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曾殺死過蚩尤、夸父的東方神獸應龍橫空出世
巫舞團
有莘不破很鬱悶。他本來想迅速結束掉邰城的事情,儘早趕到夏都去救江離,誰知道北狄的事情還沒解決,雒靈卻又出事了,直到現在還沒消息。
羿令符寬慰他說:「不必擔心,也許雒靈另有打算。」
「你叫我不擔心?昨日探子來報,北狄的大軍就在那十二連峰大陣外不遠處。」
「你覺得憑北狄能困住雒靈?」
「你不是說那個始均厲很厲害嗎?」
「始均厲確實很厲害,」羿令符道,「但留下雒靈卻也不容易。」
有莘不破想了想,說道:「若是平時我倒也不怎麼擔心,我們現在的修為,就算遇見四大宗師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但雒靈她畢竟懷孕了啊。要是打著打著,動了胎氣怎麼辦?」
羿令符笑道:「胎氣?沒那麼早吧。她的肚子都還不怎麼看得出來。再說心宿就在左近,不會放著雒靈不理的。」
「心宿?」有莘不破喜道,「她老人家在附近?我怎麼不知道!」因為雒靈的關係,有莘不破一直對獨蘇兒十分敬重。
羿令符道:「我也只是猜測。記得你去追都雄魁,當時我聽見一個聲音,對你有回護的意思。那個時刻,那種地方,能讓我察覺不到她藏身之處,又是那樣大的口氣,我猜應該就是心宿——她也有回護你的理由。若不是她,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莽莽撞撞地追來?」
「你是說這一路上她一直跟著我?」有莘不破大奇道,「我居然不知道!」
「那也沒什麼奇怪的。心宗素來行蹤詭異,在四宗之中向以神出鬼沒見長。再說你那時一門心思追趕血祖,可未必有心思理會旁的。」羿令符言語之間對心宗可就沒多少敬意了,然而也不像對血宗那樣厭惡。
「若是這樣我就放心多了。」有莘不破道,「你說會不會是雒靈的師父把她召去的?」
「有這個可能。」
桑谷雋比有莘不破更加鬱悶。
陸離洞事件以後,他自以為和燕其羽的關係已更進一步,甚至已經親密無間了。誰知道這一路走來,她卻一直對自己若即若離的。一開始,他還以為是為了在眾人面前避嫌。進了邰城以後,桑谷雋幾次在無人時悄悄去找燕其羽,每一次都被冷冰冰地擋了回來。此刻他心情極壞,已沒有心思去理會有莘不破和雒靈之間的彆扭了,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喝悶酒。
「桑兄,你怎麼在這裡?」
桑谷雋一回頭,見到了姬慶節。
「沒什麼,喝酒。」
「喝酒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
「這個地方怎麼了?」
「這……這裡是東城啊。」姬慶節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東城是一個半隔離的區域,大概佔據了邰城十分之一的地方。往來的商賈、外來的難民、三教九流等都聚集在這個地方。簡言之,這裡是比較正宗的邰人不很信任的人的聚居地。平時東城和其他區域倒也相處融洽,但一到戰時,這個地方就顯得有點曖昧。東城和其他區域之間還有一道城牆,這道城牆有一種象徵性意義也有實質性作用——它表明公劉並沒有把東城全部拋棄掉,但也有一定的戒心。
本來,有窮商隊進城也應該駐紮在這個地方的,這也是邰城眾長老的主張,但姬慶節和有莘不破、桑谷雋等人一見如故,力主有窮進駐主城,駐紮在內城旁邊。桑谷雋一時鬱悶,想找個見不到熟人的地方,憑著直覺就來到東城。他並不知道東城是個什麼概念,也沒興趣問,懶洋洋道:「哦。」
姬慶節在他旁邊坐下,也不說話,看著兩面剛剛揚起的旗子發獃。那兩面旗子,一面繪著石筍,一面繪著花苞。
一個人坐著再無聊也不覺得尷尬,兩個人坐著不說話可就有點窘迫了。桑谷雋怕姬慶節問起他不想說的事情,先開口道:「看什麼?」
「沒,沒什麼。」
「沒什麼?那兩面旗子是什麼來著?畫得好奇怪,好像,好像……一時說不上來。」
「那是巫舞團。」
「巫舞團?什麼東西來著?」
姬慶節想了想,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是一個巫師商人建立的行走團伍,團里養了很多巫……巫女。」
「巫女?養巫女來幹什麼?給人治病?」
「差不多。」姬慶節說,「治男人的病。」
「男人的病?我知道女人是有些我們男人沒有的病的,怎麼男人也有嗎?」
姬慶節被他問得見底,終於放開了,笑道:「就是男人,嗯,特別是單身男人鬱悶到實在不行的時候,可以到那裡解脫髮泄。」
「哦,」桑谷雋道,「還有這樣的好地方。你去過沒有?」
姬慶節的臉一下子有些發紅。
「幹嗎?」
「沒,我……去過。我十七歲開始,家父覺得我能獨當一面以後,就時不時地閉關,有時候是真閉關,有時候是假閉關。」
桑谷雋奇道:「假閉關?」
「嗯,他其實是出城去了,為了穩定人心,就宣稱閉關。」
「那這次……」
「這次是真的。」姬慶節繼續他原來的話題,「他每次閉關,我便成為整個邰城甚至是整個西北華族的領袖。唉,你想想,當時我才多大?雖然這幾年也歷練起來了,但壓力仍然大得要命。如果在和平時期也就算了,可是偏偏遇上北狄虎視眈眈的亂世。你想想,我一個決定,有時候就會影響成千上萬人的生死——像這次摯任氏的覆滅,還有申屠氏的傷亡,我都要負很大的責任。」
桑谷雋道:「你也不要太自責。這個世界的格局,本來就是各個國族之間的鬥爭與消長。每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聰明豪傑之士,都在努力地為本族謀利益。你努力,別人可能比你更加努力;你高明,別人也不差。族與族之間鬥爭的成敗,有時候不是個人的能力和願望所能決定的。」
「我知道。可我總覺得很多事情我能做得更好。」
桑谷雋笑道:「你要是老這樣想,遲早會出問題。」
「嗯,這個我也知道。」姬慶節說,「我常常想盡各種辦法去排遣,但有時候那種揪心揪肺的感覺……你懂不懂?」
「知道。」桑谷雋嘆息了一聲。雖然國家的事務和愛情是不同的,但所引發的後遺症,有時候也有相通之處。「這種不是痛苦的痛苦,有時候不但自己無法排解,而且,而且……而且不足為外人道。」
「說得好。」姬慶節說,「就算是最親近的父親、最信任的朋友,也有些說不出口或不願意說的話。而我站在這個位置上,更是連痛苦鬱悶都不能放在臉上,每天都要表現得很開心、很自信,這樣才能讓我的臣民們安心。」
「我雖然也是巴國的王子,可從沒理過事,父親也還沒給我什麼擔子,在這方面倒還沒有很深的體會。」桑谷雋嘆道,「不過我終於明白不破為什麼要離家出走了。他所面對的壓力,比我們都大得多。而他的性子,偏偏又比我們放縱十倍。」
「不破?」姬慶節奇道,「有莘兄有比我們更大的擔子?」
桑谷雋笑道:「他沒跟你提起過他的身世是吧?也是,他從來不願提起。我也是從旁人言語的蛛絲馬跡中了解到的。」
「身世?是指要復興有莘氏嗎?」
「不是。」桑谷雋道,「比這個還要麻煩十倍。」
姬慶節思慮良久,卻無答案,搖了搖頭道:「如果是什麼秘密的話,你不說也無妨,我理解的。」
「也不算什麼秘密了。」桑谷雋道,「既然連念念不忘要致不破於死地的都雄魁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瞞著別人又有什麼意義?更何況,你又是我們的朋友。」他頓了頓,望著東方的天空:「有莘不破不是有莘氏子孫,確切來說,他是有莘氏的外孫。」
「外孫?」
「嗯。是的,他是后契的嫡系,商王成湯的孫子,那個國族的指定繼承人。」
這輕輕的一句話,卻如天際的轟雷閃電,雖然遠在西陲,但姬慶節也明白有莘不破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麼。過了好久,他才消化掉這個事實。姬慶節嘆了一口氣,卻不說什麼。
「對了,」桑谷雋說,「你剛才為什麼突然跟我聊起令尊閉關的事情來著?」
姬慶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我只是想說,我去那裡是有理由的。」
「那裡?」
「嗯,是這樣的,有一次我偶然聽見有巫舞團這種地方,那段時間又實在是太難受了,就偷偷去那裡了。」
桑谷雋道:「那個地方既然能幫我們減輕壓力,去就去了,幹嗎還要偷偷地去?」
姬慶節正不知如何回答,桑谷雋道:「喏,你看,申屠畔不也進去減輕壓力了嗎?」
姬慶節一愣,果然看見申屠畔閃進了巫舞團的帳篷。桑谷雋選擇這個地方喝酒的本意是為了避免被人打擾,因此這個地方相對來說頗為隱僻,姬慶節見到他純屬偶然。因而此刻他們倆看見申屠畔進了巫舞團,申屠畔卻沒見到他們。
桑谷雋笑道:「你們邰人做事怎麼都喜歡偷偷摸摸的,你看申屠畔那副賊樣!」
「不是的,這……」姬慶節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跟你說。不過,申屠大哥可是有家室的人,還去那種地方,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紅牌蓮蓬
桑谷雋聽了姬慶節的話,笑著道:「有家室的人幹嗎不能去那種地方啊?」
姬慶節苦笑道:「那裡……可都是女人啊。」
「女人,巫女本來就是女人啊。啊!難道……」桑谷雋張大了嘴巴,姬慶節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桑谷雋「哈」了一聲,揍了姬慶節一拳:「好你個小子,哈哈,看來人模人樣的,居然去那種地方。哈哈,讓你老爸知道,看不打斷你的腿!」
姬慶節紅著臉道:「我……我說過有原因的。」
桑谷雋笑道:「原來搞了那麼多的鋪墊,就是為了這句話啊。嗯,話說回來,你老爸知道這個巫舞團的存在嗎?」兩個男人一旦連這種話題也聊起來,通常私底下都會變得親熱無比。桑谷雋這時和姬慶節說話,言語間也親密了三分。
姬慶節道:「自然知道。」
「那他老人家就這樣容許這個團伍的存在?不怕它教壞你們邰人的……哈哈,教壞你們邰人的良家少年?」
姬慶節紅了一會臉,咳嗽兩聲,勉強正色道:「家父說,這種事情不能任它泛濫,但也不能堵死。何況這個巫舞團也還不算過分。裡面的巫女也不是肆無忌憚地……做那個事情。」
「那是偷偷摸摸的了?」
「不是。其實……」姬慶節小聲道,「其實女人幫男人解決,有時候不需要進行得很徹底的。」
「我懂了。」桑谷雋道,「就是……就是用一些手段,是不是?」
姬慶節嘆了一聲,點了點頭。
桑谷雋奇道:「你嘆氣幹什麼?」
「我……唉,這些巫女在普通人家眼裡名聲不好,但其實,其實她們也有她們的苦衷,特別是有些女孩子,心地並不壞。」
桑谷雋眨著眼看他:「你幹嗎這麼為她們辯護?難道……那裡有你喜歡的……女孩子?」
姬慶節猶豫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天!」桑谷雋道,「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居然能迷倒我們的稷后王子!」
姬慶節嘆道:「其實,她也不算很漂亮,甚至很一般啦。不過有她在身邊,我總能很快地放鬆下來。而且,我相信她其實是那種……那種雖然處淤泥,而不染塵垢的人。」
桑谷雋道:「我不想打擊你,可你認為有可能嗎?在那種地方。」
「至少,」姬慶節道,「她的心是乾淨的。」
桑谷雋喝了一口酒,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姬慶節伸手接過他的酒瓶,喝了一口,傳回給他。兩個男人不說話,你一口我一口地悶喝。
桑谷雋突然道:「我突然想去……放鬆一下。」
姬慶節道:「哦。」
「要不要一起去?」
姬慶節搖頭道:「現在是非常時期,我怎麼可以進去?就算我不顧及我的身份,也要顧及我的責任。」
「那萬一我遇上她,你……會不會介意?」
姬慶節出了一會神,道:「如果你遇見她,幫我問問她的意思。」
「意思?」
「嗯。」姬慶節道,「如果她也有一樣的心意,那我……我就算冒著被父親打死的危險,也敢跟父親提這件事。但我不知道她的意思。」
「你幹嗎不直接去問她?」
姬慶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站了起來,輕聲道:「她叫蓮蓬。」說完轉身離去。
桑谷雋目送他的背影,喃喃道:「蓮蓬,蓮蓬,你可知道我們這些王公子弟,其實比你更沒自由……」一仰脖子,把酒喝光了,借著酒氣大搖大擺地向那兩面旗子走了過去。走了幾步,想了想,一矮身子,還是走向側門,低著頭躥了進去。
姚槐正在接見他今天最重要的客人,突然有人敲門。
「怎麼回事?富貴?」
門開了半邊,他兒子姚富貴側身進來。姚槐的客人馬上面向里壁,似乎連姚槐的兒子也不願意見。
「爸爸,有個羊祜,居然點名要見蓮蓬。」
「去!不是說了嗎,除了那個人再來,否則蓮蓬誰也不見。」
「可奶媽說那個人有些來頭,要不要你出去看看?」
「來頭?」姚槐搖頭道,「我這裡有更要緊的事情,你讓奶媽去穩住人,能糊弄過去就糊弄過去。」
姚富貴出去后,姚槐的客人才轉過身來,問道:「一個巫妓,幹嗎守得這麼嚴?是你手底下的紅牌嗎?」
「紅牌?」姚槐笑道,「什麼紅牌!粗女人一個。」
「那幹嗎這麼看重?難道你想讓她做你媳婦?」
姚槐笑道:「這女人平平無奇,但不知為何,卻把一個要人給迷住了。那要人來過一次,底下的人沒看破他的身份,隨便撥了蓮蓬去服侍。那人離開的時候被我無意中窺見他的真面目,嚇得我半死!我還以為我這裡事發了呢!後來那要人竟然又來第二次,我不敢見他,讓奶媽派了我手底下最聰明漂亮的舞妓去服侍他,誰知道他看不上,仍然點了蓮蓬。我當時就留意了,一開始還以為蓮蓬把我賣了,不過暗中察看端倪,卻又不像。後來那人又來了兩次,兩次都要蓮蓬服侍,我這才知道,嘿,那小子竟然是迷上了蓮蓬!從那以後我就把這小妞收藏好,除了那人再來,否則誰也不讓碰。」
那客人道:「究竟是什麼要人讓你這樣看重?」
姚槐笑道:「這個不忙,咱們說正事要緊。」正要說回「正事」,突然腳下微震,驚道:「地震嗎?」但只震了兩震卻沒下文。正放下心來,門口又響起敲門聲。姚槐臉色一沉:「又幹嗎?」
門外姚富貴道:「奶媽說了,這人很奇怪,最好爹爹你去相一相。」
姚槐回頭望了他的客人一眼,見他的客人也點了點頭,才道:「你穩住他,我就來。」
姚富貴才走,姚槐道:「那您先坐坐?」
「不,我也想去看看。有辦法讓我偷偷瞄上一眼嗎?」
「這個……」
「我怕是有窮的人。那你可不認得。」
姚槐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好吧。」
桑谷雋有些不自然地坐在這座小帳篷中。
他並沒有露富,但迎接他的老女人一看到他那領天蠶絲袍馬上擺上一張笑臉,把他請到最上等的帳篷中款待。桑谷雋不懂得這風月場所的情調,坐下就問:「是不是有個叫蓮蓬的?」
那老女人一聽這個名字,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知道有異,一邊笑著應付,使喚了個上等巫妓傍著桑谷雋,自己借了個理由出來,讓姚富貴去知會姚槐。得了姚槐的回應后,才回帳給桑谷雋賠笑:「蓮蓬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
她又使了個眼色,旁邊兩個巫妓忙獻殷勤。桑谷雋被弄得手足無措,他不是不沾女色的君子,卻也不是好壞全收的貨櫃桶,被擺弄得煩了,鼻孔中哼了兩聲,哼一聲,大地便震一下。那老女人也是見過些世面的,心中嚇了一大跳,暗示兩個巫妓收斂收斂,隨即又讓姚富貴去請他父親。
沒片刻姚槐抱著肚子笑吟吟走進來賠罪。桑谷雋也不好發作,只是又點名要見蓮蓬。
姚槐道:「是,是!」他看不出桑谷雋的深淺,託了個模稜兩可的話:「蓮蓬可是我們團里頂級的巫女,我們團里誰也指不動她,我這就去請她,還請公子海涵稍候。」
退了出去,閃進一個小隔間,隔間中似乎有人耳語,姚槐再度出來,臉上似乎有些變色,低聲吩咐姚富貴:「趕快叫蓮蓬進去服侍!」隨即又進了帳篷,臉上恭謹的神色比方才又多了十二分:「公子稍候,蓮蓬馬上就來,馬上就來!」
「知道了。」桑谷雋揮揮手,「你先出去。她來之前我想靜靜。」
姚槐哪敢違拗,哈腰退了出去。
桑谷雋哪會把這小小的巫舞團放在眼裡?雖然姚槐等人做了些小動作,他也懶得去猜測,而是躺在地氈上喝酒等候。
「頂級的巫妓嗎?不知美到什麼程度。雖然姬慶節說很平凡,但他既然看得上眼,總差不到哪裡去吧。當然,跟燕姑娘是沒辦法比的。」
正在出神,帳門掀起,掀門的是一雙大手,還沒見到人,先看到一雙大腳。桑谷雋皺了皺眉頭,隨即見到一個女人——身上打扮得雖然華麗,但那裝束卻似乎是臨時套在她身上的,她本身並無足以陪襯這身衣服的嬌俏,皮膚也有些粗糙,但五官倒還端正。
「大概是蓮蓬的丫鬟吧。」桑谷雋想,有些不悅地問道:「蓮蓬呢?怎麼還不來?」
那女人一怔,道:「蓮蓬?我就是蓮蓬啊。」
華族的叛徒
桑谷雋見到蓮蓬的樣子實在大吃一驚:就這女人,居然把姬慶節給迷住了!
說實在的,這女人也說不上醜陋,可是也實在太普通了些。
姬慶節的身份何等尊貴!他本身又何等優秀!一個巫妓居然能讓他不顧世俗的歧視愛上她,必然有十分過人之處,誰知一見之下,卻讓桑谷雋大為失望:這副容貌,就算她是天下共主的女兒,桑谷雋也為姬慶節感到委屈。
「你不是要找我嗎?怎麼卻是這副模樣?莫非找錯了人?」
「你真的是蓮蓬?你們團里有沒有另外一個叫蓮蓬的?」
那女人嘴角動了動,終於忍住沒有發作:「沒有。這團里只有我一個蓮蓬,蓮蓬又不是什麼好名字,這麼多人搶著要嗎?」
桑谷雋呃了兩聲,不知說什麼好。蓮蓬走近前來,除下袍子,隨即又脫了外衣。
「別,別!」桑谷雋跳了起來。如果是別的妓女,逢場作戲一場倒無所謂。如果這個女人真是姬慶節的心上人,他怎麼下得了手?
「你這人可真奇怪。」蓮蓬說,「我穿著外衣,怎麼作法?」
「作法?」
蓮蓬從帳篷中一個小柜子里取出一個香爐,焚了香,室內登時一陣清馨。
蓮蓬道:「你要我先幫你放鬆精神,還是放鬆肉體?」
桑谷雋從沒經歷過這些,訥訥道:「放鬆精神怎麼樣?放鬆肉體怎麼樣?」
蓮蓬道:「放鬆精神的話,我會念安眠咒,讓你好好睡上一覺。放鬆肉體的話,我會給你念狂歡咒,讓你發泄一下。」
桑谷雋心道:「狂歡咒多半和那個事有關。」便道:「安眠咒吧。」
「好。」蓮蓬在香爐前坐下,「來,你坐在我對面,用你覺得最輕鬆的姿勢坐著就行。」
桑谷雋心道:「不知會不會真的睡著。要是睡著了豈非任人魚肉?嗯,還是防範一點好。」暗運神通,在帳篷內壁布下一層透明的天蠶絲,不但形成了一個守護網,而且把內外的聲音也都隔絕了。
姚富貴聽從父親的指令,把蓮蓬送進了帳篷,心中卻不服氣,找到姚槐問道:「你不是說除了那個小子以外,不讓蓮蓬接任何客人了嗎?」
「混賬東西!」姚槐低聲罵道,「『小子』兩個字是你叫的?以後不管人前人後,不準對那個年輕人無禮。」
姚富貴不敢頂嘴。姚槐又道:「現在帳篷里那個年輕人,來頭更大!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要是能多攀上一個貴人,總是不錯。」
姚富貴不由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什麼貴人?」
姚槐揮了揮手:「出去吧,這事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的。」
他兒子懨懨出去以後,一直面向里壁的那個神秘客人道:「你不是效忠始均厲的嗎?怎麼現在又去攀那個巴國王子?難道你不知道這個姓桑的正幫助邰人和始均厲作對?」
姚槐笑道:「效忠?呵呵,始均厲大王我自然是要效忠的,可這並不妨礙我效忠巴國王子啊。你也不想想,巴國是什麼地位!天下八大方伯之一。而且和岌岌可危的姬家不同,桑家可是幾百年來一直興旺至今啊。聽說中原大亂了,可中原無論怎麼亂,也沒巴國的事情!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棵一定不會倒下的大樹,那麼就是巴國!這樣的大神,你就是讓我每天供在床頭拜我也願意啊。」
那客人冷笑了一聲道:「無恥!」
「無恥?哈哈。」姚槐壓低了聲音笑道,「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我不過是個地位卑微的龜公,向誰投誠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我家又沒族譜,雖然出生在邰人的部落里,冠了華夏的姓氏,可誰知道我身上有沒有蠻夷的血!說不定我祖父就是個北狄呢。嘿,倒是你,身為邰國十大部族之一的族長,血統純正的軒轅後裔,卻在這危急關頭背叛本族,到底誰更無恥呢,申屠畔族長?」
暗黑中的男人喘息著說不出話來:「不!不是,我不是!」
姚槐冷笑道:「不是?我最多是個奸商,是個小人,你申屠畔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不!」申屠畔不敢高聲,卻在極力抗拒著,「我不是的!至少,我不像你那樣,我不是為了自己……」
「好了好了。」姚槐突然發現自己話說得太多了,而且都是些不見得對自己有利的話,當下回口道,「我知道族長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不管怎麼樣,我們現在是坐在一條船上了。還是讓我們商量一下怎麼干好始均厲大王交代下來的事情吧。」
蓮蓬念起了咒語,桑谷雋不禁有些失望。蓮蓬的確是在催動安眠的巫術,她的咒語正試圖讓桑谷雋的大腦放鬆下來,這巫術和雒靈的心法倒也略有相通之處,但高下卻相去甚遠。就算是雒靈也未必能在正面對敵的情況下撼動桑谷雋的心神,蓮蓬這點咒語哪裡會有什麼作用?
桑谷雋又是一陣失望,他原來以為蓮蓬是有什麼獨特的絕技能令姬慶節沉溺,哪知道眼前這個女人的巫術也只有這種程度。
「你,還沒感到要睡嗎?」
桑谷雋苦笑著搖了搖頭。蓮蓬噓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氣餒:「唉,還是不行。」
「還是,你以前也失敗過?」
「嗯。」蓮蓬道,「對第一個客人就失敗了。」
桑谷雋眼睛一亮:第一個客人,莫非就是姬慶節?他小心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客人?」
「是一個富家公子吧。」蓮蓬說,「那天團里生意極好,那個男人穿著一身布衫進來。當時沒有別的人手,奶媽就臨時讓我裝扮一下去應付他。」
桑谷雋道:「既然是富家公子,幹嗎你們那個奶媽不好好招呼?」
「當時他不像有錢的樣子。」蓮蓬道,「我是後來才猜出來的。」
「猜出來?」
「是啊,」蓮蓬說道,「我原來在團里也就洗洗補補,做飯打雜。但接待過那個男人之後,團主對我的眼色就有些不一樣了。後來那個男人又來了一次,之後團主就對我好起來了。現在我住的、穿的、用的、吃的,都是全團最好的。活也不用干,除了那個男人,也不用接待別的客人。我猜團主的心思,大概那男人其實是個偷偷跑來我們這裡的富家子弟吧。要不然團主不會這樣費盡心思巴結他。」
桑谷雋心道:「這女人出身卑賤,但心裡倒很明白。」對蓮蓬便多了兩分好感。
「其實,」蓮蓬道,「你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吧?」
桑谷雋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蓮蓬道:「我猜就是。嗯,只是你為什麼會想到要點我?除了團里的人,沒幾個人會知道我的呀,我長得也不漂亮。」
桑谷雋道:「我聽一個朋友提起過你。」
「朋友……是他嗎?」
桑谷雋知道她說的是誰,卻裝糊塗:「你說誰?」
蓮蓬道:「他啊,雖然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是說你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嗯,」蓮蓬說,「其實他也是我唯一的客人。你想想,這裡個個女孩子都比我漂亮,沒毛病的話,誰會來點我?」
桑谷雋試探著問道:「你覺得那個男人怎麼樣?」
「不好。」蓮蓬回答得果斷異常。
桑谷雋大為驚奇:「不好?你說姬……那個男人不好?」
「他姓姬嗎?你果然是認識他的。」
桑谷雋抵不過,只得承認。
蓮蓬低頭想了一下,道:「我不是說他真的不好,而是……而是太好了。其實我也知道他的心意的,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你覺得你配不上他?」
「不是。」蓮蓬說,「我覺得,跟他在一起我終究不會快樂的。」
桑谷雋瞪著眼睛看著她:「不會快樂?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你……你不相信他的心意?」
「不是。」蓮蓬說,「我們地位差得太遠,生活的環境也差得太遠。我只是山坡上放養著的山羊,臟一點累一點都無所謂。但要把我圈在一個又陌生、又華貴的柵欄里,我只怕會生病。再說,他的家人朋友大概也會看我不慣吧,只怕會弄來很多尷尬。」
桑谷雋對這個女人不由得又看高了三分,卻仍忍不住道:「其實兩個人在一起,自己開心就好了,何必管這麼多呢?」
蓮蓬呵呵笑了起來,指著桑谷雋說:「你還沒成親吧?」
桑谷雋一怔:「你怎麼知道?」
蓮蓬說:「你若成親了,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
桑谷雋不由得道:「為什麼?」不知不覺中,他的思路已經開始被蓮蓬牽著走了。
蓮蓬不答,卻道:「你有沒有心上人?」
「嗯。」
「我猜啊,」蓮蓬說,「你一定摸不透她的心思。如果是她先喜歡你還好些,要是你追她,你這副不可依靠的樣子,小心她被人搶走。」
桑谷雋待了一會兒,說:「是我先喜歡她的,後來,我們好像好上了,可她……她太奇怪了,最近對我忽冷忽熱的。」不知什麼時候,桑谷雋竟對眼前這個女人多了幾分信任,連這種對親密戰友也說不出口的話也對她說出來了。
蓮蓬道:「好起來?好到什麼程度?」
「就是……」桑谷雋有些紅臉,「那個了。」
蓮蓬道:「你這麼害臊,莫不是她主動?」
「呃……是吧。」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蓮蓬說,「不過她大概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吧。如果她和你親熱之後並沒有變得很溫柔,那你可就得小心點了,說不定她根本沒把那件事情當回事。」
桑谷雋驚道:「那怎麼可以?」
蓮蓬道:「你啊,都多大了,怎麼想事情還孩子氣沒脫盡的樣子。你這個樣子,叫女孩子怎麼放心把下輩子交給你。」
「那……我該怎麼辦?」
誘餌
蓮蓬聽桑谷雋問「該怎麼辦」,不由得一笑。她的嘴略嫌大了一點,但此刻桑谷雋非但不覺得不好看,反而覺得她這笑容令人產生某種信任感。
「這……蓮蓬姐姐,到底該怎麼辦?」
「姐姐?我可不大敢當啊。」蓮蓬說,「這種事情,外人是很難插手的。總之,你要表現得沉穩點。」
「沉穩?」桑谷雋說,「怎麼樣才能表現得沉穩?」
蓮蓬道:「其實一個人實際是什麼樣子的,全都會在日常生活中流露出來。你要表現得沉穩,關鍵還是自己得真正地長大。」
桑谷雋道:「真正地長大……」
「希望那個女孩子還沒有心上人吧。」蓮蓬說,「那你的機會應該還很大。哎呀,香都焚光了。」
桑谷雋道:「焚光了就焚光了,再點一塊不就好了?」
「哎,你不懂得,我們這一行的規矩,香焚光了,就是接待結束了。再待下去,你就要多給錢。」
「給錢就給錢,有什麼了不起的。」突然,桑谷雋想起自己沒有帶錢,臉上一陣尷尬。
蓮蓬看著他,笑道:「沒帶錢?」
桑谷雋苦笑著點了點頭:「我很少帶著錢的。」
蓮蓬笑道:「你看你,出門也不長個心眼,叫人家女孩子怎麼信賴你?娼家最講究錢了,任你門第多高,沒有這東西,只怕馬上變臉把你掃地出門。」
「要不,我把這袍子先押在這裡。」
「那可多難看。」蓮蓬從自己的衣袋裡取出一個布包來,「給。」
「那怎麼行?」
「這些都是團主給我零花的,我平常也花不了那麼多。」蓮蓬說,「其實團主為什麼看得起我,我也猜出了一二。說到底,他還是想放長線釣大魚。你拿著,這點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卻省了一頓難堪。」
說著穿起外衣,披好袍子。桑谷雋心裡竟有一點不舍,道:「蓮蓬姐姐……」
蓮蓬笑道:「別叫我姐姐,我有多大啊,只怕比你還小些。」
「嗯。」桑谷雋說,「我們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嗎?」
「見我幹什麼?」
「不知道。」桑谷雋說:「跟你說說話,感覺很舒服。我終於知道小姬為什麼喜歡你了。」
蓮蓬眼光下垂,隨即搖頭說,「見到他跟他說,讓他不要再來了。」說完轉身出門,再無一點猶豫。
桑谷雋望著帳門,不知玄想了多久,這才起身,收了天蠶絲,邁步出門。門口那個老女人早已等候在那裡。桑谷雋手一丟,看也不看一眼地把整包錢丟給她,也不理會趕來恭維的姚槐,自顧自離去了。
姚槐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心中罵道:「這些公子哥兒可真難伺候!可就奇怪,蓮蓬那女人偏能搞定他們!這女人到底有什麼手段,以後可得留心留心。」
回到居所,申屠畔已經不告而別。姚槐心中不悅,但想始均厲所要的消息已經到手,這次的任務能交代過去了,便即釋懷。
申屠畔借著夜色從巫舞團的側門溜了出來,連轉幾個彎,直到回頭看不見那幾座帳篷了,才放慢腳步。
「你究竟在逃避什麼?」心裡有一個聲音問他。
「逃避?沒有,我只是不想被人發現罷了。」
「是嗎?但看起來卻不是這樣子。其實,是姚槐的那番話讓你不安,是吧?」
「不!不是。」
「你看不起姚槐,可現在卻和他做著一樣的事情!」
「不!不是的!我和他不同!我是迫不得已,而且,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的族人。」
「族人只不過是你的借口。」
「不,不是。我並不怕死,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族人就這樣滅絕!其實,如果不是我和北狄私下達成了協議,我們根本挨不到有莘不破的出現。而且有莘不破也完全是多管閑事,北狄的襲擊只是要讓我們不……那有莘不破就算不出現,北狄也會另外找個理由撤退的。」
「看來,你一點也沒有感激有莘不破的意思。」
「當然!我為什麼要感激他!不但他,就連公劉大人也根本不值得我們信任。沒錯,我們這些年似乎生活得越來越光明了,如果在不死人的情況下,我會選擇這種文明的生活的。可是不行啊。胡人們嫉妒我們,他們容不得我們這些文明人的存在。」
「所以為了活下去,你寧可和北狄私下達成協議,寧可選擇從文明人降格成野蠻人!」
「我!我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部族!我不要我的族人再流血了,人已經死得太多了。公劉大人從一開始就錯了。我們一直渾渾噩噩和胡人生活在一起不是很好嗎?他偏偏要搞出那麼多事情來,讓我們覺醒,讓我們懂得什麼所謂的文明!還要用這文明去同化蠻夷!想想就知道!蠻夷的族長們能容得下他嗎!」
「可是,如果公劉成功了呢?」
「成功?不可能成功的。始均厲的力量那麼強大……」
「可是,有窮商隊的出現,也許會改變整個力量對比。」
「有窮?他們才有多少人!」
「人數嗎?這是玄道縱橫的時代啊。決定力量對比的,並不是數量,而是高度!有窮商隊那幾個人的實力,你應該見識到了。他們那些人中,至少有三四個不在姬慶節之下,甚至足以和始均厲爭一日之雄長!有窮的出現,已經讓勝利向華族這邊傾斜了,你難道不是這樣認為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其實,你心裡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對嗎?」
「不!」
「不肯承認嗎?真是可笑啊。你為了避免敗亡而做了叛徒,誰知道到頭來勝利卻將落在自己的母族這邊,那你的背叛又算什麼?你的所謂苦心又成了什麼?笑話!對,變成一個滑稽的笑話!」
「不!不是的!始均厲不可能失敗的。」
「哦,是的。你必須幫助始均厲成功,否則你的背叛就變得沒有價值。可是……這還是你背叛的初衷嗎?」
申屠畔瘋狂地、無目的地逃跑著,突然跪倒在地面上。
「其實不管初衷是什麼,你已經沒有後路可以退了。你只能繼續走下去。」
「……可我……我能怎麼辦?」
「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第一步,是把礙事的人剔除出去。對,就是有窮那批人。你並不承認有莘不破是申屠氏的恩人,所以對你來說,出賣他們沒什麼,根本不必遭到良心的譴責,不是嗎?」
「出賣……有窮商隊?」
「對。出賣有窮商隊。只要有窮商隊消失了,那一切都會回歸到原先的樣子。讓公劉和始均厲在沒有外力介入的情況下,公平地決一勝負!然後,你再選擇其中的勝利者。」
「回歸原先的樣子……」
「總之,打破整個局面的,就是那從天而降的有窮商隊,只要他們消失,那麼命運就會重新走上正軌。」
「可,可是怎麼出賣他們呢?他們太強了,在他們面前,我根本就無反抗的餘地。」
「不是要你直接去對付他們,你只要把他們賣了,賣給始均厲。」
「可怎麼賣呢?」
「提前通知始均厲在十二連峰之外布下陷阱,再把他們引過去。」
「引過去……」
「對。設置陷阱的事情你可以完全不用理會,交給始均厲這邊。你只需要提供一個誘餌。」
「誘餌?什麼誘餌?有什麼誘餌能把有窮那群人引誘出去?」
「這個誘餌,當然必須是對有窮商隊來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有莘不破會不顧一切衝出去。但同時又必須是比較弱小的人,這樣你才有可能把人抓住。」
「可是,有窮有這樣的人嗎?」
突然間,申屠畔腦中閃過一個影像:那是一個看來很嬌弱的女孩子,在銅車中微微露出她清麗的臉龐——那個女人!
申屠畔想起來了,她似乎就是有莘不破的女人!叫什麼來著?雒靈!對。有莘不破介紹她的時候,那種語氣,沒錯,就是他的女人。她看起來很嬌弱,應該不難對付。可是,這樣重要的女人應該會受到有窮商隊嚴密的保護才對。
我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抓到她呢?
想到這裡,申屠畔心頭劇震:「我……我在想些什麼啊!難道我真的要親手削弱母族的優勢嗎?不,不行!如果是北狄佔據絕對優勢,我投降可以說是不得已,但現在華族已經有勝利的希望了,我不能這樣做!我,我要懸崖勒馬!」
「懸崖勒馬?」心裡那個聲音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始均厲一句話,就能讓你身敗名裂!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把有窮賣給北狄。那樣子就算邰城最後淪陷了,申屠氏一族也能在蠻夷中活下去——一切仍然會像你當初想的那樣!」
「不!不行!而且我也沒能力做到!有窮的守衛一定很嚴密,不可能無聲無息把對他們那麼重要的一個女人擄出來的。」
申屠畔拚命地抵抗著,驀地一抬頭,他當場就呆住了。
一個女人伏在不遠處。她的腳好像扭傷了,而且身子似乎很虛弱,看起來像是受到什麼咒語的禁制。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竟然就是銅車松抱中露出半邊臉的那個女人!有莘不破的女人!
雒靈!
進退兩不宜
這裡是東城一個很偏僻的所在,四處靜悄悄的,除了申屠畔和雒靈之外沒有第三個人影。可是,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申屠畔嘗試著問雒靈,「你怎麼會在這裡?有莘……有莘公子他們呢?」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仍然沒見到一個人。
雒靈抬頭望著他,似乎沒法說話,她的眼光似乎在向申屠畔求援。但申屠畔心中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誘惑著他:「不管她為什麼會在這裡,總之,現在是天賜良機!把她帶到姚槐那裡去!拿下她身上一件信物,然後算好時間,去告訴姬慶節自己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蛛絲馬跡!其他的事情,始均厲自然會有打算!」
「不!不可以!走了這一步,我就萬劫不復了。」
「不走這一步,你一樣萬劫不復!」
「可,可是……」
「成功就在眼前!那個本來萬難得到的獵物就在你的眼前了!只要你一伸手,對,一伸手就能改變整個西北的格局!」
「可是……」
「退一步,你就什麼都不是,甚至連做叛徒都嫌滑稽——哪有人背叛勝利者而去投靠失敗者的?可進一步,一切將回到正常的軌道,你將成為影響歷史的人物!」
申屠畔的面目逐漸猙獰起來,一步步向雒靈走去。
城牆上,燕其羽望著北方發獃。
「怎麼了?」問的人是羿令符。邰的一個將領告訴他又有一個女人站在城牆上,神情奇怪,他們不敢造次,又怕和上次一樣。羿令符得到姬慶節的轉告,前來探視。
「我的羽毛。」
「羽毛?」
「還記得我撕下來的羽毛嗎?」燕其羽撫摸著手中的一片白羽,羿令符知道這片羽毛是她的翅膀所化,「我是說,另一片。」
「我知道。」羿令符道,「在天山的時候,好像你說那片羽毛托著你弟弟飛向北方去了。可惜當時龍爪剛剛飛脫了力,你的元氣也耗損得太過厲害,都沒辦法追上去。」
「嗯。我記得那片羽毛是我交給你的。後來你又交給川穹了?」
「沒有。」羿令符道:「我交給了江離。因為當時我就要去對付仇皇,你知道的,江離是個可以信賴的人。而且,我臨走時有種預感,覺得把羽毛放在江離那裡比較合適。」
「嗯,你的預感應該沒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那羽毛確實陪伴在川穹身邊,在天山我們都感應到了,不是嗎?」燕其羽說,「而且……你還記得你邀我同行時說的話嗎?」
「你是指……」
「預感,你的另一個預感。」燕其羽道:「你說你覺得和你們同行,我會和川穹重逢。我想,你的這個預感也會變成現實的。」
「哦,」羿令符目光閃爍,「你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
「嗯,在北方!我的羽毛正在靠近。」燕其羽撫摸了一下後背已經合吻了的傷口,「或許明天,或後天,或許大後天,我們就能見到川穹——至少能見到我的白羽。」
羿令符沉思著,正想說什麼,突然騶吾躍了過來,它的背上,羋壓大聲叫嚷著:「羿哥哥,燕姐姐!出事了!出大事了!」
羿令符不為所動:「幹嗎這麼慌慌張張的,就算始均厲殺到城底下也用不著這樣。」
羋壓叫道:「始均厲算什麼東西!他殺到城底下,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還有什麼大事?」
「是雒靈姐姐出事了!」
「雒靈?她能出什麼事情?」
羋壓道:「具體情況不清楚,但申屠畔——就是不破哥哥道上救下來的那個部族的族長,在東城巡視的時候,遠遠看見兩個行蹤詭異的人把雒靈姐姐擄走了。」
羿令符冷笑道:「鬼話!」
「可是,他撿到了雒靈姐姐的衣角啊。」
「衣角?」
「嗯,他發現有異的時候趕了上去,只是隔得太遠了追不上,但卻在灌木上撿到了一片衣角。不破哥哥一看就臉色大變,應該沒錯。」
羿令符沉吟不語,羋壓叫道:「你快來覆翼小築商量一下吧,不破哥哥都快急死了!」
羿令符看了燕其羽一眼,燕其羽道:「我就不去了。你們幾個連仇皇大人都對付得了,天底下沒什麼你們做不到的。有什麼要幫忙的再吱個聲。」
「嗯,好。你也不要太著急,該重逢的,會重逢的。」說著他下了城,不慌不忙隨羋壓而去。
覆翼小築內,有莘不破暴跳如雷,桑谷雋在旁邊皺眉,姬慶節面有慚色。
有莘不破一見羿令符,衝上來叫道:「快!老大,把龍爪禿鷹放出去找人!」
羿令符哼了一聲,道:「急什麼!」
「你竟然說急什麼!」有莘不破吼道,「雒靈被人抓走了啊!」
羿令符冷笑道:「抓走?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這,這……申屠大哥,你來說。」
「是。」申屠畔言簡意賅,「我只遠遠看到三個背影,其中一個被人夾在腋下無法動彈,似乎遭受什麼禁制。距離有點遠,我追不上,只在地上撿到一塊衣角。」
羿令符不厭其煩地追問每個細節,申屠畔應對如流,沒有露出半分破綻。
「雒靈一定是中了什麼邪法。」有莘不破道,「一定是這樣的。」
「邪法?」羿令符冷笑道,「什麼邪法?對付你也許能打你個措手不及,對付雒靈!哼!」
「那你說,如果她沒出事,她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回來!」
羿令符道:「這我就說不準了。」
有莘不破怒道:「說不準!說不準!你也知道自己說不準,卻在這裡大言不慚,說什麼雒靈一定沒事!你,你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是銀環出了事,看你還能這麼洒脫!」
羿令符臉色一沉:「你瘋魔了嗎?在這裡胡說八道!」
有莘不破吼道:「總而言之,你不幫忙就算了,我自己去找!」說著便沖了出去。
羋壓叫道:「不破哥哥。」就要跟出去,卻被羿令符喝住:「你給我站住!」
羋壓道:「可是……」
羿令符道:「你傷勢還沒全好,別到處亂跑。在商隊離開邰城之前,不准你踏出城門半步!」
羋壓張了張嘴想抗議,可看到羿令符的臉色卻不敢說話。他見慣了這個男人冷著臉,卻還沒見過他黑著臉,心道:「羿哥哥好像很生氣,他現在的樣子好可怕,比仇皇還可怕。」
桑谷雋見羿令符喝住了羋壓,站起身來拍拍手道:「我去吧。」
羿令符點了點頭道:「好好看著他,別讓他亂來。我沒趕上來之前他要是想往北狄的大營闖,就用天蠶絲暗算,把他綁住!」
桑谷雋笑道:「暗算他嗎?那倒有趣得緊。」笑聲猶在,人已消失。
姬慶節吩咐申屠畔:「你會同南宮將軍,給我到東城好好搜索一遍,務必找出姦細!」
申屠畔答應著去了。
羿令符想起一事來:「這位申屠先生在東城看到雒靈,也是奉了姬兄的命令?」
「不是。」姬慶節道,「他是為了些私人事情去的,這個……當時桑兄也看見了。嗯,我們再談。」眼角有意無意看了羋壓一眼。
羿令符心道:「是羋壓不宜聽的事嗎?莫非是嫖娼?」便不再追問。
姬慶節又道:「邰城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真的好生過意不去。」
「這件事多半跟你、跟邰城都沒什麼關係。」羿令符道,「我不是寬慰你,而是覺得……這或許完全是我們幾個本身的問題,就算是外敵,多半也是我們惹來的。」
「羿兄為什麼這麼說?」
「嗯,我現在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且勿輕舉妄動,看看再說。」
「但雒靈姑娘……」
羿令符斷然道:「她不會有事的!不破他是關心則亂,嘿,亂到昏頭了!」
始均厲盯著伏在地面上的雒靈:「她?」
「沒錯。」達拉稟道,「根據姚槐傳來的消息,這女人就是那伙人首領的老婆。」
「哦?」始均厲用中原話道,「女人!抬起你的頭來。」
英雄出少年
雒靈伏在地上,壓根兒不理會始均厲的話。
「你是個啞巴?」
……
達拉上前道:「大王,要不要用點刑?」
始均厲沉吟半晌,道:「請大祭師。」
達拉怔了一怔,應命去了。
大帳中靜得出奇,雒靈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平凡」的狀態,甚至始均厲也沒察覺到她的危險性。對於自己現在的修為,雒靈很有自信,然而她很快就動搖了。
一個可怕的心聲正在靠近。那心聲不是在釋放一種威懾力,而是在搜索——就像雒靈一樣搜索周圍一切異樣的心聲。雒靈的心一沉:「是誰?好像是本門高手!這麼深邃的功力,除了師父,本門還有這樣的人?」她閉上了眼睛,連對外人心聲的探察也斷絕了。
「大祭師到!」
雒靈不敢看那個大祭師,微微睜開眼睛偷看始均厲的反應,只見他竟然也站了起來施禮。
「大王何事見召?」是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不是傳進人的耳朵,而是直接侵入每個人的心裡。
始均厲道:「達拉,你來說。」
「是。」達拉當下把雒靈的來歷和申屠畔所獻的計策一一道出。那大祭師道:「那姬慶節天縱英才,在後輩中已經是極其難得的高手了,年輕一輩中居然還有人能與他抗禮,而且一下子冒出了三四個,這麼多,這事情可不尋常。」
達拉道:「我們檢視過那叫有莘不破兩次出手留下的痕迹,確實非同小可。拉婆門,你和他們直接交過手的,你來說。」
那大祭師聽完拉婆門的講述,道:「法天象地、地崩山摧、巨靈之羽……嘿!果然個個大有來頭。這些年輕人突然聚集在這裡幹什麼?按理說,夏商交惡,中原大亂,他們應該沒餘力來理會這西北戰局才對。哼!不知道他們的師長來了沒有?」
大祭師慢慢向雒靈走來,道:「這女孩,就是會法天象地那個男子的女人?孩子,抬起頭來。」
「她在對我用心控!」雒靈心下大駭,不敢抵抗,抬起頭來,看到蒙面的黑紗中後面那雙十一月冬風般的眼睛。
「孩子,來,告訴我除了那三個少年之外你們還有什麼高手,告訴我他們都達到什麼境界了……」說著伸手向雒靈的額頭摸來。
這個舉措在其他人只有一眨眼工夫,在雒靈卻是漫長無比:「怎麼辦?現在就翻臉?我根本就不可能瞞過她!唉,動手吧。」雒靈就要出手,那大祭師突然停住,仰頭上望。
「大祭師,」達拉道,「怎麼了?」
「上面有人。」
「上面?」
那大祭師雙眼光芒暴漲,喝道:「下來!」
大帳外砰的一聲,有東西砸了下來,跟著是帳外一陣呼喝和雜亂的腳步聲。
達拉、拉婆門等北狄高手一齊沖了出去,始均厲和那大祭師也相繼出帳。雒靈輕輕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誰?嗯,不管了,且顧好自己。」有了個緩衝,她心中已有辦法。在大腦的淺層造出些或真或假的記憶,跟著把心靈深處給封鎖住了。「這樣子,如果她輕視我,或者能瞞過去。如果瞞不過,就趁她不備把她拉入我心靈的深淵。」
大帳外,四祭師、十幾個北狄將領、八百戎王親衛隊把帳前一人團團圍住,刀劍犀利,殺氣騰騰!大帳前,更有功力絕頂的始均厲和北狄的大祭師在。
而那個被重重圍困的人,披著一身粗粗製成的毛皮,眼若秋水,膚如春雪,手中拿著一片白羽,漂亮得男女不辨,怯生生站在包圍圈中,環顧四周,眼光落在那大祭師身上:「剛才是您叫我下來的嗎?」說的卻是中原言語。
那大祭師道:「不錯!」
「哦,你叫我下來有什麼事情嗎?」
達拉喝道:「大膽!敢對大祭師無禮!」
「大祭師……那是什麼?」
達拉正要呼喝,卻被那大祭師的眼神阻止。大祭師眼神閃了兩閃,要逼得這人下跪屈服,誰知道對方竟然靜立不動,心中一驚:「這人才幾歲,居然有這樣的修為!」喝道:「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知道。」那人撫摸了一下那根白雪般的羽毛,說,「是它帶我來的。唉,我飛了好久,有點口渴,能給我杯水喝嗎?」
始均厲皺了皺眉頭,北狄的一個族長拉婆門喝了一聲,下令擒拿。十六個衛兵挺戈上前,突然那大祭師道:「等等,又有人來了。」
這次卻是從邰城的方向飛來一個黑點,帶著一股颶風,不多時便來到北狄陣營的上空。拉婆門道:「弓箭手伺候。」
兩句話工夫,那個黑點已經飛到眾人頭頂,卻是一片芭蕉葉,葉上坐著一個女孩子,明眸短髮,見到包圍圈中之人,喜上眉梢:「川穹!弟弟,真的是你!」
「川穹……你在叫我嗎?我是你弟弟?」
「啊,川穹,你會說話。我是你姐姐燕其羽。」
「川穹……」少年喃喃道,「原來我叫川穹,我還有個姐姐,叫燕其羽……是啊,她座下的那片芭蕉葉,和我這片也會變成芭蕉葉的羽毛不正是一對嗎?」
達拉上前低聲向始均厲和那大祭師稟道:「根據前方情報,上面這女的也是有窮的人。」
始均厲頷首道:「既然如此,先拿下再說!」
十個衛士向川穹衝來,燕其羽喝道:「大膽!昊天旋風!起!」
巨大的風輪突然出現,八百衛士登時陷入,連大帳也被卷得隨時要離地而起,整個陣營登時大亂,只餘下幾個族長和祭師能勉強立定,始均厲和那大祭師卻穩如泰山。
「她在保護我。」川穹見了,心中不由湧起一陣暖意。
燕其羽見底下居然還有好幾個人沒被捲入風輪,倒也頗為意外,喝道:「倒還有點修為嘛!不過都給我死吧!昊天現劫,度盡一國……啊!」她的呼吸突然一促,似乎有什麼東西侵入自己的心田,逼迫得自己無法使用風輪。
一股寒氣伴隨旋風而起,直抵芭蕉葉,凝結水汽泥沙,化作一道旱冰帶,要把燕其羽拉下來。燕其羽大駭:「這人比寒蟬還要厲害十倍!」
寒氣布滿整個空間,少了陰陽之氣的對流,旋風竟慢慢止歇。八百衛士紛紛在漸緩下來的旋風中著陸,四祭師一起作法,要助大祭師降服燕其羽。
燕其羽和心中的魔念全力抵抗,已經沒法分出心思來對付別的,嘆了一聲,知道今日難以倖免。突然聽背後一個聲音道:「姐姐。」
她一回頭,川穹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坐在自己背後,臉上一股淡淡的笑意:「我們走吧,別和這些人糾纏。」
天空中一陣扭曲,什麼旋風,什麼寒氣,連同那個少女一齊消失,只剩下萬里無雲的天空、一片狼藉的營地。
同時地上「砰」一聲巨響,那少年卻在消失前中了大祭師的摧魂咒,跌落下來,還沒著陸就已經睡了過去。
始均厲一愣,大怒道:「這什麼妖法!」
那大祭師也愣在那裡,喃喃道:「我十年不回中原,沒想到各派變化這麼大!居然連藐姑射的傳人也出世了。」
達拉率人救治傷者,拉婆門下令整治營地。始均厲轉身入帳,那大祭師抓起昏睡中的川穹也跟了進去。
雒靈仍伏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那大祭師撫摸著川穹的額頭,喃喃道:「奇怪,這少年腦子裡的東西怎麼這麼少。嗯,他果然遇見過季丹洛明。」
始均厲聽到季丹洛明的名字,身子一震道:「季丹洛明?這少年和他什麼關係?」雖然僻處西北,但這戎王居然也知道季丹洛明的名頭!
大祭師道:「這少年是季丹洛明幫天魔選定的傳人。」
始均厲道:「季丹洛明也來了嗎?」
「沒有。」大祭師道,「這孩子是要來找什麼人,也許就是剛才的那個少女。嘿,姐姐?這少年的腦袋裡根本就沒有那個少女的半分影子,只怕那少女是認錯人了。大王,這少年和有窮那幫人沒什麼關係,拘囚幾天,等邰城的事情一了就放了他吧,沒必要無端端惹上藐姑射和季丹。」
始均厲點頭答應。那大祭師跟著又向雒靈的額頭摸去,她因川穹和燕其羽的出現,連連運功,頗耗心神,注意力轉移了大半,加上先入為主的印象,對雒靈存著輕視之心,匆匆一感應,便即撒手,皺眉道:「達拉所得到的情報不假。哼,沒想到那幾個小輩有那樣的修為。若他們背靠十二連山大陣,只怕不好對付。」
始均厲道:「大祭師親自出手也制服不了那幾個小子?」
「別的不說,剛才那個風之子,居然能強抗我那麼久。如果另外三個人都有這等本事,嘿!可有些麻煩。」那大祭師道,「不過這女孩子倒真的是個好人質。嗯,不如就用她把那幾個人給引出來!」
始均厲道:「伏擊?」
「不,是布陣。」
「布陣?」始均厲有些驚訝,「要用那陣法?那不是你要用來對付你師姐的嗎?」
「顧不得了。」
始均厲道:「若用那陣法,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大祭師淡淡道:「不必!有四祭師相助,足以發動陣法,再加上這些年來積累下來的三十三萬怨靈,就是四宗傳人齊至也休想逃出去。」
應龍現身
雒靈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陰冷的帳篷,帳篷空蕩蕩的,只有一塊巨大的冰塊陪著自己,冰塊中,困著那個叫川穹的少年。
「這就是藐姑射的傳人?」雒靈微微牽動手腳,始均厲對她還算「禮遇」,只用一根絲綢捆住她的手腳。
雒靈端詳著川穹,不知為何,她想起了進入巴國之前的那個晚上,她、有莘不破和江離一起坐在小村中看月光。那天晚上,江離敞開了他的心扉——從那以後,這兩個門派對立的年輕人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關係。
「為什麼我見到你,會想到江離?」
川穹沒聽見雒靈無聲的言語,雒靈知道,他被那大祭師給催眠了。
「要不要喚醒他呢?」
有莘不破望見了北狄的大營,就要闖進去,突然腰間一緊,被一束天蠶絲給扯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桑谷雋,放開我!」
桑谷雋的天蠶絲卻收束得更緊了。有莘不破怒道:「你要我動用精金之芒嗎?」
桑谷雋冷冷道:「你真認為憑你一個人能救出雒靈?你想過沒有,雒靈的本事不在你之下,對方能把她從邰城擄走……」
有莘不破截口道:「不對!雒靈一定是被暗算的!」
「暗算又怎麼樣?」桑谷雋道,「如果對方能在邰城暗算雒靈,就不能在他們自己的地頭暗算你?」
「你到底要怎麼樣?」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桑谷雋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雒靈,就給我冷靜下來。現在急著進去根本無濟於事。」
「你放心,」有莘不破道,「這一路來,我就算是激怒攻心,也早已冷靜下來了。」
「冷靜下來?那還這麼無謀地往前沖!」
有莘不破道:「都已經來到這裡了,難道就這麼空手回去不成?我是想去偷襲一番,順利的話就放一把火,把雒靈所在的位置探出來。不順利的話,也好探測一下對方的實力,好過現在這樣憑空猜想。」
「要真是這樣我便放心了。」桑谷雋收了天蠶絲,道,「不過說到偷襲這事情,你可不適合干。這樣吧,你上陣前挑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偷偷從地底溜進去窺測。」
有莘不破奇道:「你剛才死命拉住我,這會卻讓我上去當面挑戰?」
桑谷雋道:「我剛才拉住你,是怕你不顧一切衝上去和人家拚命。你一個人孤掌難鳴,若只是一味往前沖,只怕會把性命送在這裡。但你若已經冷靜下來了,那堂堂正正上前挑戰也不打緊。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一旦引出了對方真正的高手,一戰就走!不要被對方纏住!」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我怕的只是他們拿了靈兒來威脅我,諒他區區北狄,能有什麼高手能留難我!」
始均厲正在大帳中享用女俘,突然帳外一陣震動,牙官來報:「有人在轅門外挑戰。」
「多少人?」
「一個!」
始均厲怒道:「滾!一個人跟我稟告什麼!」抓住身下的女人繼續大動。
片刻牙將又來報:「前營八百狼牙將全部被那人殺了。」
「什麼?」
牙將在帳外稟道:「那人奪了風馬,反向轅門衝來,胡蘇族長已親自上前迎敵。大王是否前去看看?」
始均厲跳了起來,喝道:「替我穿衣!」
才套上褲子,門外來報:「胡蘇族長被來人一刀斬於馬下,拉婆門族長說那人就是有窮商隊的有莘不破!」
始均厲的衣裝才匆匆束好,大帳竟然一陣晃動,帳外來報:「四大族長一齊出手,仍然抵擋不住。那有莘不破弄起一陣怪風,把轅門都給刮壞了!四大祭師正全力控制那古怪旋風!」
始均厲拿起玄冰獅頭斧,沖了出去,一直衝到轅門。四大族長聽到背後呼聲,知道大王到了,奮力擋住有莘不破的勁氣,跳出圈子。
那歪斜的轅門外,一匹風馬踏步在屍體中間,一個男人穩坐在風馬背上,手中一把大刀,刀上全是鮮血。
始均厲喝道:「你就是有莘不破嗎?」
那男人傲然反問:「你就是始均厲?」
「不錯!」
那男人大刀向他一指:「你知道我有莘不破到了邰城,居然還敢來犯邊,真是不知死活!」
始均厲怒道:「你是什麼東西!敢說這大話!」
有莘不破喝道:「廢話少說,我妻子呢?是不是你派人暗算她的?」
始均厲放聲大笑道:「原來是找老婆來著。」
有莘不破怒道:「姬慶節還說你是一代梟雄!原來全是放屁!你根本連狗熊都不如!」
始均厲一聽不由得暴怒:「你說什麼!」
面對這跺跺腳西北震動的男人,有莘不破絲毫不懼:「你不敢和我面對,卻用陰謀詭計暗算我的女人,這算是大丈夫的行止嗎?始均厲,有膽的出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你要是輸給老子,就乖乖把我的雒靈送回來!」
始均厲笑道:「既然你急著見你老婆,好,老子就拿你回帳,讓你們夫妻相會!」他踏步而來,沒走出兩步,有莘不破便覺得方圓數十丈內全籠罩在一片肅殺的寒氣之中,座下的風馬悲鳴一聲軟倒在地,有莘不破跳了起來,心中大驚:「這傢伙果然不好對付,還沒出手,光這寒氣就能凍死人!」眼見敵人強大,他不懼怕,反而興奮,張開無明甲,晃動鬼王刀,向始均厲殺來。
桑谷雋潛入地底,有心弄一場地震,卻怕暴露了目標,當下以尋找雒靈為第一要務。
他一路向北狄大營的中心游去,突然感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觸動——那是一種不是聲音也不是味道的奇異感覺,桑谷雋心頭一震:「我被人發現了。等等,這種奇怪的感覺……對了,有莘伯伯說過,那是心宗特有的搜索功夫『神察』!只要進入他們的心靈感應領域,哪怕是隱身術也無所遁形!」他當然馬上就想到了雒靈:「一定是她!只要找到這神察的核心,就是雒靈的所在!」
北狄大營的突然喧嘩驚動了雒靈,她豎起耳朵聆聽,心道:「莫非是不破嗎?來得好快!不知道都有誰來了。」
她不敢運起神察,這門法術雖然能感知到一定範圍內的所有異動,但如果遇到修為深湛之士,在發現對方的同時也會被對方察覺。雒靈知道二十丈外的那個大祭師已經張開了一個半徑百丈的圓形神察領域,自己一有異動馬上會被她發現。
「嘿,直徑百丈的圓形神察領域,說張開就張開,這份功力可真不是賴的。」她已經猜到那個大祭師的身份了,「『那不是要用來對付你師姐的嗎?』嗯,始均厲所謂的『師姐』,大概就是師父吧。嘿!原來是師父的師妹、我的師叔。卻不知為什麼會來到這蠻荒之地。是因為在中原無法容身,還是因為不想面對那個傷心地?沼夷啊,你應該也有段不開心的過去吧。」
桑谷雋慢慢游近那神察領域的核心,正要浮上,突然想起天山上吃的那個大虧,警惕地停了下來,張開「透土之眼」張望,卻被一層光華擋住了看不清楚。
桑谷雋心道:「如果雒靈現在的狀態能夠張開這神察領域,那以她心宗的異能,應當能通知我一些什麼信息才對。現在什麼消息都沒有,連地面也被人用法術遮住了看不清楚,多半是陷阱。這人能張開這麼大的神察領域,功力不在雒靈之下!有危險!」
他感情上糾纏不清,處事卻甚果斷,考慮清楚,馬上撤退。他來的時候通暢無阻,但剛動念離開,眼前登時布滿了幻象,桑谷雋心道:「果然有古怪。但這裡仍然是地底深處。我要是在這裡栽給了你,那也太窩囊了。」當即召喚來地鼠帶路,斷絕了五感,屏息護住心靈,跟著地鼠向轅門方向撤退。
「沼夷在施展靡靡之誘?」雒靈心道,「對象在下方。嗯,是桑谷雋到了。」
沼夷施展心術要把桑谷雋給迷出來,她全心對付桑谷雋,便再無餘力維持那麼大的神察領域。雒靈舒了一口氣,心道:「看這形勢,她和桑谷雋大概是僵持著吧。」於是她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放鬆了一下精神:「隱藏得真累啊。」又伸手撫摸了一下困住川穹的那塊巨大的冰塊:「師父說過,太一宗和洞天派之間的關係最為微妙,看來這川穹一定和江離有些關係。但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那厚實的冰塊隔斷了兩人的觸覺,卻沒法隔斷雒靈心聆的刺探。雒靈的搜靈之術剛剛接觸到川穹的心靈外圍,還沒來得及有所刺探,川穹竟然醒了過來。
雒靈一怔,心道:「沼夷應該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對,沒想到他的睡意居然這麼淺,一碰就醒。」
川穹在冰塊中沒法睜開眼睛,然而雒靈卻知道他已經醒了。冰塊中晃蕩了一下,就像湖面盪起一圈漣漪,獸皮中的少年便在冰塊中消失了,跟著憑空出現在雒靈的面前。
兩個人面對面,端詳著對方。一會兒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會兒又覺得對方完全陌生。
川穹看著雒靈好一會,道:「我們……認識嗎?」
雒靈搖了搖頭。
「可我好像認識你的樣子。嗯,感覺上對你又佩服,又……又有點怕,哦,不是怕,該怎麼說呢?」
雒靈心道:「大概是忌憚吧。」
「啊!」川穹道,「是忌憚。唉,這個詞好像有點深,我為什麼會想起這個詞來著?」
雒靈心道:「江離對我似乎也是這個感覺。如果都雄魁大人有傳人,不知會怎麼看我。」
川穹沿著帳篷繞了一圈,道:「這算是一座囚牢嗎?」見雒靈點點頭,川穹又道:「我應該可以出去。我帶你出去怎麼樣?」
雒靈卻又搖了搖頭。
「你怕?嗯,不是的,」川穹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對雒靈說話。從一開始他似乎就沒有發現雒靈一直不說話有什麼不妥。「難道你是不願意離開這裡?」
雒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眼睛向下望著地面,讓川穹猜測不出她的態度。
「你不走的話,我可要出去了。那個女人,還有那個胡人似乎不好對付,他們兩人聯手我鬥不過,不想再遇見他們了。你要是不走的話,有什麼要我幫你的嗎?」
雒靈心中希望看到有莘不破不顧一切來救她,但又害怕沼夷那個陣法太過厲害,有莘不破沒救出自己,反而失陷在那個陣法之中。「她要拿來對付師父,想必那陣法十分厲害。但我又不想直接出手,該怎麼辦呢?」想了一想,有了主意,轉過身去,後背側對著川穹。
川穹道:「你要我拿什麼東西嗎?」見雒靈點頭,便伸出手去,他的手竟然穿過了雒靈的衣服和身體,就像伸入水中一樣。收回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劍——正是雒靈在大漠綠洲中超度十萬怨靈的天心劍。
川穹拿著天心劍,看了一會,道:「你要我拿這把劍去給某人?你的朋友?」見雒靈示意肯定了自己的說法,又道:「可是我怎麼知道你的朋友是誰呢?」見雒靈望向南方,川穹道:「南方?哦,正好,姐姐不也正是從南方過來嗎?我最後那一個傳送太過匆忙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把她送到哪裡去了。羽毛偏偏又不見了……不過,往南方走的機會也許大一點吧。」
桑谷雋逃脫了沼夷的迷象,冒出地面,已在轅門之外。有莘不破見他出來,卻不見雒靈,叫道:「怎麼樣了?雒靈呢?」心神微分,始均厲的寒氣馬上侵入,凍結了他的雙臂,沿著血氣直逼心臟。
桑谷雋天蠶絲飛出,一面注入真力幫有莘不破抗寒,一面要把他拖回來。始均厲竟不追趕,但桑谷雋把有莘不破拖近一步,便覺得身邊的寒氣濃烈了三分,等到把有莘不破拖到身邊,只覺腳下一片冰涼,連大地也被凍住了,土壤中的濕氣化作無數冰珠把地面凍得硬若銅石,就是要施展遁地之術也不能了。
桑谷雋一推有莘不破,只見他牙齒上下碰撞,全身發抖,手腳竟然沒法動彈,只能強催真氣布開無明甲護住全身。
桑谷雋擋在有莘不破面前,眼見始均厲踏步而來,心道:「擋他一時片刻,等不破回過氣就什麼都不怕了。」突然眼前一晃,始均厲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瞬間眼前出現萬千個始均厲,壓得自己透不過氣來。桑谷雋心知是幻象,不由大駭:「不妙!那心宗的高手也跟來了。這兩人聯起手來,只怕……」
他一拍有莘不破的肩膀,道:「不破,沒辦法,得出真功夫了!」雙手按地,北狄大營前面,一座土山隆起,桑谷雋竟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召喚出了獨!雄渾的空間扭曲力量在那一瞬間抵消了沼夷幻象的影響,獨長嘯一聲,大地土潮狂涌,泥沙如浪向北狄大營衝去。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決戰提前開始了!也罷,我們就代公劉滅了這支蠻族!讓西北華族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安心生活!」於是施展開法天象地之術,整個人變得如獨般巨大,一腳踩下,踏爛了十幾個軍帳!
北狄諸族仰望著這一人一獸,一些人惶恐地大叫起來:「夸父!夸父!」更有一些人驚惶得跪在地上,頂禮膜拜。
始均厲嘴角不斷顫動,他猛地回頭望向沼夷:「夸父一族還有後人?這個少年,是夸父的後代?」
「夸父一族已經死盡死絕了!」沼夷道,「這是當年力牧[31]為了抵抗夸父而創製出來的武技,叫做法天象地。當今之世會這一招的,應該只有季丹洛明,這小子莫非是季丹洛明的傳人。」
始均厲眼見北狄諸部在有莘不破與桑谷雋的威脅下漸漸失去了戰意,冷冷道:「別說是季丹洛明的傳人,就算他本人到來,既敢惹我,今天我也要將他留下!」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氣!可惜只會吹牛皮!」
始均厲冷笑道:「別說幻化的身體,就算是夸父始祖親自來了,見到了我也得死!」他雙手朝天空一伸,一股雲氣忽然從四面八方卷了過來,瀰漫了整個萬丈蒼穹!
整個天空陡然間全部暗了下來,似乎始均厲雙手的陰影已經覆蓋了整片大地!就連獨,也在這可怕的威勢之下顯得靡餒起來。
有莘不破吃一驚道:「這是什麼妖法?」
「這不是妖法!」桑谷雋道,「是有神獸要現世,而且是像白虎那樣的戰鬥神獸!」
有莘不破道:「能是什麼神獸!」
蒼穹之上,雲影相連,幻化出了一頭巨大的龍之形象。但這頭巨龍與江離所召喚出來的龍不同,它的背部竟有一雙巨大的翅膀,雙翅張開,竟而籠罩了數百里的天空。
整個天空似乎都已經被這頭神獸所掌控,整個大地都因為這頭神獸的出現而顫抖!邰城外,姬慶節驚恐地站了起來,失聲叫道:「應龍!」
無數華族百姓嚇得跪伏在地,無數北狄部族則歡呼了起來。
「應龍,應龍!」獨顫抖起來,「竟然讓我遇到了應龍!」它剛剛是何等的威武,這時卻瑟縮起來,應龍之形尚未完成,獨卻已渾身發顫、匍匐在地動也不能動。這是軒轅黃帝手中攻擊力最為強大的大殺器,這是連蚩尤也曾被它殺死過一次,連夸父族也被它屠殺殆盡的無敵神獸——應龍!
可是,只服從軒轅黃帝一人的神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西北的天空,為什麼會服從一個北狄首腦的召喚?
雷聲轟轟響起,每一寸雨絲竟然都夾雜著滲入骨髓的寒意,落到身上,連擁有護身氣勁的有莘不破都覺得難受,落到草木上,草木立即冰凍,落到大地上,大地馬上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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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窮奇:《山海經》中長著翅膀的虎形怪獸,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獸焉,其狀如牛,蝟毛,名曰窮奇,音如獆狗,是食人。」
[2]天乙:商王成湯的名字。
[3]姬水:傳說中軒轅黃帝的起源地,今天的陝西省境內的渭河,一說是關中中部武功縣一帶的漆水河,另一說是位於關中北部黃陵縣附近的沮河。
[4]阪泉之戰:相傳約公元前26世紀,黃帝與炎帝兩部落聯盟在阪泉(一說今山西運城,一說今河北涿鹿東南)的一次交戰,是開啟中華文明史、實現中華民族第一次大統一的大戰。
[5]炎帝:中華三大始祖之一,考其源流出於神農氏,在黃帝之前曾是中原地區的領袖,此後被蚩尤、黃帝擊敗,阪泉一戰之後與黃帝妥協,組成炎黃部落,后逐漸擴張佔據整個中原,至今中國人尚自稱炎黃子孫。
[6]九黎族:遠古時代一個部落聯盟,居住在長江流域的今湖北、湖南及江西一帶。九黎共有九個部落,每個部落有九個氏族,蚩尤是他們的大酋長。今天我們說的「黎民百姓」就是由此而出。
[7]蚩尤:中華三大始祖之一,南蠻集團領袖,上古時代九黎族部落首領,曾與炎黃部落爭奪中原的領導權,在涿鹿被黃帝打敗以後,蚩尤的最終下場史書存疑,或傳聞其為黃帝所殺,或傳聞其下落不明,今河北省境內還有蚩尤墳、蚩尤三寨、蚩尤泉等遺迹。蚩尤余部一部分融入炎黃部落,另一部分被迫南遷,今苗族等為其後代。
[8]刑天:上古戰神,炎帝的得力戰將,因為在炎黃統一以後掀起反抗黃帝的戰爭而被殺。據《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9]應龍:一種生有翅膀的龍,與西方的龍(dragon)形象相似,是黃帝座下最兇猛的神獸。《山海經》有三處提及應龍,說的都是它與蚩尤一族、夸父一族作戰的事,如《山海經·大荒東經》:「應龍處南極,殺蚩尤與夸父,不得復上,故下數旱。」
[10]常羊山,在今甘肅省境內,據《山海經》記載,是刑天的葬身之地。
[11]鎮發:古代用來壓住頭髮的首飾,功能類似於發簪。
[12]北溟鯤鵬:北溟,即北海,或即今天的北冰洋。鯤,神話傳說中一種長達數千里的大魚,能夠化成巨鳥,變化成的鳥即為鵬。
[13]鬼草:《山海經》中的神異植物,就是今天的忘憂草。《山海經·中山經》記載:牛首之山,有草,名鬼草,其葉如葵而赤莖,其秀如禾,服之不憂。
[14]不死國:上古傳說中的一個奇特民族。據《山海經·海外經》記載:「不死民在其東,其為人黑色,壽不死。」
[15]鮨魚:《山海經》中長著狗頭的魚。據《山海經·北山經》記載:「諸懷之水出焉,而西流注於囂水,其中多鮨魚,魚身而犬首,其音如嬰兒,食之已狂。」
[16]甸服:古制稱離王城五百里的區域。
[17]連山子、歸藏子:上古占卜,在夏代時候稱連山,商代的時候稱歸藏,後來到周代的時候,叫易經,因為起於周代,又叫周易。連山子、和歸藏子,分別是夏商最高級別的占卜人物。
[18]連山子、歸藏子:上古占卜,在夏代時候稱連山,商代的時候稱歸藏,後來到周代的時候,叫易經,因為起於周代,又叫周易。連山子、和歸藏子,分別是夏商最高級別的占卜人物。
[19]《山海經》中的植物,據《山海經·大荒經》記載:「東北海中,又有三青馬、三騅、甘華。」
[20]鉞:古代兵器,像斧,比斧大,圓刃可砍劈。
[21]蜚蛭:《山海經》中的一種環節怪獸,生有四翼。據《山海經·大荒經》記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肅慎氏之國。有蜚蛭,四翼。」
[22]視肉:就是我們現在經常說的太歲。據《山海經·海外經》記載:「狄山,帝堯葬於陽,帝嚳葬於陰。爰有熊、羆、文虎、蜼、豹、離朱、視肉。吁咽、文王皆葬其所。」
[23]琴蟲:《山海經》中的一種蛇獸,獸首蛇身。據《山海經·南山經》記載:「有蟲,獸身蛇身,名曰琴蟲。」
[24]獵獵:《山海經》中的北荒怪獸,形狀像熊。見《山海經·大荒經》記載:「有黑蟲如熊狀,名曰獵獵。」
[25]女房將軍:商朝開國功臣之一,商王成湯手下的重要將領。
[26]公劉:周朝遠祖,后稷的子孫,周文王的祖先,對中國古代農業有重要貢獻。《詩經》之中有讚美他的詩篇。
[27]邰國:西周的前身,后稷的子孫所建立的方國,曾經和商國擁有相近的政治地位,後來因為被北狄包圍而衰落。
[28]北狄:上古時代北方游牧民族。其始祖其實是黃帝,是軒轅族的一支流入蠻荒之後,胡化而變成的游牧民族。據《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其族以始祖領袖之名命名。
[29]摯任氏:上古曾經很活躍的部族,周文王姬昌之妻、周武王姬發之母就是摯任部落的女子。
[30]始均厲:北狄族長名,北狄一族出自軒轅黃帝,以始祖之名為姓,始祖是黃帝之孫始均。詳細請參看209頁的註釋。
[31]力牧:上古軒轅族英雄,黃帝手下四大名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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