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
當夜雲兒隨魏司空和白會等人連夜離開洛陽,在洛陽城外十里的一處峽谷會合上萬騎兵,馬不停蹄朝京城進發。她扮作魏司空的貼身小廝,白天就地休息,晚上通宵趕路,不到十天便來至京城。一路顛簸勞累,飢餐渴飲,滿身風塵,小小的一張瓜子臉更顯消瘦。
這天夜裡大隊人馬駐紮在京城外五里處的一片樹林里,魏司空和白會先一步回京復命。雲兒看了看隨行的幾個人,低聲問:「就咱們幾個?」魏司空點頭:「此次調兵,是殿下的密旨,萬萬不可張揚。」雲兒點頭表示明白,知道白會手上的這支精兵是燕蘇的一招殺手鐧。
一行數十人入得城來,直奔皇宮。半夜時分,大街小巷寂靜無聲,只聽得馬蹄踩在青石板大街上「咚咚咚」地響,聽起來像戰鼓的聲音。夜裡風寒,雲兒手提韁繩坐在馬上,瑟縮了一下,心中既焦急又害怕,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有沒有性命危險。
宮裡侍衛認得魏司空,直接放行。魏司空領著白會和雲兒來到東宮,遠遠地只見東宮一片漆黑,可是不一會兒,各處燈火通亮,想是已經有人進去通報。燕蘇本來已經睡下了,聽的馮陳說魏司空和白會來了,忙不迭從床上坐起來,散著頭髮,隨便披了件外衫就迎出來。
魏司空和白會躬身行禮,燕蘇忙走下台階,雙手扶起他。正要說話,眼睛一轉,瞥見站在幾步開外陰影里的雲兒,先是一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接著走過去,上下打量她,驚疑不定地說:「雲兒?你可是雲兒?」雲兒獃獃望著他,見他行動如常,不像身受重傷的樣子,放下心來,聽見他的胡話,沒好氣說:「不是,我不是雲兒,我是女鬼。」就算她身穿男裝,滿面塵灰,頭髮亂糟糟的,也不至於連人都認不出了吧?
燕蘇一時間又驚又喜,恨不得抱著她大轉三圈,對著天空高聲呼喊,以示心中的喜悅之情,礙著魏司空和白會在場,只得儘力克制自己,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肯放開,清了清嗓子說:「司空,白將軍,裡面請。」帶頭往書房密室走去。雲兒被他拉著,只得低頭跟在後面。
馮陳親自上茶,帶上門出去了。白會看了看坐在中間的燕蘇,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幾乎挨在一起的雲兒,朝魏司空使了個眼色。魏司空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還是算了。白會心中雖然不滿,也只得無視在場的雲兒,將淮安王欲反,四處招兵買馬等機密大事說了。燕蘇聽得臉色越來越凝重,幾人商討對策,聲音放得很低,聽起來像囈語。
雲兒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站在旁邊直犯困,雙手掩唇打哈欠,累得眼睛差點都睜不開。她這一路行來,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飽飯,好不容易到了,不給她準備熱水、飯菜、房間,拉她來這兒做什麼?她已經連著十來天沒好好睡覺啦,那個該死的白會,恨不得所有人身上長了翅膀,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正當她站著打瞌睡時,橫地里伸出一隻手來,抓起她的右手,一開始只是安靜地握著,沒過一會兒,輕輕撓她手心,再過一會兒,對著她手指又是捏又是掐,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似的。
雲兒一開始任由他抓著,垂著頭打盹,直到手指吃痛,一下子驚醒過來。見他神情無異和白會在說話,吁了口氣,掙了掙手,他非但不放,反而捏得更緊了。她礙著其他人在場,不好發脾氣,瞪了他一眼,只得任由他拉著,撐著下巴繼續打瞌睡。燕蘇就這樣一邊和白會議事,一邊對雲兒「上下其手」,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魏司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說了些緊急事情后,拉著白會先走了。
燕蘇拍了拍雲兒的臉,擁著她往外走,「你怎麼和司空他們一起來了?」和剛才強硬冷凝的聲音比起來,溫柔的簡直可以滴出水來,眼睛里滿是笑意。雲兒見他沒事,連日來的疲憊佔了上風,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含含糊糊地說:「我累了,想睡覺,有話明天再說。」因為連日來的急行軍,她甚至練就了一身在馬背上睡覺的功夫,累得骨頭差點都快散架了。
燕蘇帶她到自己的寢宮,轉個身吩咐丫鬟下去打熱水,回來她已經和衣倒在床上睡著了。他看著陷在被子里的那個女人,眼窩深陷,一臉疲憊,心中滿是憐惜,這一路只怕吃了不少苦吧?想到她這麼辛苦,全是因為自己,憐惜之外又有一股自得,她終究是念著自己的,就像自己整日整夜想著她一樣。她的到來,令他這些天來所有的擔憂、陰鬱、不快瞬間煙消雲散。本來他只是想給雲兒蓋上被子,結果手指忍不住在她眉眼間來回撫摸。
雲兒嚶嚀一聲,拍掉作亂的手指,翻了個身,把被子往上一罩,蒙頭繼續睡。燕蘇本想讓她好好睡一覺,可是安靜不了一會兒,整個人湊了上去,先是親吻她的頭髮,接著是露在被子外的耳垂,一開始還偷偷摸摸的,到後來不耐煩了,乾脆扯下被子,吻上她的額頭,似乎有點臟,但是他不在乎;然後是眼睛,雖然是閉著的,卻調皮地調動著,引誘他蠢蠢欲動;再是有點乾燥的嘴唇,用唾沫一點一點濕潤,輕輕吸吮,耐心地喚醒身下的人兒。
雲兒勉強睜開眼睛,見他衣衫半褪壓在自己身上,身體太重,不由得胸悶氣短,呼吸有些艱難,喘著氣說:「你幹什麼?」燕蘇搖著她的肩不讓她睡,叫魂似的在她耳旁叫:「雲兒,雲兒,雲兒……」雲兒好夢正酣被人打斷,滿心是火,一掌拍了過來,氣沖沖道:「你幹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燕蘇毫無防備,竟然被她用力一掌推了開來,差點跌下床。他滿心委屈,蹭到雲兒頭邊,咬著她耳朵說:「雲兒,我想你……」像小狗一樣對著她又舔又嗅,散開的長發全部堆在雲兒敞開的胸前,弄得她有些麻麻痒痒的。雲兒閉著眼睛罵道:「不管什麼,明天再說。」扯緊胸口的衣服,背對他鑽進被子里,呼吸很快變得均勻,沉沉睡去。燕蘇眼看著雲兒不管不顧睡著了,一臉懊惱,只得替她把外衫脫了,抱著她躺下,卻怎麼也睡不著。
也不知睡了多久,雲兒夢裡覺得口渴,習慣性伸手到處亂摸。燕蘇一夜不得好眠,又被她摸得口乾舌燥,忙問:「怎麼了?」她閉著眼喃喃道:「茶……」燕蘇只得跳下床,倒了杯茶喂她喝了半盞。見她紅唇微張,胸脯因為吞咽的動作,上下起伏,剩下的半杯便倒進了自己嘴裡。雲兒的舌在他嘴裡吸吮的時候,他趁機含住,肆無忌憚地攪動,執意要把她弄醒。
雲兒就這樣半夢半醒間任得他佔了便宜。
第二天中午時分雲兒才醒來,睜開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燕蘇的東宮。坐起來發現衣帶鬆開,胸前一片青紫,渾身無力,隱約想起昨晚的情事,印象不甚清楚,重重哼了一聲。還在穿衣服,燕蘇端著一碗不知什麼東西進來,見她醒了,臉上笑嘻嘻,要她喝,說是滋補的。雲兒露出噁心的表情,扭過頭去不肯喝。伺候的宮女隨後捧了熱水毛巾等洗漱用品進來,燕蘇揮手,「你下去吧。」把毛巾打濕,攪干,坐在床邊要替雲兒擦臉。
那宮女見平日里凶神惡煞、陰狠冷漠的太子殿下居然做起這等事來,嚇了一大跳,彷彿白日見鬼似的,慌慌張張帶上門走了。
雲兒用力吸氣,瞪了他一眼,搶過他手裡的毛巾自己擦,沒好氣說:「我的臉又不是龍泉劍,由得你狠命地擦!」燕蘇從未伺候過人,有些訕訕地說:「這不是怕擦不幹凈么。」雲兒推了他一把,悶聲說:「也不知道是誰的口水——」燕蘇呵呵傻笑,湊近她耳語了一句。雲兒倒豎柳眉,「滾!」
燕蘇非但不滾,反而緊緊摟著她的腰,頭靠在她耳邊說:「雲兒,真的是你嗎?」還是覺得像在做夢一樣,感覺不像真的。他簡直不敢相信,雲兒真的來了,楚惜風用劍逼著她離開時,他有種宿命般的無力感。也許她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了,今後只剩自己一人待在這座冰冷、醜惡、無情的皇宮裡。天可憐見,她竟然來了,不管因為什麼,他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一步。
他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雲兒起床氣還沒消,在他頸上不輕不重咬了一口,哼道:「我不是雲兒,我是吸血鬼!」燕蘇輕聲笑了起來,「吸吧,我讓你吸,反正我的血都是你的了。」雲兒撇嘴道:「就知道胡說八道。還不快起來,幫我把架子上的衣服拿過來。」燕蘇笑嘻嘻任由她支使著做這做那。宮裡上下的流言,淮安王燕平的謀反,還有朝廷里的明爭暗鬥,在她的軟語笑嗔下,全部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燕蘇去朝雲殿處理公務也帶著雲兒。雲兒換了宮女的裝束跟在他身邊伺候,先是好奇地打量殿內的陳設,不過是些前朝名人的古董字畫,另外有一大架子的書籍,很快失去興趣,想起一事,問:「聽魏司空說你回京路上遇襲——」露出疑惑的神情說,「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燕蘇挑了挑眉說:「遇襲?哦,回京路上確實遇到了一夥山賊。」重重哼了一聲,又說:「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光天化日之下,連本宮的主意也敢打。」雲兒氣得罵了一聲:「這個該死的魏司空!」原來是哄她,害得她這些天提心弔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燕蘇明白事情始末后,呵呵笑起來,手指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寵溺地說:「好了,不要氣了,司空他說的也沒錯,我當時確實受了不小的驚嚇。」心想,這個魏司空當真知情識趣,若不是他點的這把火,昨晚哪能這麼春風得意!
雲兒不理他,走過去在下首的案幾邊坐下。燕蘇扔下手中的奏章,跟了過來,說:「是不是魏司空不撒這麼一個謊,你就不打算來了?」雲兒哼道:「來幹什麼,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燕蘇挨著她坐下,嗅著她身上的香氣說:「你跟楚惜風他們走了,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雲兒神情一頓,接著告訴他楚惜風因為沒有救醒妻子而殉情一事。
燕蘇聽了好半晌才說:「本來我還打算找人把楚家的祖墳挖出來暴晒三日以泄心頭之恨的,看在他如此痴情的份上,以前吃的悶虧都算了,死者為大,不跟他計較了。」雲兒白了他一眼,挖人祖墳這樣的事也做得出來,嘆道:「楚惜風這個人,做起事情來不擇手段,不過並不討人厭,也很有才情。」燕蘇微微不悅:「他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對他評價這麼高?這人根本就是一個無恥之徒,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哼!」
人都死了,還在背後這樣詆毀人家,也太不厚道了。雲兒不滿說:「你這什麼話,楚惜風哪有你說的那麼壞?」燕蘇拉著她的手不輕不重咬了一下,「你做什麼對他那麼好?他死了活該,死有餘辜,死不足惜。」雲兒翻了翻白眼,推開他站起來,「你對楚惜風有偏見,我不跟你說了。」
燕蘇不由得氣悶,竟然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楚惜風跟他鬧脾氣,若不是看在人已經死了的份上——「你去哪裡?」見她要走,燕蘇忙喊住她。
「茶冷了,我去換壺熱的來。」雲兒沒好氣地說,往殿後走去。他這醋吃得莫名其妙,連死了的楚惜風都不放過,根本就說不清,懶得理他。
門外的侍衛通報說王中丞求見。王中丞王斐是他的嫡親舅舅,王皇后一母同胞的親哥哥。燕蘇忙說:「快請。」王斐五十來歲,留著一把長鬍子,身形瘦弱,眼神有些不好,卻並不妨礙他對大周朝的忠心耿耿。他急匆匆進來,臉有怒色,施過禮后說:「殿下,宮裡竟然流傳說,說——」他似乎難以啟齒,吸了口氣才繼續往下說:「說殿下並非皇室血統!殿下應當儘快找出背後主謀,就地正法,殺一儆百,免得流言擴散開來,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動搖國本。」
燕蘇不屑地說:「這流言我也有所耳聞,不過是淮安王燕平使的詭計罷了。本宮受命於天,一出生便是大周朝未來的真龍天子,燕平竟然會想出這般可笑的謠言,估計他是老糊塗了!」頓了頓,倨傲地說:「本宮自出生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上天註定的大周朝的一國之君,這等荒唐可笑的謠言,對本宮根本就毫無影響!燕平這老賊估計是活的不耐煩了,等著本宮來給他收屍呢!」
王斐懦懦說:「殿下說的是。只是這謠言……」
燕蘇不耐煩說:「謠言止於智者,清者自清,越是理會便越中了敵人的陰謀,反倒落下口舌,被人利用。本宮偏偏置之不理,我看他燕平能奈我何,這天下還能變成他的么!」隨即恨聲道:「燕平這老頭兒,越活越糊塗,竟然想擁立年僅十餘歲的晉南王燕齊,他是自己想做皇帝吧。父皇這還沒咽氣呢,他就坐不住了。我看他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找死!」淮安王燕平乃先皇最小的兒子,周明帝的弟弟,燕蘇的叔父。
王斐聽他這樣說,只得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雲兒端茶出來,見他沉著一張臉,便說:「出什麼事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燕蘇見到她,氣色稍緩,搖頭說:「沒什麼,朝廷里的一些事,亂七八糟,不值一提。今天天氣好,我帶你宮裡各處逛逛,如何?有人獻了一隻鸚鵡,比你那隻灰不拉嘰的笨鳥強多了,不但會說話,還會表演節目呢,想不想看?」
雲兒眼睛一亮:「真的嗎?我瞧瞧去。」進獻的鸚鵡被專人訓練過了,不但會請安說吉利話,還會模仿侍衛磕頭行禮,逗得一旁的雲兒呵呵直笑。她想到一事,問:「小飛呢?有沒有帶回來?」頓了頓又抿嘴笑說:「那隻笨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燕蘇不記得有沒有帶回宮,派人叫來馮陳。
馮陳是侍衛總管,宮中大小事務令他忙得焦頭爛額,席不暇暖,丟下手裡的事匆匆趕來御花園,本以為有什麼要緊事,哪知道不過是為了一隻鸚鵡,想了想說:「帶回來了,只是不知道在誰那兒養著呢。」問了下去,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拎著鳥籠跑來,小飛在籠子里不停地撲著翅膀,咕嘰咕嘰亂叫。
雲兒一手拎著鳥籠,一手撫著下巴說:「這隻鳥倒是養胖了,正好拔了毛下酒喝。」那隻鳥一見雲兒便「笨蛋,壞蛋,大惡人……」一通亂罵。雲兒氣得拔下它幾根羽毛,在它眼前晃來晃去,惡狠狠地說:「你再罵,你再罵,我就把你身上的毛一根一根拔光,讓你活生生凍死。」
燕蘇聽得在一邊笑,「你既喜歡它,拿去玩好了,免得你無聊。」雲兒忽然想起還在臨安「落花別院」時受的氣,挑眉說:「我可受不起。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也不知道是誰從人家手裡硬搶了去。」燕蘇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說:「你臉皮可真夠厚的,明明是人家趙總管養的,還好意思說是你的。」
雲兒吐舌道:「如果不是你搶,小飛早成我的啦。」燕蘇附在她耳旁輕聲說:「我人都是你的了,何況一隻鳥。」雲兒飛紅了臉,跺腳道:「大白天的花言巧語,還不快滾。」伺候他的小太監站在遠處探頭探腦,想必是有什麼急事。燕蘇走之前叮囑說:「出了點事,我得出宮一趟。你一個人可得好好吃飯,晚上……等我回來。」臨走前又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心情很好的樣子。雲兒啐了他一口,催著他快走。
她一個人待在偌大的皇宮裡,半個認識的人都沒有,又不認識路,百無聊賴。暗紅色的太陽落下去,夜色漸漸上來,走廊上的宮燈一盞一盞亮起,萬籟俱寂,周圍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她蓋著絲被躺在綉榻上,手裡隨意翻著一本書。宮女端了晚膳過來,她胡亂吃了幾口便不吃了。看著身處的這座宮殿,富麗堂皇,然而空曠冷清,半點人氣都沒有,她待一天都嫌沉悶,不知道燕蘇這二十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會也像自己此刻這般覺得寂寞無聊呢?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宮女進來請安,說是皇後娘娘有請。雲兒嚇得差點從綉榻上滾下來,吃驚地說:「什麼……皇后……」皇后怎麼會要見她,她只不過一個民間來的丫頭罷了,當下怯生生地說:「我,我……請恕民女身子不好,這兩天咳嗽得厲害,怕傳染給娘娘,等過些時候身體好了,一定去給娘娘磕頭請罪……」心想明天她就去跟燕蘇說,再也不住宮裡了。皇后趁燕蘇不在的時候找她,只怕不是什麼醜媳婦見公婆,說不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那宮女眼睛都不眨一下,跪下來重重磕了一個頭,淡淡說:「雲姑娘,您若不去,娘娘怪罪下來,奴婢只有死在您面前了。」雲兒嚇了一跳,「這話從何說來!我不是不去,身子確實著了涼,不信你問太醫?」見她祈求地看著自己,隨即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你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雲兒跟在幾個宮女身後往皇后住的寢宮走去,輕聲問:「這位姐姐,不知皇後娘娘召見,有何吩咐?」那宮女面無表情說:「娘娘的心思,做奴婢的豈能妄加揣測,雲姑娘到了便知道了。」雲兒摸了摸腰間的蝶戀劍,心想,萬一要是有什麼變故,也只得拼了命殺出去了。
她對皇后沒有什麼印象。去年冬夜她隨燕蘇去城外隆興庵探望被軟禁的皇后,並沒有見到,模模糊糊覺得應該是出身高貴、忍辱負重的一個女人。當皇帝的丈夫一味求仙訪道,不理朝政,當臣子的文武百官氣焰囂張,咄咄逼人,孤兒寡母熬到現在,恐怕不忍辱負重都不行。
周明帝先後有兩位皇后。當今皇后王文琰乃已故皇后王文珏的親生妹妹,燕蘇的親姨母,一直沒有生育,待燕蘇視若己出。若不是她,燕蘇非但保不住太子之位,能不能在爾虞我詐的宮廷里活下來恐怕都是未知數。因此燕蘇跟她十分親近,待她猶如親生母親,一向敬重有加。
來到一處宮苑前,雲兒抬頭看見門口的幾個黑色大字「缺月宮」,感覺有些怪異。皇后住的寢宮不叫「長生殿」「安寧宮」,叫什麼「缺月宮」,古里古怪的,似乎籠罩著一股沉悶不安的氣息。她想起一句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心想這個宮殿的名字大概來自此處,於是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