氣說:「我只是不想你累著。」
這話難得體貼,許鶯鶯彎眸笑道:「能為顧郎做點什麼,我很開心。」
許鶯鶯有點歡喜,顧岩廷心念微動,抬手幫她把散亂的鬢髮理到耳後。
這舉止有些親昵,許鶯鶯的臉一下子紅了,正想再說點什麼,餘光不經意瞥見顧岩廷手上的牙印又湧出血來,笑意僵滯,乾巴巴的問:「顧郎,你的手怎麼又流血了?」
顧岩廷漫不經心的說:「不小心碰到了。」
被咬出來的傷不同於其他傷,傷口那麼小,只要結痂一般不會開裂,這要多不小心才會把傷口碰成這樣?
許鶯鶯的心被揪成一團,皺巴巴的泛著疼,她強迫自己撐著笑,柔婉大方的說:「顧郎也太不小心了,回家若是讓舅媽看見,又得罵我沒照顧好你啦。」
許鶯鶯說完,取下自己隨身帶的絹帕把顧岩廷的手纏上。
她特意打了個死結,好像這樣就能掩蓋一切,拴住她想要留住的人。
林子另外一邊傳來哨聲,顧岩廷神色一肅,翻身上馬,說:「我馬上要隨世子進林狩獵,好好回營帳待著,等我回來。」
許鶯鶯婉然一笑,說:「注意安全。」
顧岩廷掉轉馬頭離開,很快消失在林中,許鶯鶯臉上的笑一點點消散。
這麼多年過去,顧郎待宋挽,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呢。
許鶯鶯回到營帳,夏桃熱切的說:「夫人,酸梅湯做好了。」
許鶯鶯說:「先給侯府幾位小姐送過去。」
宋挽和夏桃一起把酸梅湯裝好,臨出門的時候被許鶯鶯叫住:「宋姑娘,你留下。」
許鶯鶯心事重重,宋挽讓夏桃離開,回到許鶯鶯面前,輕聲問:「夫人怎麼了?可是天氣太熱身體不適?」
許鶯鶯抬頭看著宋挽,眸底幽暗,深不見底。
「姑娘方才可是又與顧郎吵架了?」
宋挽眼皮一跳,想到自己留下了「鐵證」,柔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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