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聽著裡面半天沒動靜，胤禛還以為自家福晉是在裡面傷心，沉吟片刻，正要再補救補救，就聽見裡面傳來福晉幽幽的嘆氣聲：「好想吃烤肉啊，你是什麼時候折返回來的？可有到獵場？打獵開始了嗎？」

胤禛登基之後，是只去過一次木蘭圍場的，那會兒瑾玉作為皇后，也跟著去了。那個烤肉啊，真的是太好吃了，御膳房多少年才研究出來的配方，只要一點點兒，灑在肉上，等那木材將肉烤出來油，滋滋的油水將調味料給均勻的吸收進去，再翻轉一下，等兩面金黃。咬一口，那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的。

大約是懷孕之後更覺得餓，現在瑾玉只是想一想，就覺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被隔離之後，雖然御膳房是不敢慢待她的，頓頓送飯很及時。但是，都是清淡的，幾天下來，她嘴巴里能淡出來個鳥兒來了。

特別想吃烤肉。

「貝勒爺啊，你剛回京就過來這邊了吧？是不是還沒用晚膳？」瑾玉問道，外面的胤禛深感欣慰——福晉總算是想到要關心他一兩句了。可真是太稀罕了，他這都多久沒聽過福晉關懷的話了？

「您讓蘇培盛去御膳房要點兒烤肉肉吧，我陪您再吃一頓？」瑾玉問道，還要點菜：「若是有羊腿那是最好了，另外就是兔肉，再要點兒茄子，切開的茄子和肉一起烤，那滋味，簡直絕了。對了，還要有魚，御膳房都好幾天沒給我送過魚肉了。另外，要有點兒香菇，香菇的味道也很不錯……」

瑾玉掰著手指算，自己喜歡吃的都要給點一遍。

外面胤禛冷笑：「你想的怪美的，可惜了，你不能吃。」

羊肉是溫補的，但是魚肉什麼的，都是發物。另外，燒烤的東西油煙大，對養病是沒什麼好處的。

瑾玉嘴角抽了抽，還想再說點兒什麼，對面胤禛已經不願意和她廢話了，只交待道：「你好好的養病，早點兒出來，既然你沒事兒，爺還是要回獵場的。」

停頓了片刻又說道：「燒烤先放著，等爺回來了，給你帶新鮮的。還有兔子毛，你之前不還說想要買狐皮做大氅的嗎？你等著爺給你帶。」

瑾玉張張嘴又閉上了——就算是胤禛力氣小，但是這個射箭的技巧他還是有的，射個小狐狸小兔子，這都不算事兒吧？

她沒出聲，對面胤禛略停頓了片刻就又走了。

瑾玉在門口面站了片刻，轉頭問花月：「我剛是不是在做夢呢？貝勒爺不是去圍場了嗎？我怎麼就夢見他回來了呢？」

花月十分感動：「貝勒爺果然還是最看重嫡福晉的，往日里別看貝勒爺慣著李氏，那肯定都是因為李氏懷著孩子，看在李氏的肚子上，爺才對她十分縱容的。但在貝勒爺心裡，還是福晉最重要，您看貝勒爺，一聽說您生病了，連夜從城外趕回來就為了聽聽您的聲音，現下還得連夜再趕回去，實在是太感人了。」

說著還抹眼淚，瑾玉也實在是無語了。

本來吧，她心裡確實是有點兒小感動的——被圈的時間長了，總見不著外人，稍微一見到個來探望的人就備受感動，人類的通病了，瑾玉覺得自己現下也是人，也得有點兒人類的通病。

可現在吧，一聽見李氏這兩個字，瑾玉就覺得，自己那點兒感動還不如去喂狗呢。

算了算了，燒烤吃不上，還是趕緊睡覺去吧，夢裡指不定能吃一頓燒烤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瑾玉睡著之後，還真吃了一頓燒烤，油汪汪的羊肉，鮮香撲鼻的魚肉，味道霸道的香菇，還有酥脆的土豆片，那叫一個好吃啊，醒來都發現自己的口水將枕頭給打濕了。

可真是，太丟人了，她都多少年沒流過口水了啊。

瑾玉略有些羞惱的叫人來換枕頭，一抬頭就震驚了：「花月，你快看我這水痘是不是發出來了？」

花月趕緊湊上來，就見瑾玉的胳膊上一片的小水泡，透明的，看著略有些噁心，慶幸早上沒吃飯，要不然現在就噁心吐了。

花月轉頭去喊太醫，這會兒可不能等太醫來請平安脈了。

太醫一伸手，也是一臉震驚：「沒發熱？也沒別的什麼癥狀？睡一覺就全發出來了？」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太醫那眼神，就像是恨不得將瑾玉給切片研究了——從來水痘都是伴隨著發熱的，這位四福晉，天縱奇才啊，從頭到尾，紅疹子就直接變成了水痘了。

「發出來就是好事兒了，但之前四福晉一直沒發熱，所以現下還是要注意這個，微臣給四福晉開兩個方子，沒發熱的時候吃這個，發熱了就換一下方子。」

太醫很快就寫好了方子交給了旁邊等著的嬤嬤，又交代了熬藥的注意事項，這才起身離開了。

瑾玉趕緊招呼花月將自己昨晚上的枕頭給燒掉——毀屍滅跡，同樣，床單也要換一換，萬一昨晚上有水痘不小心破裂了呢？反正她現下有錢，買的起新的。

這水痘果然就像是太醫說的，只要發出來了，那好的快了。第一天發出來，第二天就開始落，只要不抓撓破了，那水痘就是自然的平穩下來，然後一層小小的皮子，慢慢養幾天就能平復下來。

發熱的方子瑾玉始終沒有用上，只三天時間，她這邊的水痘就開始結疤了。到了第五天，太醫來把過脈，就說瑾玉這個已經沒大礙了，她可以回阿哥所去了。

瑾玉歡天喜地，正要吩咐人去收拾行李，就聽見隔壁忽然傳來一聲驚叫，然後就是兵荒馬亂的雜亂聲音，有喊十二公主的，有叫太醫的，有喊救命的。

「怎麼了？」瑾玉忙問道，花月她們也不知道，雖然就住在隔壁，但礙著隔離的規矩，她們兩個院子里的人是從沒見過面兒的。

瑾玉忙去牆根底下，也就是片刻，那邊忽然傳來痛哭聲：「十二格格，您醒醒，您醒醒啊。」

隨後是太醫的聲音：「十二格格已經……這事兒，得速速報給德妃娘娘。」

瑾玉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十二格格怎麼樣了？可很快，她就想到，上一輩子的歷史中，十二格格，也是在這兩年沒了的，她原以為，得的病不同了，十二格格說不定就會有一條活路呢。

可沒想到，從天花到水痘，十二格格還是沒能熬過去。

「不都說了十二格格的水泡已經發出來了嗎？」她喃喃說道，可沒人回答，疾病從來都是人類不敢十成十的做保證的事情，風寒能死人，風熱能死人，就是一個著涼，也有可能拉肚子拉死人。就算是眼看要好了，但是忽然轉成重症的，也不是沒出現過的。

隔壁的哭聲越來越大，瑾玉心裡複雜的很，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傷心難過的，物傷其類，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她又覺得，自己好像其實並沒有那麼難過。

是因為和十二格格不熟悉嗎？可這幾天，也隔著一道牆聊天了。

是因為十二格格終歸是要死的嗎？可前段時間，自己也邢慶幸過她得的是水痘，而不是上輩子的天花。

那是因為什麼不難過呢？

瑾玉想不明白，她這一臉茫然，落在趕過來的德妃眼裡就覺得十分礙眼了，尤其是同樣的生病，瑾玉痊癒沒事兒了，她的親生女兒，卻死在了一牆之隔的院子里。

德妃說不出詛咒瑾玉的話來，她還急著去裡面看自己女兒最後一面，也就只顧得上給瑾玉一個眼神。

不痛不癢的，瑾玉也沒當回事兒，她自顧自的回了阿哥所。雖然太醫說了她差不多痊癒了，但保險起見，她還是自己在阿哥所里多呆幾天吧。

康熙不會因為十二格格的事兒耽誤朝事——打獵也有和蒙古聯絡感情，展示武力的意思，說不定還會談一下糧草兵馬的合作，大清出糧食，蒙古出馬匹。這是大事兒，不能中斷。

所以，最後從圍場趕回來的，只有胤禛這個親兄長。

又因著十二格格年歲小，所以喪事不能大辦。靜悄悄的辦了靈堂，靜悄悄的下葬。對於整個皇宮來說，也就德妃是痛不欲生的，剩下的人，傷心也是有限的，傷心之後，更惦記的就是即將到來的頒金節了。

胤禛對瑾玉倒是挺不好意思的，本來說好了要給瑾玉帶兔皮和狐狸皮的。

「今年沒有也無所謂，反正圍獵還有呢，到時候貝勒爺記著給我帶就是了。」瑾玉笑著安慰道，她臉上一點兒疤痕都沒有落下，因著在屋子裡關了一段時間，還更白凈了。

胤禛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你且放心，爺不會忘記的。」

沉吟了片刻，他說到了五公主：「之前中秋宴的事情準備的很不錯，太子妃也在太後面前誇讚了她。現下額娘的意思是，不想讓五妹妹去撫蒙了。」

德妃生過三個女兒，一個沒滿月就沒了，十二格格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也沒了。只剩下一個五公主，她這會兒，剛失去十二公主，就更難以忍受讓五公主也離開自己身邊了。

「到時候若是額娘有什麼要你去做的，你只管推辭掉就是了。」胤禛叮囑道，瑾玉忙笑著點頭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