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心慌意亂,玩得一手好計謀(1)
半個小時后。
趙先生經搶救終於醒過來了。
冷梟板著臉沒有說話,卻對醫生使了個眼色,然後率先走出了病房。
見狀,寶柒也跟了出去。
經過仔細詢問醫生,他們得知趙先生病情並非完全沒有治療的可能。就算不能徹底治癒,經過治療再活上幾年、十來年不會有什麼問題。
只不過,手術的治療費用太高。他本人坐了十幾年的牢,在臨海漁村也沒有什麼收入,根本就無力去支付這筆治療費用。
當然,錢是一個方面。
事實上,寶柒心裡清楚,自己其實沒有救助趙先生的義務。然而,此時此刻,向來視錢財如生命的她,卻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一個她敬重過的生命悄然逝去。
她靜靜地看著冷梟,目光淺眯起來。
冷梟也看著他,抿著唇沒有說話。
她抬起手,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二叔……」
幾乎同時,冷梟就像早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一樣,一把將她攬了過來,沉聲告訴她。
「我會安排。」
「走吧,進去,告訴趙先生這個好消息。」
說完,她就要轉身,卻被冷梟拉住了胳膊。
冷梟目光涼涼地問:「你認為,趙先生是能接受我們恩惠的人嗎?」
趙先生?
愣了半天,寶柒想了想與趙先生交往的過程,搖了搖腦袋。她聲音低沉了幾分,「那該咋辦呀?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吧?」
眉目微斂,冷梟的腹稿早已打好。
「我會把治療費用委託給愛心基金會,讓基金會的負責人來跟他洽談。就當是社會救助,他不欠我們,會更加心安地接受治療。」
這,老狐狸啊。
寶柒撇了撇嘴,突然覺得唇角有些乾澀了。那些因為趙先生的暈厥而被打亂的思緒又被她重新拼湊了起來。
往事一件一件。她覺得,彷彿從開始到現在,一切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不管發生多大的事情,他永遠都胸有成竹,就連這種救人的突發性事故,這個男人也能面面俱到,無一疏漏。
然而……
在這個過程里,她腦子裡堆積的問號就越來越多了。
「二叔,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你能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嗎?不許隱瞞,更不許騙我。」
輕拍了一下她的小手,冷梟拉著她徑直坐到了病房門外的休息椅上,脊背往後靠在牆上,凌厲的神色淡了下來。
「問吧。」
面對心思縝密的冷梟,寶柒端正了身體,以便給自己增加氣勢,順帶能讓自己的言詞更加犀利。
清了兩下嗓子,她像審問犯人般,不疾不徐地問:「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是我爸爸的親生女兒的?」
「我猜的。」冷梟回答很快。
「猜的?」寶柒不信,「少扯了吧?這種事兒能莫名其妙地猜出來嗎?」
冷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閃動,沒有說得太仔細,「老頭子對你的態度,還有你母親對你的態度。一切都太可疑了,不是嗎?」
「是。」寶柒微微眯眼兒,「那猜測歸猜測,你什麼時候證實的?」
「在婦幼院的時候查血型。你是O型,而我和我哥都是AB型。」
寶柒點了點頭,這……算是說得過去。
靜默了好一會兒。
側眸望過去,寶柒的視線落在男人冷峻得讓人側目的臉上,又慢騰騰地問:「那你為啥當時不拆穿我?還配合著好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冷梟眸色一沉,「你若有事隱瞞,我又何必拆穿?」
舔了一下乾澀的唇,寶柒低了低頭,垂下的眼睫在燈光下,掠過一絲別樣的嫵媚,聲音極其淺淡,「那你告訴我。你為啥又能確定我姓……我和那個姓權的關係?難道,又是你猜的?」
「不是。」冷梟皺眉,回答得乾脆利索。
就在那次二零二軍工宿舍的火災事件發生后,游念汐逃亡不過半個小時。冷梟就派人搜查了游念汐在冷宅的住房。她自己的東西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卻查到好多游天良留下來,而游念汐又偏偏捨不得毀掉的東西。
在那些陳舊的東西里,除了有那份兒DNA親子鑒定書之外,還有游天良留下的一本管家日記。那個傢伙有一個習慣,喜歡把每天的工作都記錄下來。
其中關於寶鑲玉這段兒,他記錄的內容並不明顯,不過幾個大概他認為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關鍵詞兒,卻讓精明的冷梟感覺到了不尋常,對那件事兒生出了疑惑。
接下來,他開始對游天良和冷奎的死亡原因進行調查。通過調查,他得知了在游天良的車上做手腳的人竟然就是寶鑲玉。而且,那次直接引發冷奎死亡的煤氣爆炸和火災,也是因為寶鑲玉拉開的煤氣閥門……
就在他再進一步追查寶鑲玉為什麼要殺死游天良,或者說游天良和寶鑲玉之間究竟有什麼過節的時候……他震驚地查到了當年有人捕風捉影流傳過的一起「輪姦」事件。
各種證據拼湊到一起,其實他也僅僅只是猜測,並不敢確定那個輪姦事件的女主角就是寶鑲玉本人。畢竟事情過去得太久,權家又封鎖得太緊,知情者幾乎都沒有了。
就在這個時候,寶鑲玉因為寶柒的事情約見了他。
在那間茶館里,他抱著猜測和試探的態度,拋磚引玉地對寶鑲玉說出了那句讓她驚恐的話——「二十四年前,欺負了你的那幾個男人,你還有沒有一點印象?」
不料,完全不知道冷梟僅僅只是試探她的寶鑲玉,幾句話下去,她便親口承認了。
或者說,其實在她聽到那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來的吃驚,害怕,惶惑等等反應的時候,冷梟的心裡就已經坐實了這件事兒。
當然,那時的冷梟,無疑同樣震驚。
他萬萬沒有想到,寶鑲玉竟然經歷過那樣的事情。也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他覺得完全沒有了追究大哥死亡的必要。
一個女人,她已經夠苦了。
同樣,他也沒有料到,寶柒真會有那樣的身世和來歷。
因此,接下來的隱瞞,一直對她隱瞞著那些事,就是他對寶柒另外的一種呵護方式。要知道,一個被幾個男人輪姦所生的女兒,這樣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有勇氣接受的。更何況,寶柒本來就是一個心思極敏感的小女人,她若是知道了,心裡又會產生多少不好或者自輕的想法?
這件事,到他為止,基本上算是結束了。
不過,他雖然沒有向任何人說起,卻也留意上了。
再然後,他查到了權家。
接下來,為了證實寶柒的身世,他聯繫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權少皇,差人帶給他一根寶柒的頭髮……
結果,不言而喻。
而這些,就是他得知寶柒身世真相的全部經過。
他說完了,寶柒卻沉默了。
良久……
良久……
她微微抬起頭,一雙霧氣濃重的眼睛里,平添了一絲化不開的陰霾來,「二叔,也就是說,上次你故意讓我看到你文件櫃里的那些東西。其實並不是完整版?其中有刪節嘍?」
眉目冷了冷,冷梟點頭,沒有否認。
心裡一揪,寶柒腦子裡想到了一張帶著邪氣笑意的臉,那個竟然是她堂弟的男人,抿了抿唇,又問:「那麼,血狼……我師父他,他知道這件事兒嗎?」
冷梟搖了搖頭。
寶柒想到那天在鳥巢里,血狼提起他二伯時候的表情,她又自嘲地勾起了唇角,「換個方式問吧。血狼他知道他口中極其寵愛他的二伯……是一個那樣的人嗎?」
「他不知道。」冷梟眯眼,聲音冷冽。
「呵呵~猜到了。」寶柒反常地笑了,「那個權少皇……他又知道嗎?」
「他——?」冷梟頓了頓,點了一下頭,「他知道。」
權少皇他知道自己二伯做過這種事兒?
或者說,他知道自己二伯的為人如何,為什麼卻沒有告訴血狼?反而詭異地把血狼長年交給冷梟去帶,還逼他永遠在紅刺待著不許他請假,這其中又有什麼樣的邏輯關係?
寶柒猜不到。
不過這些,大概就是他們權家的事了,與她無關。
而她想要說的,卻是與冷家有關的。
「二叔,你想知道我爸死的時候……是怎麼回事兒嗎?」
苦苦隱瞞了那麼久,她今天突然有一種想要一吐為快的衝動。那種感覺翻上來了就壓不下去,好像如果她此刻不說出來,明兒就沒有機會說了一般地急切。
「你……說吧。」冷梟看著她的臉色,有些遲疑。
想到那件塵封近二十年的往事,寶柒的小臉兒突然變得紙片兒般蒼白。那天發生的事情,在她的心裡幾乎生了根,根又已經盤入了心臟了。一說,一拉,便揪扯得生痛不堪。
「那年我六歲,住在爸爸媽媽新婚時購買的房子里。那天,陽光真的好烈。我記得望天的時候,刺得眼睛都睜不開。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就躺在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里……手裡把玩著一個放大鏡……」
「他們呢?」
「他們在吵架,關在房間里吵,吵得很小聲我聽不見。我就聽到什麼男人,什麼女人……不一會兒,我聽到我媽哭著大吼了一聲——那咱們就一起去死好了。然後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我爸又在說了什麼……」
說到這裡停頓住,寶柒的目光眯了起來,眸底隱隱有了濕意,「再然後,屋子突然著火了,燃了起來,嘭的一聲響,我媽在驚叫,房子起火了,燒得很快……我很害怕,我大聲哭了起來跑過去打開房門……我看到爸爸抱著懷孕的媽媽跑出去了……而我也跑,可是我腿短,跑摔了,我看到他們跑了,我趴在地上大聲哭喊……
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死亡。
沒一會兒,爸爸又跑進來了,他抱我起來,用打濕的被子裹著我,對我說,閨女別怕,爸爸來了……火越來越大……那濃煙熏得我的頭好痛……我失去知覺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爸爸他就……就……沒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煤氣……那個年代的煤氣,遠遠不如現在這麼安全……」
寶柒說得眼睛都刺痛了起來。
她想哭,卻怎麼都哭不出來了。
有的時候,人在痛到了極點的時候,撕心裂肺般難受卻流不出半滴眼淚——那才是痛中之痛。
冷梟不吭聲,將她抱在自己懷裡,慢慢順著她的後背。
扯著他的袖子來擦了擦臉,寶柒的動作顯得有些孩子氣,「二叔,我後來一直在想,究竟是怎麼著的火……而我唯一能夠找到的解釋……兇器就是放大鏡,而我或許也是兇手之一,對不對?」
「不關你的事。」涼薄的唇線抿緊,冷梟順著她的頭髮,「你還記得,火從哪裡過來的嗎?」
吸了吸鼻子,寶柒搖頭,「記不得了,我一轉頭,好大的火……我不知道怎麼起的火,就聽到我媽的驚叫……肯定是我的放大鏡,對不對?」
「別想太多!」冷梟皺了皺眉頭,「不會是你。就算是因為那個放大鏡,你當年也不過才六歲,只是一個孩子。」
「呵~」詭異地笑了笑,寶柒從他懷裡撐起身來,「這些年,我也是這麼給自己找的借口,可是想到爸爸,我……,二叔,我爸他真的是一個好爸爸。」
隨著她斷斷續續地敘述,冷梟幾乎能夠想象得出來,當年她小小的樣子在著了大火的房子里喊著救命的樣子。
心裡一沉,他無聲地嘆息一下,抱緊了她的身體。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寶柒輕輕點頭,將腦袋靠在了他的懷裡,「二叔,以後有什麼事情,你都不要再騙我了好嗎,哪怕你是為了我好。也不要再騙我,好嗎?」
「嗯。」
「冷梟。」昂起頭來,她喚他的名字。
「嗯?」
默了默,她又輕聲兒喊,改了稱謂,「老公……」
「乖。別想太多。」
冷梟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低頭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蛋兒,沉默著抱緊了她。
他這個小媳婦兒,這一生,經歷得太多了。
等他們安排好一切,再回到冷宅的時候,新年的鐘聲剛剛敲響,在春節聯歡晚會萬年不變的音樂聲里,冷梟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寶柒,放輕鬆點。」
輕輕嗯了一聲,寶柒抬頭看著冷梟,心情複雜又酸澀。
新的一年到了。
她突然得知了這麼多的事情,又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
停好了車,兩個人牽著手一路穿過庭院,還沒有走近冷家主宅的客廳,就聽到冷老爺子爽朗又開心的笑聲。
很顯然,這老頭兒還在裡面逗大孫子玩呢。
聽到冷老爺子開懷的笑容,寶柒心裡僵硬掉了的某處,突然又軟化下去。
過年了。
新的來了,舊的必須要埋藏了吧?
察覺到她的臉色,冷梟低頭看她,「怎麼了?」
輕輕搖頭,她笑,「沒事兒了。」
「乖!」
冷梟捏捏她的手,推開了那扇有些沉重的冷家大門。屋裡的冷老爺子見到他們倆進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聲,將自己笑起來咧得很開的嘴巴,慢慢地收斂了起來。
「終於捨得回來了?哼!」
垂下頭,寶柒沒有吭聲兒。
冷梟扶她坐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爹,岔開了話題。
「孩子都聽話吧?」
一說到自家的寶貝兒們,冷老爺子的興奮勁兒又上頭了,笑眯眯地看向他懷裡的大孫子,得意地揚起了濃密的眉頭,「哼,能不聽話嗎?我的孫子,必定是最乖的……比你小子聽話多了。」
說完,他又自言自語地逗起了孩子。
「大鳥,小鳥,你們爸爸和媽媽回來嘍……快點兒,告訴他們,爺爺好不好?喜不喜歡爺爺呀?」
三個月大的孩子,他們哪兒會說話啊?
寶柒默了默,沒有吭聲兒。
孩子雖然不會說話,可機靈勁兒卻一點不少。尤其是小鳥,粉嫩的小嘴巴嘬著嘬著,眼神兒還真就往冷梟和寶柒的身上移了過來。
「哈哈——」一見此狀,冷老頭子開懷大笑起來,一下子把小鳥高高地舉起,晃悠著轉了兩圈兒,「小鳥真乖,快說,爺爺最好了,是不是?」
就在這時候,被他高舉著的小鳥,有一滴口水不太雅觀地滴落了下來,不偏不倚,正中冷老爺子的臉頰。
「喔唷!」
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老臉兒,冷老爺子作勢在他的小屁股上摸了一把,又大笑著去親他的小臉兒,「就你最會討爺爺的好了……」
寶柒哭笑不得。
小孩子都流口水流到他的臉上了,還是討他好了?
這老頭兒……
看著兩個兒子青黝黝的眸子,還有眨巴著不停的大眼睛,寶柒有些無奈地想「如果兩個孩子真和這老頭兒走得太近,將來不知道會被他給慣成什麼樣子。」
紈絝子弟怎麼練成的?
兩個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