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宋挽,你只有一次機會
「奴才拜見廷尉夫人。」
皇宮對許鶯鶯和劉氏來說,一直都是傳說中可聞而不可及的地方。
顧岩廷不在府上,宮裡突然來人,許鶯鶯和劉氏都嚇了一跳,劉氏躲在寧康苑不敢出來,宋挽扶著許鶯鶯到前廳,一進門,那太監就熱切的喊了這麼一嗓子。
許鶯鶯嚇了一跳,而後鬆了口氣,彎眸笑起,說:「公公請起。」
太監直起身,自袖袋裡拿出一枚玉制腰牌雙手遞給許鶯鶯。
那腰牌做工精美,用的是上好的和田玉,觸手溫潤,仔細打量可以看到,花團錦簇的花紋中間是一個「奕」字。
那是越王趙黎的表字。
太監說:「這是越王的貼身腰牌,上次王爺在衛陽侯府大小姐生辰宴上見到夫人,才知道顧廷尉成了親,再過幾日就是太后的七十大壽,內務府來不及趕製腰牌,王爺特命奴才將此物送來給夫人,請夫人到時務必與顧廷尉一起進宮赴宴。」
宋挽站在旁邊,眼皮一跳。
趙黎與顧岩廷的關係說不上形同水火,卻也絕對算不上好,這個時候他送來腰牌,要許鶯鶯與顧岩廷一起進宮參加太后壽宴,只怕居心不良。
然而許鶯鶯並不知道趙黎與顧岩廷之間的齟齬,歡喜收下腰牌,滿面紅光道:「謝王爺垂憐,鶯鶯一定會陪夫君一同赴宴。」
太監行禮道:「那奴才這就回去復命了。」
太監說完轉身要走,宋挽塞了一錠銀裸子到他手裡,柔聲問:「公公稍等,這次太后壽宴辦得盛大,出不得半點差池,請問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那銀裸子分量足,太監拿在手裡掂了掂,笑道:「宮裡戒備森嚴,諸位進宮赴宴便是,旁的自然有人操心,只是這壽誕賀禮要用心些,到時是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讀禮單的。」
太監領了賞離開,宋挽陪許鶯鶯回到寧康苑。
知道太后壽誕要當眾宣讀禮單的消息后,許鶯鶯進宮參加宮宴的喜悅被沖得一乾二淨,上次在衛陽侯府外面受到的嘲笑在腦海浮現,許鶯鶯甚至生出兩分抗拒來。
這賀禮要是選不好,在文武百官面前丟人現眼可怎麼辦?
兩人一進院劉氏便熱切的迎上來,見許鶯鶯愁容滿面,心頭一跳,壓低聲音問:「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
許鶯鶯搖頭,不想多說,劉氏剜了宋挽一眼,宋挽如實說:「回舅夫人,沒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是越王殿下派人送來玉牌,讓夫人過些時日與大人一起進宮參加太后的壽宴。」
這可是祖墳冒青煙的好事啊!
劉氏樂開了花,笑得合不攏嘴,看許鶯鶯的眼神像是看著聚寶盆,歡喜道:「越王殿下心可真細,上次只在宴上見了一次就記住咱們了,以後有機會再見面一定要好好謝謝他。」
許鶯鶯還是提不起興緻,劉氏把宋挽打發去幹活,拉著許鶯鶯進屋,小聲問:「越王殿下親自派人送玉牌讓你進宮赴宴怎麼還如此不高興,可是那小賤人又從中作梗?」
許鶯鶯搖頭,欲言又止,劉氏最煩她磨磨唧唧這一套,急得嘴上都要起泡了,催促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舅媽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這話觸動了許鶯鶯,她捏緊絹帕,說:「宮裡來的那位公公說,太后壽誕要當眾宣讀禮單,讓咱們呈上去的賀禮用心些。」
用心?這怎麼才算是用心?要價值連城還是要親手做?
許鶯鶯愁容不展,說:「若是早些時候知道要為太后賀壽,還能想想法子,如今只剩下幾日的光景,上哪兒去選賀禮?」
劉氏聽到這話也覺得很為難,她在瀚京待了大半輩子,何曾接觸過皇家的人啊,上次見到衛陽侯府已覺得是潑天的富貴,這皇家的人該金貴成什麼樣?
劉氏小聲說:「皇家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太后她老人家想必什麼好東西都見過,便是價值千金的東西只怕也入不了她的眼。」
許鶯鶯的臉色越發愁郁,能隨顧郎一起進宮赴宴當然是很好的,但若是沒選好賀禮,讓顧郎在百官面前丟了臉,日後顧郎還願意帶她出門嗎?
許鶯鶯一籌莫展,忽聽得劉氏拍掌叫道:「你愁這些做什麼,那個小賤人不是喜歡出風頭嗎,把這事交給她去做,若是做不好,正好把她趕出去!」
許鶯鶯眼睛一亮,而後搖頭道:「不妥。」
劉氏翻了個白眼,反駁道:「有什麼妥不妥的,這本來就是該下人操心的事,岩廷上次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劉氏的語氣已經有些幸災樂禍,只盼宋挽能把這件事辦砸惹怒顧岩廷,直接被趕走。
許鶯鶯柔柔的說:「宋姑娘出身不俗,與瀚京的世家大族也是打慣了交道的,又聰慧過人,選出來的賀禮定然不會差,就算旁人不知內情,只怕顧郎也會對我失望。」
許鶯鶯說完眼眶又有點發熱,她沒有宋挽那麼多的見識,也沒有八面玲瓏的心思,她的出身這樣低賤,根本幫不上顧郎什麼忙,長此以往下去,被厭棄是遲早的事。
許鶯鶯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劉氏欣慰的拍拍她的肩膀,說:「鶯鶯,你總算長大了,知道自己思考問題了。」
劉氏難得的安慰人,許鶯鶯便把她當做救命稻草,期盼的看著她,劉氏笑道:「這件事就要交給小賤人去做,舅媽保證,這件事的功勞都是你的,而且宴會結束不久,那個小賤人就會被趕出廷尉府。」
許鶯鶯茫然不解,劉氏沒有多說,讓夏桃把宋挽叫進房間,直接吩咐:「過幾日夫人要與大人一起進宮參加太后的壽宴,該準備什麼賀禮趁早準備好,若是又像上次在侯府那般出了差錯,我饒不了你這個賤蹄子!」
最後一句,劉氏的語氣異常兇惡,還記恨著上次宋挽躲開害她閃了腰。
宋挽並不意外劉氏會把給太后準備賀禮的差事交給自己,柔柔的問:「現在離太后壽宴只有幾日時間,找人定做賀禮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在城裡看看有沒有比較特別的物件兒可以買回來,不知舅夫人打算花多少錢?」
劉氏裝模作樣的說:「送禮看的不是價格,而是心意,岩廷在瀚京一無根基,二無靠山,與那些世家大族沒辦法比,這禮物只要能體現出誠意,讓太后滿意,不在乎價值多少。」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宋挽耐著性子說:「舅夫人說得有道理,不過這賀禮到底好不好,奴婢也拿不定主意,不如明日奴婢陪舅夫人與夫人出門在城中四處逛逛,一同挑選。」
劉氏皺眉,橫了宋挽一眼,拔高聲音問:「平時不是慣會出風頭嗎,現在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了?」
宋挽抿唇看了許鶯鶯一眼,許鶯鶯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明顯是被劉氏說服,默許劉氏這麼做。
知道多說無益,宋挽福身應道:「謝夫人、舅夫人信任,奴婢會辦好這件事的。」
宋挽離開后,劉氏一臉得意,許鶯鶯忍不住擔憂道:「舅媽,你連一個銅板都沒給宋姑娘,她如何能找出賀禮?」
許鶯鶯倒不是擔心宋挽交不了差,而是擔心沒有拿的出手的賀禮,到時顧岩廷面上無光。
劉氏斜睨了許鶯鶯一眼,嗤道:「那小賤人手裡有錢,你不趁機讓她拿出來用,留給她做什麼?」
許鶯鶯說:「宋姑娘那裡只有一百兩,便是全部用來給太后買賀禮也是拿不出手的啊。」
劉氏剜了許鶯鶯一眼,把門窗都關嚴實,湊到許鶯鶯面前低聲呵斥:「一百兩算什麼,便是把那個小賤人賣了給太后買賀壽禮都不夠看的。」
「那舅媽你為什麼還要如此為難宋姑娘?」
「我為難她?」劉氏勾唇冷笑出聲,「這差事是她自己應下的,你以為她沒有這金剛鑽,敢攬瓷器活?」
許鶯鶯捏緊絹帕,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宋挽在這種情況下若還能拿出讓人驚艷的賀禮,這本事她是萬萬比不上的,那她還如何把顧郎留在身邊?
許鶯鶯惶惶不安,都快把唇咬破了,劉氏一看便知她又想多了,低聲道:「那小賤人說到底也是肉體凡胎一個,沒有能通天的本事,她敢接下這活,靠的也不是她自己,而是衛陽侯府。」
被劉氏提醒后,這次狩獵許鶯鶯特意觀察了楚逸辰,他看宋挽的眼神的確和看別人不大一樣,明顯的含著脈脈溫情。
許鶯鶯一顆心鬆了又緊,劉氏抓緊時間出謀劃策,說:「這幾日就不要再拘著這個小賤人了,不過她若是要出府,就讓夏桃在後面盯著。」
劉氏的語氣興奮,像是馬上就要將宋挽捉姦在床,許鶯鶯猶豫不決,懦懦道:「衛陽侯世子那般清貴高雅的人,應當不會直接與宋姑娘見面,便是讓夏桃跟著也無益。」
劉氏被許鶯鶯氣得差點撅過去,在許鶯鶯額頭用力戳了一下,說:「男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面子,只要衛陽侯府給了東西,那小賤人就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你以為岩廷能輕饒她?」
這話說得有理,許鶯鶯眉頭鬆了些,片刻后又無措的看著劉氏說:「舅媽,我們這樣逼宋姑娘會不會不好?」
沒出息的東西!
劉氏冷了臉,一雙倒垂的吊梢眼染上怒氣,滿臉刻薄,怒其不爭的說:「什麼叫我們逼她?她好歹也是名門望府嬌養出來的千金大小姐,以前在瀚京也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宋家家道中落,男眷被斬,女子皆被充妓,她若是要臉,就該尋一根白綾弔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苟活,讓宋家祖輩蒙羞!」
從劉氏口中聽到宋家的下場,許鶯鶯有點心軟,小聲說:「宋姑娘是無辜的。」
「你覺得她無辜,那你呢?就不無辜了?」劉氏拔高聲音,「如果沒有她,岩廷面聖的時候說不定已經向陛下求旨賜婚了,御賜的婚事,這是多少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舊事重提,許鶯鶯心頭一刺,小臉發白。
劉氏把她的心理吃得透透的,又放軟語氣,拉著她的手說:「鶯鶯,舅媽知道你心地善良,不願怪罪旁人,但舅媽心疼你啊,如果沒有那個小賤人,你該穿著鳳冠霞帔,抬著十里紅妝,在萬人艷羨的情況下嫁給顧岩廷,而不是連桌像樣的酒席都沒有,稀里糊塗就嫁了人。」
劉氏說完撩起袖子假裝擦眼淚,半句不提當初她是如何心急火燎的勸許鶯鶯不要拘泥形式,趕快與顧岩廷拜堂成親才好。
劉氏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宋挽頭上,許鶯鶯白著臉,想了下劉氏說的風光場面,再想想自己的處境,咬破了唇不說話。
劉氏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恨聲道:「我只是讓那小賤人想辦法給太后準備賀禮,可沒讓她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她若是犯下什麼糊塗事,也是她自己生性下賤活該,便是鬧到顧岩廷那裡,也是咱們占理!」
思忖良久,許鶯鶯點點頭,柔聲道:「舅媽說的是。」
劉氏露出笑容,親昵的拉著許鶯鶯的手說:「上次從侯府回來,鶯鶯便不大愛搭理舅媽了,這回狩獵回來也沒跟舅媽說話,舅媽還以為鶯鶯要與舅媽生分了呢。」
許鶯鶯心虛的避開劉氏的目光,那日宋挽提醒她以後,她的確起了要疏遠劉氏的心思,但今日聽到劉氏全心全意都在為自己著想,許鶯鶯又放棄這個念頭。
到底舅媽才是她的親人。
宋挽不知劉氏又在許鶯鶯耳邊瞎說八道了一通,回來后就在想要買什麼給太后做賀禮。
這次是慶賀太后的七十大壽,壽宴辦得異常隆重,除了各州府的官員要進京賀壽,還有別國的使臣會帶著禮品前來,上次顧岩廷的慶功宴辦得寒酸,這次宴會才能算得上是顧岩廷在文武百官和世家大族面前第一次亮相。
這份賀禮,不止表達的是顧岩廷對太后的誠意,更是要顯示他的魄力和野心。
只有野心足夠大的人,才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瀚京一直存活下去。
宋挽一夜沒睡,第二天伺候許鶯鶯梳洗完畢便出了門。
許久沒有一個人出門,宋挽有點緊張,一路不自覺低垂著頭,盡量靠著街角往前走。
穿過三條街,再過兩條小巷,一間有點破敗老舊的書店出現在眼前。
這家書店的位置有點偏,這會兒店裡沒什麼人,宋挽深吸了一口氣才走進去。
店裡其實打掃得很乾凈,書卷的墨香讓人安心,屋頂破了個洞,一抹光束投下,依稀可見微微的粉塵在空中浮動。
宋挽踩過光束走進書店,在最後一個書架下面找到被用來墊書架的話本子。
書架上堆滿了書,僅憑宋挽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把話本子拿出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姑娘要找的東西在地下賭坊,你去便能拿到,無需任何憑證。」
宋挽回頭,看見站在櫃檯后,佝僂著腰的店家。
店家已滿頭白髮,看向宋挽的時候卻是笑眯眯的一臉和氣。
宋挽心頭微暖,起身沖店家盈盈一拜,道:「謝老人家指路。」說完走到櫃檯前,放了一粒銀裸子在錢罐里。
店家笑了笑,說:「姑娘一路走好。」
這話像是他在祝宋挽好運,又像是受了什麼人的囑託,讓宋挽好好活下去。
心臟緊了緊,宋挽強忍下翻湧的情緒,轉身走出書店。
不可能的。
兄長是在被抓進大理寺之時倉促告訴她可以來這裡的取一物傍身,連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都沒說清楚,根本不可能有機會來這裡與這老者交代什麼。
是她想多了。
宋挽嘆了口氣,正想去地下賭坊,餘光瞥見夏桃躲在街角的餛飩攤子後面。
跟蹤?
宋挽蹙眉,打消去賭坊的念頭,帶著夏桃在城中閑逛,假意尋找合適的賀禮,直到腳都走痛了,宋挽才和夏桃一前一後回到廷尉府。
明知夏桃一直跟著自己,宋挽還是先找到劉氏和許鶯鶯,一五一十彙報自己今天在城中的見聞。
劉氏聽得不耐煩,見宋挽兩手空空,直接打斷,問:「所以你在外面逛了一圈,什麼都沒買?」
宋挽如實說:「倒也不是什麼都沒買,午時奴婢餓了,在街邊吃了碗餛飩。」
「主子交代的事沒辦好,你還有臉吃東西?」劉氏拔高聲音,活似宋挽幹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宋挽正要回答,映月來報:「舅夫人,衛陽侯府來人了!」
明明許鶯鶯這個當家主母就坐在旁邊,映月卻只叫了劉氏,分明已經看出許鶯鶯是被劉氏拿捏在手裡,主不了事的。
一聽衛陽侯府來了人,劉氏心底一陣竊喜,面上卻緊繃著,端著架子對映月說:「請進來。」
還是上回來送請帖那個小廝,一進寧康苑,小廝仍是不看劉氏和許鶯鶯,只對宋挽說:「上次狩獵,顧夫人受了驚嚇,我家大小姐心裡過意不去,特命小的送來玉如意一柄,請姑娘轉交給夫人。」
小廝手裡捧著上好的檀香木盒子,不用打開看裡面的玉如意成色如何,光看盒子也知道是價值不匪的好東西。
許鶯鶯的確是受了驚嚇,但掃的卻是大家的興,侯府沒有怪罪已經很不錯了,哪還有送禮上門的道理,分明是楚逸辰聽說宋挽在城中各大店鋪尋覓珍寶,猜出她是在為太后的壽禮奔波,故意找了這麼個由頭把東西送來。
宋挽暗暗嘆了口氣,正要回絕,劉氏歡天喜地道:「大小姐真是太客氣了,我們鶯鶯這幾日雖然還在做噩夢,但身子已經大好啦。」
劉氏說著話,衝到小廝面前搶過盒子抱在懷裡,小廝眼底閃過鄙夷,並不久留,告辭離開。
宋挽看向劉氏,說:「此物太過貴重,舅夫人不能收。」
不僅不能收,許鶯鶯還應該備一份禮到侯府去向楚若琪告罪,如此才算禮數周到。
劉氏才不管那些,白了宋挽一眼,冷哼:「這是侯府大小姐送給鶯鶯的,輪得到你這個小賤人在這兒指手畫腳?」
事關楚逸辰,宋挽沒有退讓,堅定地說:「大人不是會輕易收人禮物的,舅夫人就算現在收了,等大人回來知曉此事也是要退回去的。」
劉氏本也打算鬧到顧岩廷面前,添油加醋狠狠懲治宋挽一番,當即大聲道:「小賤人竟敢拿大人壓我,今天我倒要看看,顧岩廷是護著他的結髮妻子還是護著你這個公然與人私相授受的賤貨!」
私相授受?
劉氏一屎盆子扣下來,宋挽便明白她是故意用給太后準備壽禮的事為難自己,一旦楚逸辰得了信,送來東西替她解圍,太后的壽禮有了,宋挽與衛陽侯府私相授受的把柄也有了。
空手套白狼,劉氏這算盤打得可真夠響亮的!
宋挽暗惱,壓下怒火併不與劉氏起口舌之爭。
酉時末,顧岩廷從巡夜司回來,宋挽被劉氏打發去生火,劉氏把裝著玉如意的盒子拿給顧岩廷看,拐彎抹角的說宋挽和楚逸辰糾纏不清,傷風敗俗。
顧岩廷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劉氏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那個賤婢現在就在後面,可要叫她過來問話?」
玉如意擺在這兒,「鐵證」如山,劉氏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很期待宋挽來這裡和她對峙。
顧岩廷薄唇抿成鋒刃,仍是沒有說話,劉氏給夏桃遞了個眼色,夏桃扭身把宋挽找來。
宋挽這些時日都在廚房生火,整個人都變得灰撲撲的,原本白嫩的臉和手都被熏得有點泛黃,和千金大小姐一點都不沾邊,加上狩獵回來臉上的擦傷還沒好,倒是被面色紅潤的許鶯鶯比了下去。
劉氏心底閃過得意,男人都是好色之徒,再美的女子也經不起煙火的摧殘,等宋挽的手磨出老繭,臉也被熏得蠟黃,對許鶯鶯也就造成不了什麼威脅了。
宋挽徑直走到顧岩廷面前,福身行禮,柔柔道:「奴婢拜見大人。」
顧岩廷大掌撫過檀香木盒子,問:「這是衛陽侯府送來的?」
宋挽點頭,說:「是。」
顧岩廷壓著盒子,沉沉的威壓無聲的瀰漫開來,劉氏只當他是對宋挽動了怒,煽風點火道:「又不是逢年過節,衛陽侯府送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必然是有所企圖的,也不知道咱們府上藏了什麼寶貝,竟叫侯府的人惦記上了。」
宋挽不受劉氏干擾,冷靜的說:「此物過於貴重,依奴婢愚見,當完璧歸趙。」
劉氏已經打開盒子看過,裡面的玉如意成色極好,做工精美,價值千金必然是有的,給太后做壽禮再好不過,聽到宋挽說要送回去,劉氏冷哼道:「這可是侯府送的禮,是你這個小賤人說退回就退回的嗎?」
劉氏語氣張狂,鐵了心要留下這玉如意,宋挽抬頭看向許鶯鶯,許鶯鶯卻垂眸避開,不肯與她對視。
宋挽心底一片冷然,掀眸看向顧岩廷,冷靜的說:「侯府來送禮的小廝說,這玉如意是因為夫人那日狩獵受了驚嚇,侯府大小姐送來安撫夫人的,夫人受了驚嚇確實不假,但也驚動了侯府的侍衛幫忙尋人,世子殿下和侯府幾位小姐玩得並不盡興,按理,大人和夫人該擇日一同登門道謝,斷沒有再收侯府如此貴重之物的道理。」
宋挽一針見血,許鶯鶯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劉氏氣得跳腳,指著宋挽怒罵:「小賤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合著我們鶯鶯平白受了驚嚇還成罪人了?」
宋挽目光平靜,沒看許鶯鶯和劉氏,只看著顧岩廷說:「誰也不希望發生意外,但因為夫人驚動了世子殿下和侯府護衛之事是事實。」
宋挽的語氣有點重,她並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求一個理。
顧岩廷治軍了得,究竟孰是孰非總歸是明白的。
「小賤人,我撕了你的嘴!」
劉氏罵著要撲向宋挽,許鶯鶯衝出來攔住劉氏,帶著哭腔說:「舅媽,宋姑娘說的有道理,是鶯鶯不好,害大家興師動眾,鶯鶯這就去侯府請罪。」
許鶯鶯說完拎著裙擺往外沖,劉氏叫上夏桃一起攔住許鶯鶯,一時亂作一團,正混亂的時候,顧岩廷拍了下桌,沉聲道:「夠了!」
三人停下,卻還是哭作一團,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挽揚聲道:「歸根究底狩獵那日是奴婢沒有照看好夫人,若要請罪,大人也該捆了奴婢去侯府請罪。」
宋挽說完,屋裡的哭聲戛然而止。
宋挽繼續說:「為了顯示誠意,大人最好將奴婢綁在馬後,讓城中的人都看見,也免日後有人抓住這件事在背後嚼舌根。」
宋挽不似許鶯鶯那般假意哭鬧,早在腦海里想好了請罪的實施方案,劉氏和許鶯鶯沒想到她對自己能這麼狠,一時回不過神來。
顧岩廷掀眸看著宋挽,沉沉道:「你既然主動請求,便如你所願!」
話落,顧岩廷抱起檀木盒子,抓著宋挽的手將她拽出寧康苑,許鶯鶯和劉氏一路追到馬廄,顧岩廷已找來一指寬的麻繩將宋挽的雙手捆起來。
見顧岩廷馬上就要去衛陽侯府,許鶯鶯急切道:「顧郎,今日時辰已晚,還是改日我陪你一起去吧。」
劉氏捨不得玉如意,驚聲叫道:「東西送都送來了,這般還回去豈不是打人家侯府的臉,你做事也未免太莽撞不講理了。」
顧岩廷被吵得不耐煩,眼眸一眯,沉沉的眸光如有雷霆萬鈞之勢掃向劉氏和許鶯鶯,兩人嚇得沒了聲音。
耳邊清凈下來,見許鶯鶯一雙眼睛紅得不行,顧岩廷壓下怒火說:「此物不能收,去侯府請罪也是應該的,太后賀禮我自有辦法,你們不用擔心。」
許鶯鶯眼睛一眨,撲簌簌的掉下淚來,哽咽著說:「狩獵回來之後,我也想過要去侯府賠禮,只是還沒來得及與顧郎商量,今日委實太匆忙了,明日我陪顧郎一起去,行嗎?」
下意識的,許鶯鶯沒有說宋挽曾提醒過她。
顧岩廷翻身上馬,聲音凜寒的說:「擇日不如撞日,你安心留在府上便是。」
顧岩廷輕夾馬腹,馬立刻往前走了幾步,宋挽被拉得一個踉蹌,小跑著跟在馬屁股後面出了門。
等兩人不見了蹤影,劉氏摁了一下鼻涕罵道:「這小賤人真是個喪門星,那樣好的東西,她竟然真的要還回去,我看她能拿出什麼樣的好東西給太后賀壽。」
許鶯鶯痴痴的望著門外空蕩蕩的街道像是丟了魂,片刻后看著劉氏問:「舅媽,你說顧郎他為什麼娶我呀?」
你管他為什麼娶你,你現在是這兒的當家主母,把銀子攥在自己手上不就好了?
劉氏腹誹,面上卻是一片慈愛,溫和道:「還能是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呀,你看他都不捨得帶你去侯府跟人低頭認錯呢。」
是不捨得嗎?
許鶯鶯胸口一陣窒悶,為什麼她覺得顧郎對宋挽滿腔的愛意都要溢出來了呢?
宋挽白日走了一天的路,體力有些不支,出了廷尉府沒多遠便跌了一跤,幾乎是立刻的,顧岩廷勒住馬韁繩,扭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宋挽,問:「支撐不住了?」
宋挽從地上爬起來,搖頭,堅定的說:「奴婢撐得住。」
顧岩廷收回目光,拖著宋挽繼續往前走。
現在天氣熱,夜幕還沒有完全降臨,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看見宋挽被拖在馬後,都投來詫異的目光,沒一會兒便有不少人聞訊趕來看熱鬧。
宋挽低著頭不去看那些人的臉,耳朵還是聽見各種難堪的議論,身體里的血一點點冷凝。
為了照顧宋挽的步調,他們走了足足半個時辰才到衛陽侯府。
門房遠遠的看見顧岩廷便進去通稟,顧岩廷翻身下馬,借著馬背遮擋欺近宋挽,幾乎抵著她的鼻尖說:「宋挽,你只有一次機會,走還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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