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暗渡陳倉

（一）

雪花輕拂著因陣陣凄婉厲防空警報而寥落沉寂的街市，鳥下駐口從第八區的指揮車裡探出身子,打了一個呵欠，頗為滿意地側耳傾聽警報遠去后空氣中殘留的餘音。

中國農曆大年三十晚8時11分，警視廳下屬的各街區基層警員全部出動，按轄區逐戶登門檢查戰防設施，為防止引起恐慌，命令還要求執行入戶檢查的警員們：「明查暗訪，不得攜帶槍支」。另一方面，警視總部及京東各分局的應急機動單位則悄悄地進入了緊急戰備待命狀態，荷槍實彈，嚴陣以待，從鄰近各縣調撥過來的應急機動單位被加強到唐人街區域內各要害地點，以陸上自衛隊第一師為主的後備防暴部隊改乘消防車、救護車進入市區，以配合警方防止已經關著門過大年的華人、華裔發生「有預謀的騷亂」。參於這一系列行動的絕大多數警察們並不知道如此勞師動眾只是為了捉住一個名叫「太行溪」的華人女子，他們只知道一系列的命令都出自國家安全委員會首都反恐怖指揮中心。事實上，連警察廳警備局的頭頭們都不知道，是外務三課里一個小小的系長通過內閣官方長官間接地策劃並指揮著這次行動。

在板田少室的原定策略中，本來沒有這次行動，他自己也沒有想過要搞出這麼一件可能會鬧得滿城風雨、朝野震動的大事，區區一個「太行溪」並不足以令整個京東市如臨大敵，J國的重量級政要、久浸宦海的內閣官房長官佐島森陽更不會輕易地因此作出如此強烈的反應。

事情緣由得追溯到昨天夜裡。

（二）

就在板田少室巧妙地說服鳥下駐口加入433號令執行機構后不久，遠在沖繩島一隅的自衛隊情報部隊某遠程監聽站意外地截獲了一份特別的電文。從電滋波發射方向與能量衰減特徵上推斷，它極有可能來自中國北京，電文內容的密碼破譯難度係數遠遠超出了往常，這引起了軍情高層的極大關注。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裡，軍情部門便迅速地召集了國內最優秀的密碼破譯進駐防衛省總部大樓，配備最好的超級計算，調用最高級別的相關歷史存檔資料庫，全力破譯。

專家小組最終不負重望，以極高的效率破譯出電文內容，並通過了苛刻的驗證標準，第一時間直接送交內閣情報調查室。

電文的內容令內調室長及其幕僚大為震驚。

「任、陳：鑒於J國敵後工作的滯后狀態，以及你部於C日提出的意見，現回復如下。一、同意你部於C日提出的斥巨資激活第三方殺手的提案，儘快消滅A國『寡婦』組織殘餘，務必剷除其一號首腦，將該部與A國敵特聯手勾結的可能性扼殺在搖籃中；二、行動發起前應設法處決村上部的三名我軍敗類，打擊敵特機關囂張氣焰；三、此外，你部可適當利用海外統戰工作的既得成果，伺機擴大戰果，鼓舞我方士氣；四、行動若取得成功，在你部核心尚存的前提下，應全面轉入休眠狀態，重新積蓄力量以待日後發揮更大作用，不宜撤回。王、何。E日。」

很顯然，這份電文透露了幾個重要信息：

首先，A國竟然早就在盟方J國的眼底下長期安插了釘子，這顆名為『寡婦』的釘子也是中國人的肉中刺，竊取J國情報的同時也一直制約著中國駐J國境內諜報機關的發展。

其次，『寡婦『在某種未明力量的攻擊下遭受過打擊，損失嚴重，但其核心尚存，並有可能已經對A國主人失去了信任，有意轉向與J國合作，共同對付中國人。其一號首腦還在境內，可能是在京東市，此人將會被中國斥巨資僱用的『第三方殺手』所殺，既然有「一號」，從電文的口吻上看，這個『第三方殺手』要辦成這件事幾乎易如反掌——殺手和被殺者必定相識，且關係密切。另外，既然有「一號首腦」一說，必定還有「二號」、「三號」或更多同級別首腦存在。

另外，受命單位要在行動之前解決掉內閣情報調查室中國課高級顧問組裡的三名重量級中國敗類，還將煽動利用龐大的J國華人社會，製造更大的混亂。

最後，中國人對消滅「『寡婦『殘餘」抱有很大的決心，勢在必行。由於『寡婦』的存在，中國駐J國諜報機關正面臨著某種嚴峻的情況，其高層急欲打破困境，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苛刻地要求他們不成功便成仁，一旦成功了還不能撤回，必須憚盡竭力，背水一戰。

由此可見，文中的『寡婦『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如果他們能夠被J國所用，必定能夠發揮難以想像的巨大作用。

譯電內容、分析結論以及應對建議即刻上報到內閣情報調查室的主管內閣大臣——官房長官佐島森陽。很快，在佐島森陽的授意及有力支持下，恰巧也在跟進「寡婦」這條線的第433號特別令委任執行官、警備局外務三課里那個深藏不露的系長板田少室迅速做出了反應，在具有一定預想性和契合度的原有策略的基礎上，間接而有效地導演起一場「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間諜爭奪戰。

於是，因防空警報而冷清下來的京東街頭便悄悄地出現了這一幕幕。

（三）

雪停了，吝嗇的蒼穹撥開重重迷霧，明月初現端倪。

鳥下駐口從冰冷的大衣袖口裡伸出凍僵雙手，喘著粗氣搓了又搓。他一點都不著急。京東很大，要挖出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幸運的是，現在舉國上下正處於戰爭狀態，拉一拉防空警報便可順利地清空街頭，再來個理由充分的「逐戶檢查戰防設施」，原本不可能的事也只有時間的問題了。

運載指揮艙的是一輛塗著路政標誌的卡車，停在街道一側，三、四個身著交通警察、路政部門制服的人在一邊搭了幾架簡易摺疊椅，喝茶聊天，似在等候其它趕來出工的同事。距指揮車不遠，不見眼的角落，停靠著一輛家用型麵包車，車窗緊閉，檔風玻璃上帖著罰單，司機不知去向，其內卻暗藏著五名全副武裝的SAT特警，由於光線甚暗，如不走近仔細觀察是發現不了的。在整個京東市區，類似暗藏玄機的麵包車一共有九輛，分置各處。除此之外，警視廳下轄的幾輛中型警用直升機也在預定起飛位置上加滿了油，機械師每隔一段時間就啟動引擎預熱。

與搜捕行動的總指揮、掌握全市警力及配合軍力的警視廳長官相比，鳥下駐口實在微不足道，但他所扮演的卻是重頭戲導演的角色，毫不誇張地說，整個J國首都最為精銳的特警精英的調動權都集中於他一人之手。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這得感謝板田少室，以及那位站在他身後、權傾朝野的內閣官方長官佐島森陽。

鳥下駐口不禁飄飄然了。

（四）

清冷的月色撒落在雪后晶瑩剔透的庭院內外，一名巡警將摩托車停靠在圍牆下，按響了門鈴。

「四郎，在家嗎？」

他對著傳話器連喊幾聲，卻沒有一點反應。心裡有點緊張了，不由自主地將腦海里的那張照片找出來認真的過了一遍，按了按腰間的警棍和對講機，心裡咒罵道：「該死，那女煞星不會正好在裡面吧，我可怎麼辦。」

「冷靜，冷靜。進去后檢查一下戰防設施就出來，如果有什麼不對也要出了門后再呼叫總部，」如此思量著，他稍稍有些安心了。

門吱地打開，露出那付熟悉的令許多正常男人為之神魂顛倒的面孔。

「啊！是揚子小姐親自開的門，真榮幸，」他喜出望外，摘下帽子欠身哈腰，不失時機地拿出事先準備好的DVD碟封面，恭恭敬敬地遞上前，「又勞煩您了，新來一位同事，非要您的簽名可。」

「快進來坐吧,雪停了,怪冷的,」一井揚子似乎懷有心事,面色不太好,儘管如此,口吻卻很懇切.

「哈依,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巡警受寵若驚地進了門.

揚子裹緊了那身名貴的毛大衣,一路引進客廳,一邊佯佯說道:「上午接到通知,哥哥就把地下室仔細地查了一遍,防火通風設備都還正常.」

「那是,四郎做事向來認真,街坊們都讚不絕口的,」巡警順勢誇耀道,這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唉,以後我再不能出片子了,」揚子先請巡警坐下,自己才微躬下身,席地坐下,擺好小杯,又從茶几上端過熱氣騰騰的檀香木茶壺,彬彬有禮得彷彿已若兩人.

巡警連忙將杯子推向前,接了小半杯,頗為仔細地含了一口,慢慢咽下,這才問道:」為什麼?」

揚子低著頭在DVD封面上籤上名字,」還沒那事時,姐夫就非讓我回來上學,還讓外面的朋友跟那些影視公司都打了招呼,」她揚起眉頭,陰陽怪氣道,」姐夫真是有能耐吶,人還在監獄里時,那些影視公司都不敢不買他的賬.這下好了,上次簽約的那一家主動上門來賠罪,說願意支付高倍的單方毀約金.姐姐還在時,姐夫哪裡敢抖出這些幕後背景,總是一派正經商的樣子.哼!」

「真是可惜,不過上上學也好,上學也好.您也不用太擔心,南中先生可能是想回家看看和子,一定是心急了,監獄里的日子不好過,做父親的也難免急火攻心.」

「鬼知道他跑出來又是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說他都跑出來好幾天了,怎麼就不回家來看看和子呢?他不是很有能耐么,還怕你們在家裡等著捉他不成?嗨,不說了.現在的報紙也是弄得人心惶惶的,我也沒心思想那些了.家裡難得來處得好的客人,您就多坐一會吧.」

「哈依!十分榮幸.呃?四郎呢?」

「陪爺爺去醫院複查了.您也知道,爺爺一到雪天就犯那毛病.保姆也辭職了,現在兵荒馬亂的,誰還老往外跑啊,她家裡也有孩子要照顧.」

「揚子小姐真不容易啊,夫人的重擔又落到您身上了.憑心而論,一些時間不見,揚子小姐成熟多了,更有魅力啦!」

「呀,真的嗎?謝謝.」

「哎喲,我要是說了假話,出門就丟飯碗.」

「哎呀,不要說那麼不吉利的話啦.真的謝謝你,聊了聊心情好了許多,來,這是我剛學會泡的茶,多來一杯.」

「哈依,揚子小姐真是多才多藝,連夫人的拿手好戲都學到了.哎,小可憐兒呢?」

「在裡面睡著了,哄了半天才不哭的,雙親都不在身邊,一入夜就哭得好凶,跟四郎還好些,我一抱過來她就鬧了……」

「真是可憐……」

「呀,差點誤了正事,您快去地下室看看吧.哥哥笨手笨腳的,說不定哪裡還有」

「哈依!」

巡警立馬起身,整了整衣裝,一付例行公事作派.

揚子拉開地下室門時突然轉過頭來,吐吐舌頭,嬌媚一笑道:」說不定姐夫就藏在裡面哦,您可要小心了.」

巡警心中一緊:只顧著那女煞星,倒忘了這家人還有個越獄潛逃的南中車常.

「哎呀,開玩笑的啦,那麼緊張?」

「那個……不是,讓揚子小姐見笑了你看我都沒帶槍的,要是南中先生真躲在裡面我也只好裝作不知道了,哈哈,哈哈.」

(五)

地下室並不大，除了一些儲藏的乾糧和水外，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況且這些檢查的目標也並非「戰防設施」，而是警視廳下大力氣追捕的那個女人。巡警例行公事地看了看滅火器、通風口后就回到了客廳。

人呢？巡警回到客廳，茶具擺放如初，卻不見一井揚子的人影。

「揚子小姐？」他喚了一聲，沒回應，心想：一定去照看小可憐兒了。

巡警站出客廳向亮著燈的西屋方向喊了一聲，「揚子小姐，我還要到下一戶去，這就告辭了」，依然沒有回應，庭院里突然靜得有點嚇人。他下意識地撥開對講機的通話開關，摘下警棍，一邊祈禱著一邊向西屋移步。

啊——和子！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雪后的寧靜。是從西屋裡傳出來的！

巡警一箭步上前，破門而入。

揚子整個人兒像一顆木樁似地釘在那裡，兩隻眼正失神地瞪著那張嬰兒床。是空的，只有一張剛換下的尿布。

南中和子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