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大人物
(一)
凌晨,戰區中部山脈西麓,一座果園西側,曾經被一發炮彈攪亂過的林地里。
一群螞蟻正在忙碌,興高采烈地將少許壓縮餅乾的細末從一截被炸斷的樹枝上搬下來,往窩裡運。良久,樹枝駭地動了,螞蟻驚得四散開去。慢慢地,樹枝下的草木泥土蠕動起來,先伸出一支管子,接著,像蛻皮的蟬兒似地,一個人爬了出來,遠離著果園向西面潛行而去。
距果園五千多米外,一支JS7.62mm狙擊槍正靜靜地在陰暗的溫帶喬木林間搜索著,倏地頓住了,折回來,放大…….一個身影手持俄制VSS微聲狙擊槍正向這邊飛速鑽梭。
狙擊手頑皮地瞄準了那個身影,對身邊的觀察員低聲嬉笑道:「他要是知道我用槍對準他,會不會打我屁股呢?」
「我敢說他已經聞出你的味道了」,觀察員白了他一眼。
不多時,那身影果然停下腳步,往這邊掃了一眼,扔了一粒石子過來,正好砸到狙擊手的腦袋上,說道:「你個傻子,這裡能長這麼密的青苔?景觀生態學沒學過?」
狙擊手悻悻地頂開身上的青苔,拉著觀察員站起來,「在師父的法眼面前,咱這點偽裝術哪夠用啊。您是赫赫有名的蔣雲少校,咱不能跟您比。」
「回吧,馬上就有活干,你倆可以露面了,」蔣雲少校將俄制VSS微聲狙擊槍背到身後,不緊不慢地向分隊臨時棲息地走去。
狙擊小組的兩人互視一眼,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因為在前天的任務中,他們沒有開過一槍。
前天凌晨,這支分隊剛剛執行完一項絕密任務,刻意避開了居民地,押送著「獵物」從這片山林里通過,準備到指定的集結點,然後乘直升機直接返回大陸。昨天夜裡,分隊棲息時,前哨偵察員在探路時發現了一座未在衛星偵察資料中標定的果園,兵荒馬亂之際果園裡甚至還停著一輛拖拉機——這很不正常。於是,蔣雲少校親自抵近偵察,這一偵察就是一夜。
(二)
分隊臨時棲息地。
一個年約四十歲的軍人正在啃著一塊壓縮餅乾,他的大腿上盤著一支帶微光瞄準鏡的03式突擊步槍,迷彩服的軟式肩章上是二杠三星,右臂上有一枚臂章:「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部」。
身側,兩名隊員睡得很香,一名隊員藏在樹上嘹望。
還有一名隊員正端著一支95式微聲短突擊步槍指著是一名頭套黑色面罩男子——手腳被捆得嚴嚴實實,口中塞著自己的領帶。
蔣雲少校走過來,向上校報告道:「老闆,是一老一少,老的男性,年約七十;少的女性,十六、七左右,穿著國中校服。我估計是祖孫倆。老的原本就在果園裡,少女可能是從城市裡逃避戰亂而來的。叛軍撤退前征的最後一批兵源是在35至45歲之間,少女的父親可能也被征走了。」
「休息夠了直接繞道,」上校喝了一口水,「這兩天多雲有雨,林間光線暗。晚上多休息,白天可以上路。耶?你們倆不去放哨跑回來幹嘛?」
「是蔣頭兒說有活干,叫我們回的,」狙擊手抱著碩長的JS7.62mm狙擊槍委屈地回答。
蔣雲對上校說道:「現在還不到早餐時候,但那少女卻在準備食物,而且是用大鍋。看桌上的料,屋裡至少有十幾人……」
「不行!」上校打斷蔣雲少校的話,看了一眼身旁的「獵物」,斬釘截鐵道:「我們的任務是把他押回北京,路上不能出半點差錯。就算是幾個潰散掉隊的叛軍,也不值得我們延誤軍機大事。」
「我明白,不過……」蔣雲又說道:「老闆,這事有蹊蹺。」
「哦?」上校一怔,情知有異。他很了解這位老部下的秉性:蔣雲心思慎密、做事穩重,且向來都不折不扣地執行上級下達的命令,從不輕易提出異議。
蔣雲少校沉穩地分析道:「第一,這裡是我軍的控制區,紀律規定不得擅入民居,所以他們必定是叛軍。第二,剛開始我就察覺到附近有敵狙擊手潛伏警戒的跡象,我耐心觀察了三個小時,肯定了他的存在,但是一直無法確定他的位置——不是一般的狙擊手。我覺得,他們不會是逃兵。沒有這麼高素質的逃兵。」
上校深信蔣雲的判斷,沉呤片刻,「有如此狠角色存在,周邊必定還有其它暗哨。如果要繞道得多繞一天的路程方可確保不暴露行蹤。但是現在A、J兩國聯軍已經在宜蘭登陸,我軍對這片地區的控制權已岌岌可危,直升機等得太久會有危險。我們不能繞道,只能硬闖!」
「好好好,」狙擊手興奮地拍拍自己的槍。
上校看了蔣雲一眼,「你確定至少有十幾人?」
「是的,」蔣雲肯定地回答,「他們很有可能是同行。」
「如果他們是同行,硬闖就太冒險了,弄不好折了夫人又折兵。我們必須智取,」上校下了決心。
蔣雲一邊將手中的俄制VSS微聲狙擊槍調到全自動方式,一邊看著狙擊手,說道:「昨天是滲誘敵後秘密捉人,半點聲音都不能出,你當時的任務是壓陣,你不開槍就說明我們的任務很成功。今天可能是一場惡戰,這一槍你必須開,必須一槍就把對家幹掉。有信心嗎?」
狙擊手連連點頭,「咱是胡安胡大老闆的兵、蔣雲蔣少校的第三名徒弟,強將手下無弱點,咱一定不給您兩位老人家丟臉。」
胡安上校冷掃一眼,「丟臉是小事,別把小命丟了。」
「是是是,」狙擊手抖摟精神,準備作戰。
一直名隊員給那頭「獵物」注射了一針麻醉劑后,一邊到四周收集藤條樹葉,一邊調侃道:「潰退之際,堂堂執政黨二號黨魁居然還有閑心跑到南部度假……他娘的,太目中無人了……捉的就你,別不服氣,哼哼。」
胡安上校露出少有的笑容,暗自低忖:「多虧了中央統戰部『W』字型大小的情報。」
(三)
戰鬥準備間隙,胡安靜靜地目視蒼穹。剛收到的氣象信息表明,上午10時將有一場大雨,下雨之時就是殺敵之際。
蔣雲少校看看其它隊員都在埋頭準備,便坐到胡安上校身邊。
「有話要問?」胡安伸出手掌接了一滴輕微的雨點。
「不知當問不當問。」
「既然說出了這話就證明你此前必定做過慎重的考慮。」
「嗯。老闆,『W』字型大小的負責人好面熟。」
「還記得那曼吧?」
「918工程?跟王老那趟?」
「對,『W』字型大小就是那個被羅中血洗的時氏家族。大前天下午,親自跟我們接頭的女人是時氏家族的繼承人,名叫時小蘭,是民革中央秘密委員,正廳級待遇。隨著戰局發展,為了便於在戰區聯絡,她的身份已經在小範圍內解密。所以我可以告訴你。」
「果然是她,就是庭……呃,當時救的那小姑娘。」
「你還記得這名字呢,」胡安詭異一笑。
「共事過兩次,忘不了。中亞、緬北……唉」
「嘆什麼氣?」
「沒事……」
「以後別提這個名字,這是紀律,」胡安喟然長嘆,倏忽又笑了,「原來的計劃是捉到獵物後到蘇澳轉機返回,你知道為什麼總部突然要求我們直奔山裡改乘直升機么?」
「因為A國已經在宜蘭登陸,蘇澳機場隨時會失守。獵物是叛軍二號人物,不能再落入敵軍手中。」
「這是個原因,還有另一個原因。前天上午機要員給我的那份密電還記得不?」
「是藍色,」蔣雲心中一緊,思緒飛速折回數年前的緬北叢林…….當年,「援緬918工程第4勘測組」的指揮官王飛雲也收到過一份藍色密令,此後,有一名戰友便從蔣雲的視野中消失了。聽說,那次任務之後,那位戰友因犯有武器裝備遺充罪被判入獄一年。蔣雲還為此簽了一份絕密協議,協議要求他忘記那位戰友的名字……這個疑團在蔣雲的心頭已經埋藏了四年之久。
胡安款款說道:「密電要求我們儘快返回北京接受一項新的絕密任務,所以原來途經蘇澳機場中轉的計劃取消了。新任務不是二部下達的,而是與『血鳥』部隊有關。」
「總政『血鳥」部隊?」蔣雲一驚,他太熟悉這個代號了。四年前,他正式加入了總參二部,來到現在這支即赫赫有名又名不經傳的特種部隊里。部隊經常與一支名義上隸屬於總政治部保衛部、代號為「血鳥」的部隊做對抗演練,演練的內容往往很簡單:部隊保護要人時,「血鳥」則要「刺殺」此要人;或者部隊押送要人時,「血鳥」則營救此要人。每一次演練,「血鳥」部隊都只出一個人,有時候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有時候甚至是一個少女……
「密令要求我選定幾個人,到J國境內營救一名特工。任務的總指揮就是『血鳥』部隊的指揮官鱷魚將軍。」
「這就怪了,『血鳥』就是幹這種事的,為什麼反倒要讓我們去?」
「這你就錯了。『血鳥』的性質說明白了就是殺手,向來都是單人行動,講究行動隱秘、不留痕迹,不成功便成仁。而這次任務卻是要深入重兵之地營救要員,其間免不了要激戰一番,只有超人才有可能單獨達成目標。以分隊級別在敵後實施滲透作戰任務,我們才是頭號王牌。只不過,這項任務的性質屬於總政治部的工作範圍,所以總指揮是他們,行動則是我們。」
「不知道要營救的是什麼大人物。」
「不知道,回北京就知道了。」
胡安起身,雨點越來越大,砸在身上撲撲作響。他看著隊員們正將被麻醉后的「獵物」塞進隱藏處,堅定地說道:「現在最緊要的是儘快消失擋路虎,先把手上這位大人物送回北京再說,準備戰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