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確決定
卓一凡很清楚，自己怎麼做才算是回報顧菲，可是，他的心沉甸甸的，實在笑不出來。
「還在為家裡的事煩心？放心吧，兩小時后飛機起飛，任何事情都被留在武漢，西班牙海岸將會產生新的熱情。」
聽了顧菲的話，卓一凡臉上終於露出了微笑。
顧菲善解人意，知道兩個人都很疲憊，這個時候說什麼話，都要留三分。
一旦離開了武漢，情緒就會調整過來，兩個人也就不會這麼累了。
他們坐在候機大廳的貴賓室里，剛剛點了兩杯咖啡，卓一凡就接到了林莉的電話。
隔著桌子，顧菲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抬頭看著卓一凡。
「這個時候接電話，或許會產生新的變故，你說呢？」
她雖然使用了商量的口氣，卻讓卓一凡感到了壓力。
「我出去接電話。」卓一凡站了起來。
他知道，林莉之所以此刻打電話來，一定是請求幫助，而且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
走出了貴賓室，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接聽電話。
「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還得麻煩你，根本找不到護工和家庭保姆，我媽在家裡哭，實在沒有辦法解決。現在科室裡面，就像前線打仗一樣，我是呼吸科主任，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請假，現在我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兩個，一個放在醫院裡，一個放在家裡，如果你能幫幫我，不管採用任何辦法，只要能幫幫我，我就感激不盡，請你看在我們七年夫妻的份上，這一次無論如何，讓我家裡渡過難關……」說著說著林莉就在電話里哭起來。
卓一凡有些恍惚，很多年他沒有聽到林莉的哭聲了，或許就算是談戀愛的時候，林莉也沒有哭過一次。
在印象中他覺得林莉無比堅強，就像冰山一樣，永遠不知道流淚的滋味。
「你先不要哭，現在的情況不難解決，只要找到護工和保姆——」
林莉叫起來：「剛剛我說了，現在醫院裡找不到護工，所有的護工都放假了，中介說那邊一個保姆都沒有，三倍價錢都請不到，你幫我這個忙，等我爸能夠站起來走路了，就不再麻煩你了。」
兩個人在電話里僵持著，沉默著。
「我現在在機場。」卓一凡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在機場，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打給你，七年來我沒有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事，這一次，就算是我求你。七年來第一次求你，而且是拉下臉來，不顧個人尊嚴，為了我爸爸——別忘了，他也曾經是你爸爸，現在我們沒有離婚，他仍然是你岳父。」
卓一凡有些為難，本來兩個小時之後，就可以離開武漢了，林莉這個電話，在他身上，又綁了一圈繩索，讓他掙脫不開。
「林莉你聽我說，我現在在機場，飛機再有兩個小時就要起飛了，我真的——」
林莉在電話里哭起來：「我放棄了尊嚴來求你，你都不肯答應？過去七年，我們夫妻一場，難道你去西班牙做生意的事情，比我父親生命還重要？你不去西班牙，或許損失的只是錢，但是我父親在家裡沒有人照顧，或許就會熬不過這個春節——」
「事情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卓一凡反駁林莉。
「你不知道，現在醫院裡的情況有多糟糕，呼吸科的病人已經塞滿了走廊，如果我父親到醫院裡來看病，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傳染，總之一句話，卓一凡，這一次如果你不能幫忙，我會恨你一輩子，死也不會跟你離婚，讓你永遠別想跟新人結婚……」林莉在電話里大叫著，好像瘋了一樣，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和尊嚴。
卓一凡聽著，感覺電話那邊說話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林莉。
過去，林莉永遠冷靜，永不失態，永遠說話得體，有條有理，可是現在電話那邊像個瘋子一樣。
「你冷靜一點，這件事能夠解決——」
「怎麼解決？整個武漢市找不到護工，找不到保姆，你要跟我離婚，我父親摔傷了，他們過去對你那麼好，總是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可是現在你做了什麼？春節之後我們就要離婚，卓一凡，我跟你說，這一次如果我父親有個三長兩短，我永遠恨你，永遠不跟你離婚……」林莉已經語無倫次。
卓一凡想到，林清華的笑聲和楊慧的眼神，這一刻，他向貴賓廳那邊看了看，心裡猶豫不決。
顧菲從貴賓廳里走出來，站在卓一凡的面前。
林莉仍然在電話里哭叫著，卓一凡打開了免提，讓顧菲聽見林莉的聲音。
顧菲皺著眉頭，彎下腰來，攬住了卓一凡的肩膀，在他耳邊說：「這一次決定權完全在你，沒有人強迫你，無論去留都是你的自由。」
他的話，給了卓一凡勇氣，向著電話里的林莉說：「你不要著急，現在我就回去照顧爸爸，直到他身體好起來為止。」
這就是他的最終決定，逃避不是辦法，只有迎著困難前進，才是他的工作作風。
林莉止住了哭聲，不放心的追問：「你說的是真的，不是在騙我？」
卓一凡回答：「從機場到你家大概接近兩個小時，如果你不放心，兩個小時以後，打電話到家裡去查崗。」
聽到卓一凡這樣說，林莉在電話里笑起來，而顧菲臉色蒼白，後退一步，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苦笑。
掛斷了電話，卓一凡看著顧菲：「你先到西班牙去，這邊的情況稍微好轉，我就過去。」
顧菲默默的點了點頭，回到貴賓廳，把卓一凡的行李箱拖過來，放在卓一凡的腳下。
「我在西班牙等你，不要讓我等的太久，不要讓我成為別人的戈多。」她說。
卓一凡搖頭：「怎麼會呢？處理完了這邊的事，我就過去，或者回去之後，我就能幫林家，找到護工或者保姆，那樣一來大家就皆大歡喜了。」
兩個人在貴賓廳門口分手，卓一凡離開機場，立刻打車去林家。
一旦做了某個決定，他的心情就完全篤定下來，不再左思右想。
林清華和楊慧，對他不薄，卓一凡從來沒有報答過的，現在報答為時不晚。畢竟現在他和林莉還沒有離婚，仍舊是一個女婿半個兒。
到了林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半鐘。
當他掏出鑰匙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楊慧正在低著頭抹眼淚。
卓一凡放下行李箱，笑著告訴楊慧：「媽，我還沒有吃晚飯，今天忙了大半天，真的累壞了。」
楊慧擦乾了眼淚，趕緊去廚房，為卓一凡做飯。
卓一凡走到林清華的卧室里：「看起來，咱爺倆還得共度時艱，扛過這一段，上午骨科的大夫說，傷情雖然不重，但是一定得靜養，不能自由活動。接下來這幾天，您在床上，我在床下，有任何事情就叫我，千萬不要自己逞能。」
他的到來，讓林家一下子充滿了勃勃生機。
直到晚上十二點，林莉也沒打電話回來。
看起來，卓一凡既然答應了她，她就相信，不用打電話驗證。
一夜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林清華翻身、起夜，卓一凡就馬上起身，一夜幾乎沒睡。
只要林清華髮出動靜，他就坐起來探看。
林清華的腰部扭傷非常嚴重，現在幾乎不能動彈。
卓一凡覺得，當他睡在林清華床前的地毯上的時候，自己又回到了剛剛跟林莉結婚的年代。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跟林清華、楊慧之間毫無隔閡，就像父母跟兒子一樣，現在他盡心儘力伺候林清華，毫無怨言，或許這就是他對林家的回報。
從年輕到現在，林莉給了他很多，林清華和楊慧對他幫助也很大，如果一點報答都沒有，就這樣離去，真的是太不仗義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林莉才回家，兩邊腮上被口罩勒出了兩道深深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狼狽。
看著鏡子，他有些無奈：「醫院裡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這樣了，一上班就帶上防護口罩，下了班離開醫院才能摘下來，大家都要活著，快憋死了，但是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才能杜絕交叉傳染。」
他們沒有再提昨天電話里的事情，林莉也已經恢復了冷靜。
在小卧室里，林莉向卓一凡道歉：「昨天真的是我太過分了，醫院裡的情況非常糟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隨時都會爆炸，謝謝你能容忍我，從機場返回，照顧爸爸。」
卓一凡搖頭：「我已經回來，就證明根本不會在意你的態度，再回到醫院，你一定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咱們都是醫學院出來的，導師曾經教導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果你被情緒左右，就算不上一個好大夫。」
林莉深深的嘆氣：「你知道嗎？我在科里開著會，我媽打電話來，在電話里連哭帶叫，說她一個人根本弄不了我爸，那是一種什麼心情？我已經崩潰了，已經崩潰了……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向你開口，一個女人的尊嚴很重要，或許我昨天那樣說，已經被你瞧不起了。」
她的身體簌簌發抖，彷彿再一次即將崩潰。
卓一凡張開雙臂，林莉就撲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