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冬日的風捲起門帘一角,帶來難言的寂靜。

屋內隨著容祈幾句冷冰冰的話陷入沉默。

容宓見狀連忙岔開話題,安撫地拍了拍容祈的手背:「大夫馬上就來了,你昨日沒吃藥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容祈依舊臉色陰鬱,沉下臉不說話,他的碗筷是特別定製的,連著飯菜都會格外靠近他的位置。

「怎麼,阿姐問都不能問了?」容宓柳眉揚起,鳳眼一瞪,盡顯潑辣。

寧汝姍見人的眉毛死死皺著,薄唇緊抿,臉色青白,一看便是精神不太好。

他面容有些病弱,眉宇時常皺著,難掩心中厲色,令人望而卻退,難以靠近的暴戾模樣。

熟悉又陌生的樣子。

她近乎貪婪地看著面前之人,不捨得移開視線。

容祈自然能感受到身邊之人克制又謹慎的目光,眉心緊壓,忍著莫名湧上來的不悅情緒。

——她在看他的眼睛?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讓他心中升起無法剋制的暴戾之氣,可翻滾的情緒最終還是被強大的自製所克制,這才沒有發作出來。

他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再一次開口,只是淡淡地把話題落在寧汝姍身上,言語間不悅冷漠:「把她帶來做什麼?」

寧汝姍聞言,僵硬挺直腰背,嘴角笑容微微收斂,最後只能把目光落在容祈握筷子的蒼白手指上。

迎面而來的厭惡不加掩飾,幾乎像一把重鎚壓在她心頭。

容宓沒見過寧汝姍時,對她印象極差,此刻見了,心中的偏見開始不受控制地消融,一面是不忍她如此尷尬,一面又是怕容祈太過失禮,便咳嗦一聲,替她解釋道:「路上遇到了,我帶來的。」

她著重最後幾個字,示意容祈不要太過分。

容祈垂首,抿唇不說話,眉心一直皺著,最後忍不住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

「頭疼又犯了?」容宓擔憂問道,「不如現在就讓程大夫先來看看。」

容祈手指用力到幾乎要掐進額頭,指甲泛著白意,只是低頭不說話。

寧汝姍連忙抬眸看他,見他唇色發白,眉心緊皺,臉色陰鬱帶煞,心中的難過被一掃而空,面露擔憂之色。

「不用了。」容祈冷冷拒絕著。

「你昨日葯就沒喝,現在還不想看大夫。」容宓的筷子啪嗒一聲敲在桌子上,怒聲質問著,「我不在臨安的時候,你是不是就是這樣糟踐自己。」

哪怕此刻腦海如刀攪翻滾,疼痛難忍,但容祈面色依舊是極為冷淡克制,只能看出臉上因疼而帶出的蒼白之色。

「不去。」他再一次冷冷拒絕,握著嘴角邊緣的手泛出白意。

「不去也得去,冬青……」

刺啦一聲。

椅子被粗魯地推開。

容祈站了起來,臉色陰沉,準備離開。

「等等,我會……」

容祈一愣,空洞陰鬱的眼睛直勾勾看向說話的人。

眸中明明黯淡無光,卻又好似還未出鞘的銳利長鋒,能在眨眼間取人性命。

寧汝姍沒多想就抓住離去任的手,卻被那雙異常冰冷的手嚇得一個哆嗦,她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冰的手,好像在冬日握了個冰塊,她下意識地握緊這雙手。

容祈下顎瞬間緊繃,臉色陰沉地看著寧汝姍。

寧汝姍被瞪的頭皮發麻,莫名覺得手背火辣辣的疼,突然驚醒自己幹了什麼時候,臉頰泛上紅暈,正打算鬆手時,只覺得身形一晃,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大力猝不及防地推了一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只見他咬牙切齒地一揮手,直接把寧汝姍的手甩開。

容宓一驚,站了起來。

「滾開。」他牙關緊咬,扶著桌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眉宇暴虐。

「你做什麼!」容宓驚得站了起來,扶起摔倒的人,大聲怒斥道。

寧汝姍臉頰滾燙,恨不得當場尋條縫鑽進去,眼珠子不安地滾動著,一時間臉上都不知該露出如何神情,只能緊緊抓住扶玉的手,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容祈孤零零地站著,消瘦的手背上崩出青筋,緊抿著唇,面色慘白,睫毛輕垂,闔上眼不說話。

他其實有些過分消瘦,每當身形緊繃時,那種骨骼嶙峋的感覺便格外明顯。

寧汝姍不由愣愣地看著他。

少年蟾宮折桂,策馬揚鞭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驕傲肆意,溫潤如玉,臨安城那日的鮮花悉數都落在那條街上,而她當時不過站在陰暗的角落裡,只能獃獃地看著他。

打馬而過的狀元郎,意氣風發,少年才俊。

可眼前這般模樣的人再也找不到當時一絲一毫的模樣。

她那顆羞憤難堪的心倏地刺痛起來。

「是不是又不舒服。」容宓原本還有些生氣他又開始無端生氣,可見他模樣不對,又立馬上前,猶豫片刻這才輕輕搭上她的小臂。

「我是阿姐啊。」她低聲說道。

手掌感知下的小臂上肌肉緊繃發硬,他微微側『注視』看向容宓,那雙無聲暗淡的眼睛迷茫著紅血絲,如蛛網版細密纏繞,好似一顆蛹一樣把他死死糾纏著,連著呼吸都要被遏制住。

他明明已經是個眼盲之人,可此刻又能感覺到他近乎冷漠殘酷的目光。

冰冷刺骨。

但是很快,手掌下緊張的肌肉慢慢鬆懈下來。

「昨天沒睡好,我先回去休息了。」他伸手推開容宓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寧汝姍看著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把餘光落在她身上,手心被刮擦的皮肉越發抽搐疼痛,讓她不由緊握手掌,這才沒露出異樣。

第一次見面就鬧得如此不愉快。

她一時不知道是沮喪還是傷心,一顆心沉沉地落了下來。

容宓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扭頭,看著垂頭喪氣的寧汝姍,長嘆一口氣,訕訕地為容祈打著圓場:「他身子不舒服時總是有些暴躁,你摔傷了沒,大夫等會就來了,不如等會去看看。」

寧汝姍抬眸,那雙溫柔的眸子微微下垂,搖了搖頭:「不礙事,回去擦點葯就好了。」

「你吃飯了嗎?不如一起吃點。」容宓岔開話題,「這些都是容祈愛吃的,你看你會吃嗎?要是吃不下就讓廚房再送幾道菜來。」

寧汝姍心思鬱結地坐會椅子上,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突然抿唇笑了笑:「世子喜歡吃甜的。」

一桌子滿滿當當的甜菜。

容宓笑了笑:「不吃辣,不吃苦,不吃酸,不吃咸,生冷不吃,臟腑不吃,腌釀不吃,當然不好吃的也不吃。」

寧汝姍聽著便不由笑了起來,略帶打趣的話,好似她們討論的人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有些人好似天生就能博得人好感,只需笑一笑,這天地間便都是她的繾綣柔色。寧汝姍顯然便是其中一人。

容宓雖然看不上她外室出生的身份,但還是忍不住此刻對她柔和了幾分臉色。

「大夫等會還會去看世子嗎?」寧汝姍猶豫片刻后問道,她怕容宓多想,又立馬解釋道,「我母親常年頭疼,所以我自小跟著府中的大夫學了一點按摩的手法,對於緩解頭疼很有效果。」

容宓眼睛一亮。

「是府上的張大夫?」

寧汝姍不明白她為何如此驚訝,但還是點點頭:「正是。」

「聽說張大夫對毒很有研究,對針灸按摩也格外有心得。」她臉上不掩喜色,興沖沖地問著。

寧汝姍聽著她的話,皺了皺眉,小聲說道:「大娘子是不是認錯人了,不曾聽聞張大夫擅長解毒,但針灸按摩確實厲害。」

容宓臉上的笑斂了下來,在臉上比劃了一下:「張大夫可是鶴髮童顏,但臉上有一道疤,自額頭劃到眼角。」

寧汝姍疑竇地點點頭。

她一拍手:「那就對了。」

「妙手回春冷心腸,在世閻王臉上疤。」容宓臉色大喜,激動地握著寧汝姍的手,「不知能否請張大夫入府給容祈看病。」

寧汝姍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抿了抿唇,片刻之後才說道:「能幫到世子,我自然十分願意,只是……」

她瞧著容宓逐漸消失的笑臉,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說道:「張大夫已經不出府了。」

容宓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乾二淨,寧汝姍頓覺不安,只是無措地低眉沉默著。

「算了,早就聽說張春脾氣古怪,能讓他破例的只要韓相一人。」容宓揉了揉額頭,把心中驟然湧起的無限希望壓了下去。

寧汝姍對著她歉意地笑著,失落地低下頭。

容宓雖然潑辣,但不是隨意遷怒的人。

她自詡看人無數,也能看出寧汝姍並非故意拿捏的人,再者張春的怪脾氣也是世人皆知,不是一個小丫頭可以隨意使喚的,是以她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她看著寧汝姍臉上還未收斂乾淨的難過,心中莫名一軟,不由話鋒一轉又說道:「雖然容祈這嬌氣包不愛看大夫,但大夫還是要看的,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寧汝姍有些猶豫,她當然想去,可手心的刺疼還在發作,之前已經惹人不快了,現在過去只怕火上澆油。

「他就是這個脾氣。」容宓看出她的為難,很快又補充說道,「不過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強。」

寧汝姍沉默片刻,突然很想反駁著她不是這樣,世子也是很溫柔的人,可很快又沉默下來,因為她驀地想起容祈剛才的模樣。

原來那個跟她說『往前走不要回頭』的少年被狠狠打落塵埃。

五年前的冬天,他滿身是血,渾身是傷地被護送回臨安城,瞎了一雙眼,壞了一雙腿,從溫潤如玉的狀元郎成了陰鬱暴戾的世子爺。

她心中的那道光在那日臨安漫天大雨中逐漸熄滅。

可若是見過輝煌,又怎堪落寞。

他明明應該是活在陽光下的人啊。

她鴉黑睫毛微微顫動,緊接著抬眸展眉一笑,俊眉修眼,顧盼神飛。

「去的。」

她堅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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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后我懷了白月光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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