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恩愛難白頭
時節已到了夏至,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宮裡綠樹如茵,繁花似錦,一派熱鬧景象。雲兒既畏寒又怕熱,白日里熱得滿頭大汗,袖子挽到手肘處,直嚷嚷要吃冰鎮酸梅湯;半夜寒氣侵體還要泡滾燙的熱水澡療傷驅寒,如此一冷一熱來回折騰,燕蘇又沒法跟在身邊時時刻刻盯著,稍不注意,她便病倒了。躺在床上滿頭虛汗,臉色蠟白,哼哼唧唧滾來滾去。
以前給她看過傷的老御醫孫毓華把了脈,拈著發白的鬍鬚說:「雲姑娘,你體內寒氣深入肺腑,若是想痊癒,平日里飲食方面可得好生注意,冷的,葷的,涼性的,辣的,刺激性的,最好還是不吃為妙。還有,雖說是夏天,切莫貪涼,便是三伏天,也得多穿件衣裳。」雲兒越聽越沮喪,耷拉著腦袋說:「孫大夫,你直接說我可以吃什麼好了。」孫毓華低頭開藥方,咳了一聲說:「放心,餓不死的,忌油葷而已,清粥小菜還是可以吃的。雲姑娘,你好生養病,我走了,皇後娘娘還等著我回話呢。」雲兒半撐起上身,有氣無力謝過他。
綠袖拿過藥方,送孫毓華出來,問:「孫大夫,雲姑娘這病,沒什麼大礙吧?殿下可是發了狠話,雲姑娘再要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要拿我們這些伺候的人問罪呢。哎,雲姑娘年紀輕輕,又練過功夫,可是身體看起來似乎不大好哇。」孫毓華似乎在想什麼,心不在焉應了兩聲,直直往前走。綠袖一把拉住他,抿嘴笑道:「孫大夫,您老往哪兒走呢,也不看路。」孫毓華抬頭一看,一棵樹正擋在眼前,差一點就撞上去了,連忙後退兩步,笑說:「人老了,眼睛也不大好使了。」
王皇后正在吃糕點,見孫毓華來了,對身後伺候的宮女說:「伺坐。把這碟子水晶百合糕拿給孫大夫嘗嘗。」孫毓華謝過後,斜側著身體坐了。王皇后喝了口普洱茶,不怎麼在意問:「雲姑娘身子可好?」見孫毓華欲言又止,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心中會意,讓身邊伺候的人都退下去。
孫毓華說:「雲姑娘身上的寒氣,深入骨髓,非藥石可救也,下官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好的方法徹底根治,只能慢慢將養,看以後是不是有所好轉。」說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皇后愣了一下,臉色慢慢變了,頓了頓問:「當真這麼嚴重?不能救嗎?你可是宮裡醫術最好、資格最老的御醫。」孫毓華搖頭說:「娘娘,雲姑娘身上這寒氣,由來已久,脈息若有似無,也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活到現在,本來就有違天道,再加上她身子近日似乎受過重創,只怕,只怕——」
王皇后沒想到情況這麼糟糕,左手牢牢抓著扶手,前傾著身子問:「那麼,是不是有性命之憂?」察覺到自己有點過於焦急,忙又掩飾性地說:「太子殿下,可是很喜歡她呢。」孫毓華嘆了口氣,無力地說:「這些倒還罷了,還有更糟糕的。」王皇后一驚,抬頭看著他。孫毓華一字一句慢慢說:「我剛才給雲姑娘探了脈,脈象雖然微弱,但是毫無疑問,是喜脈。」王皇后心裡咯噔一聲,驚詫地站了起來,確認似的問:「什麼,喜脈?」
孫毓華重重磕了一個頭,顫顫巍巍說:「下官不敢隱瞞。可是照雲姑娘這身體,自己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更何況孩子——」王皇后回過神來,重又坐了下來,問:「這事,雲姑娘知不知道?」孫毓華搖頭,「下官沒敢說,連殿下都不敢告訴。這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殿下和雲姑娘要是知道了,空歡喜一場,難免傷心。下官心想還是先回稟娘娘再做商量。」
王皇後點頭道:「還是你做事穩妥。這事你誰也別說,自個兒爛在肚子里。我自有主意。你要是敢泄漏一句,別說哀家饒不了你,太子殿下痛失小殿下,到時只怕得剝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雲姑娘說不定也得找你拚命。」孫毓華嚇得滿頭大汗,一連磕了好幾個頭,「下官知道輕重,絕不敢多說一個字。」王皇后揮了揮手說:「行了,再磕你這把老骨頭都得磕散了,起來說話吧。雲姑娘的病以後就由你負責,你可得盡心儘力啊。可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臨老栽跟頭,一頭栽進了棺材鋪。你先下去吧。」
孫毓華忙說:「下官絕不敢偷懶。」心中叫苦不迭,攤上這雲姑娘,跟把一座瘟神請進家門有什麼兩樣?聽皇後娘娘這話,似乎不怎麼中意雲姑娘,只是礙於太子殿下,不好有所動作。這位皇後娘娘雖然不似以前那位手段狠辣,可是雲姑娘身子這般差,又是一介江湖女子,既無家勢又無背景,縱然懷有龍種又能怎麼樣呢?借著他的手,萬一要是有個什麼意外——太子殿下會放過他嗎?一時間憂心忡忡,失魂落魄出了缺月宮。
燕蘇一身鎧甲,腰懸龍泉劍、腳踏黑靴正要出宮察看軍情,走到半道終究放心不下,往左一拐,急匆匆來到缺月宮,身後跟著一大堆人馬。雲兒正站在門口跟白雙喜、黑從憂兩人爭吵,雙手撐腰大罵他們二人「黑白二蟲,狼狽為奸,助紂為虐」,把二人氣得臉色發青。黑從憂脾氣暴躁,剛要發作,白雙喜攔住了他,無奈地說:「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就當她潑婦罵街,聽過就算。你我兄弟二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幾句話難道也受不了?」
黑從憂想起燕蘇的吩咐,氣沖沖哼了一聲,轉過身子一看,忙抱拳行了個禮,「殿下!」燕蘇看了他們一眼,問:「你們這是幹什麼?」白雙喜見燕蘇身穿戎裝,身後跟著郭敬之、白會等人,知道要出宮,忙說:「殿下這時候怎麼來了?」燕蘇沒什麼表情說:「順路,來看看。你們做什麼?站在大門口吵吵嚷嚷,也不怕擾了母后清凈!」跟在一旁的馮陳撇嘴想,從東宮到缺月宮可不順路,一大堆的人跟著他來回折騰。
雲兒見燕蘇突然來了,有些尷尬,呵呵一笑,頭一縮正想溜回房。燕蘇叫住她,「你過來。病好了?怎麼在大太陽底下站著?」也不避諱眾人,探出手去摸她額頭,又試了試她手心的溫度。雲兒見他當眾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有幾分害羞,低聲說:「不過是著了點涼,早好了。正想出去走走呢。」燕蘇皺眉道:「怎麼大熱天,手還這麼涼?孫毓華怎麼給你調理身子的?」雲兒忙說:「不關孫大夫的事,我向來如此,大概是因為體質偏寒的關係。」
黑從憂從人群中鑽出來,白雙喜拉了拉他衣服下擺示意不可,他不理,兀自告狀說:「殿下,剛才雲姑娘吵著要出宮呢。」雲兒狠狠瞪了他一眼,忙辯解說:「沒有的事。孫毓華開了張藥方子,有幾味葯古怪得很,我讓他們幫我去抓藥,他們不肯。」燕蘇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白她耍的是調虎離山之計好趁機溜出宮去,白雙喜、黑從憂自然不會上當,淡淡說:「抓藥的事交給綠袖去做就好了,你無須在這些瑣事上操心,安心養病便是。我見你近來氣色有些不好,還是回房好好休息吧。」
郭敬之、白會等人等的頗不耐煩,外面軍情如火,殿下猶自在這裡兒女情長,臉上均露出不滿之色。馮陳上前輕聲提醒道:「殿下,時間不早了。」燕蘇點頭表示明白,拉著雲兒的手送她回屋,「我要走了,你好生歇息。」他再不走,燕平這老賊的數萬兵馬只怕就要破城而入了。雲兒不欲他擔心,拍胸脯保證說:「嗯,我就在屋裡待著,吃葡萄看話本,自在得很。」
燕蘇有些不舍地說:「晚上可能也不能來看你了。」他越來越贊同古人說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她帶在身邊,一刻也不分離。成敗就在今晚,晚上的奇襲若是成功了,京城被圍之危自然而然化解;若是不成功……不成功只得另想其他法子。就算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他也絕不投降!
雲兒見他這兩日忙得連喝口茶的工夫都沒有,神情疲憊,眼睛里滿是血絲,知道有大事發生,忙說:「不要緊,你忙你的。晚上,晚上我讓綠袖陪我說話聊天,睡一覺很快就過去了。」奔進房裡,從屏風上拿起一件玄色長披風遞給他,「喏,這個你帶著,夜裡風寒。」這披風原本就是燕蘇的,他前幾天傍晚陪雲兒在御花園散步,怕她著涼,特意讓人取了一件自己的披風給她系著擋風,回來便落在她這兒。
燕蘇看著她一笑,接了過來,也不讓馮陳拿,自己拿著,轉身就要走。他平日里難得一笑,這一笑,眼睛眯起來,露出左邊嘴角一個淺淺的笑窩,那張雕刻般的俊臉明亮的連夏日的陽光都為之失色。雲兒一時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跑了幾步,沖他背影喊:「你早點回來,我等你一塊吃飯。」燕蘇回頭沖她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屋,領著郭敬之、白會等人走了。
雲兒等他走的看不見了,發了一會兒愣,這才懶洋洋轉過身來,見白雙喜、黑從憂二人吊靴鬼一樣跟在身後,心中煩躁,也不回屋了,轉身就往外走。白雙喜忙問:「雲姑娘,你要去哪裡?」雲兒斜著眼似笑非笑說:「我要去哪裡,你們管得著嗎?有本事你再去跟太子殿下告狀啊?」頓了頓,罵道:「一個大男人,也好意思!難道我還能飛了不成?」
白雙喜、黑從憂被她說得有點訕訕的。黑從憂不服氣說:「又不是我們不讓你出宮,是殿下不讓你出宮,怪我們兄弟做什麼?」他們哥倆兒這份差也不好當啊,偏偏冤家路窄,雙方以前就結下樑子。雲兒沒好氣說:「我有說要出宮嗎?我只不過想抓藥,御藥房不是也有葯嗎?」白雙喜便說:「雲姑娘,這些小事還是讓綠袖去做吧。」雲兒眼睛一眯,冷聲說:「燕蘇他不讓我出宮,可沒說不讓我出缺月宮啊。我想四處走走,怎麼,連這個你們也要管?」
二人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雲兒賭氣往御藥房方向走去,悶聲不吭走了一半,突然問:「你們以前不是李措的心腹么?想當初還重重打了我一掌,打得我後背到現在還時不時的疼呢,後來怎麼轉投燕蘇手下了?」她這一問問的「黑白二蟲」二人措手不及,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白雙喜有些尷尬地說:「我們兄弟倆現在不是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了嘛!」
雲兒諷刺道:「哼,無惡不作的白雙喜和黑從憂從今以後改邪歸正、棄暗投明,哈哈哈,傳出去笑掉人的大牙!」黑從憂不滿地說:「你這話什麼意思?那時候各為其主,我們兄弟倆打了你一掌,你在我們喝的酒里下藥,也算是扯平了吧?我們殺人,還不是因為別人要殺,我們兄弟倆頂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若不是因為她使詭計下藥,他們也不至於成為燕蘇的階下囚,受盡屈辱。至於後來燕蘇收他們做心腹侍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白雙喜慢悠悠說:「雲姑娘,我們兄弟二人跟了太子殿下,自然是一心一意為殿下辦事。當初我們跪在眾人面前對天發過毒誓的,如有二心,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以前若有得罪之處,今天一併說開了吧,免得雲姑娘心存怨氣,要是晚上在殿下耳朵邊吹吹枕頭風,只怕我們兄弟倆吃不了兜著走呢。」
雲兒笑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只要你們不防賊似的防著我,我自然不會找你們的麻煩。比如,我去一趟御藥房又有什麼關係,值得你們這樣刁難,甚至跑到殿下面前去告狀?」白雙喜和黑從憂露出苦笑,她哪是要去御藥房,根本就是想出宮!
「行行行,雲姑娘,只要你不出宮,隨便你去哪裡都行。」他們哥倆算是怕了她。雲兒挑眉一笑,心想這還差不多。惡人就得惡人磨。
一路來到御藥房,雲兒攔住要跟進去的白雙喜和黑從憂,「你們倆長得凶神惡煞,一臉晦氣,沒的嚇壞了別人,就在這等著吧,我去去就回。」二人不敢太違拗了她,只得站在門口,眼睛時不時盯著她。
雲兒從懷裡掏出藥方,抓住一個正在磨葯的葯僮說:「我是缺月宮的,皇後娘娘吩咐我來抓藥。頭一次來,沒想到御藥房這麼大,人這麼多,都不知道該找誰。」那葯僮拿過藥方看了一眼,笑說:「哦,原來是孫大夫開的藥方,得找王公公,我帶你去。」說著領她來到裡間,找到一個正在稱葯的公公,遞給他藥方。王公公見是缺月宮的人,不敢怠慢,連忙爬上梯子找葯去了。
雲兒和那葯僮站在一邊聊天。雲兒看著足有一丈來高的葯櫃說:「天,這麼多的葯。每一格柜子里都是葯嗎?那得有多少種葯啊!」那葯僮說:「當然,這麼多的葯,有時候還不夠用呢。」雲兒便問:「不夠用怎麼辦?派人到外地去買?」那葯僮笑說:「那怎麼來得及!讓人送進宮來便是。」雲兒問:「藥材販子?」拍了拍腦袋又說:「哎呀,我知道了,宮裡的藥材都是由京城最大的藥鋪保安堂負責的,是也不是?」
那葯僮露出吃驚的神色,「你怎麼知道?」雲兒得意揚揚地說:「我怎麼不知道,我有一個親戚是保安堂的賬房,我還知道保安堂的掌柜的姓羅呢。」那葯僮點頭說:「原來如此,這個羅掌柜常常進宮來的。明天是月末,他又該親自送藥材來了。」雲兒點頭道:「哦,是嗎?」眼睛一亮,想了想問:「這個羅掌柜的明天什麼時候來?我不是有親戚在保安堂當賬房嗎,我想讓他帶封家信。」說著悄悄遞給他一塊碎銀。
那葯僮以為她是缺月宮的宮女,一入宮門深似海,想家乃人之常情,甚是理解,沒要她的銀子,說:「你在宮裡當差,賺點銀子不容易,還是留著寄回家吧。往宮裡送東西一向得趕早,趁殿下、娘娘還沒起來就辦妥當。你要是想羅掌柜的給你帶家信,明兒天還沒亮就得來。」
雲兒表示知道,謝過他之後拿了葯回去了。
晚上綠袖過來陪她聊天解悶。雲兒說:「綠袖姐姐,今晚你陪我睡成不成?」綠袖抿嘴取笑道:「這我可不敢。萬一半夜殿下又像以前那樣偷偷跑了來可怎麼辦,總不能讓我站在外面挨餓受凍吧?」雲兒推了她一把,有些不好意思說:「哪有的事!你再胡說我可真惱了啊。」兩人笑鬧一陣,雲兒說:「殿下今晚不在宮裡,臨走前還讓你陪我呢。」綠袖笑說:「知道,我這就去拿鋪蓋枕頭過來。」
綠袖伺候她洗漱了,說:「雲姑娘,你這就睡呢還是等會兒?」雲兒雙手撐著下巴半趴在桌子上,眨著眼睛說:「哪裡睡得著,這宮裡可真無聊。不如我們擲骰子玩兒如何?又簡單又有趣,輸了的人可是要受罰的。」綠袖一時沒有睡意,來了興趣,問:「罰什麼?」雲兒笑道:「隨便什麼,唱小曲啊,講笑話啊,實在不行,喝酒也行。」
雲兒一開始輸了,唱了一支時下流行的小曲兒,又講了一個關於公公和醜媳婦的笑話。第三輪綠袖輸了,瞪著眼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笑話來。雲兒興緻勃勃讓人端了一壺酒進來,親自倒了一杯,趁她不注意,往裡加了點東西。綠袖推託不過,只得喝了。綠袖喝了有五六杯后,把酒杯一扔,搖搖晃晃說:「雲姑娘,我熬不住了,胸口突突突地跳,頭疼得厲害,咱們睡了吧。」說著往地上鋪的褥子上趟去。雲兒忙扶住她說:「你醉了,別睡地下了,和我一起睡床上吧。」
綠袖暈暈乎乎的往床上一躺,醉得不省人事。雲兒吁了口氣,聽的外面更聲已經敲過三更了,心想差不多了。脫下綠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兩人身形差不多,穿著正合適,又梳了個宮女的髮髻,也不打燈,端著酒壺出來,袖子掩住臉大大打了個哈欠。
門口兩個侍衛正在聊天,笑說:「綠袖姑娘,你是去拿酒還是回去歇著?這都三更了,你們還不睡?雲姑娘今晚興緻可真好。」雲兒怕露餡,背對侍衛不說話,咕噥一聲算是回答,快步往外走。出了院子,往西一直走便是缺月宮的小廚房,她把裝有酒壺的托盤扔在裡面,趁人不注意打開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半夜的皇宮十分安靜,天上星月無光,一點風都沒有,空氣很沉悶。雲兒一路疾行,躲過幾處巡邏的侍衛,出了後宮,來到御藥房附近,周圍只有幾個巡夜的太監聚在燈下喝酒賭錢。她見時間還早,找了間堆放雜物的屋子,收拾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見角落裡堆著不少褪了色的桌布椅墊,拿過來鋪在地上。一時困意襲來,她就這樣靠牆坐著,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外面嘈雜的說話聲還有凌亂的腳步聲吵醒。雲兒睜開眼往窗外一看,天色發白,時不時有人從路上走過。她覷准沒人的空當拉開門鑽出來,天色尚早,然而御藥房門口人影幢幢,已經忙了起來。她一眼瞥見白天見過的那個葯僮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忙跑過去打了聲招呼。
他見了雲兒,有點不悅說:「你怎麼現在才來?我都等了你小半個時辰了。」雲兒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一不注意,睡沉了。羅掌柜他還在吧?」那葯僮說:「你跟我來。藥材都搬完了,你要是再晚那麼一會兒半會兒,說不定他就走了。」雲兒隨他來到放藥材的大庫房,中間的空地上堆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藥材,有幾人拿著紙和筆站在那裡說話。
雲兒老遠就瞧見羅掌柜肥胖臃腫的背影,摸了摸懷裡準備讓他帶給身在洛陽的東方棄的書信,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笑嘻嘻說:「羅掌柜,您還認識我吧?」羅掌柜一大早忙得滿頭大汗,拚命用袖子擦汗,聽得有人叫他,還來不及回答,旁邊正低頭記賬的人卻猛地抬頭。雲兒看著眼前這個身穿青色長衫、頭戴綸巾的年輕人,下巴上留的一小撮鬍子足有一寸長,一時間目瞪口呆,忍不住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