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敞畫眉
瓔珞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和敬坐在錦凳上百無聊賴地翻書,見她醒來,和敬打趣道:「呀,醉鬼醒了,我讓人端醒酒湯來給你喝。」
醒酒湯,一個非常難喝的東西,一點都不甜。
瓔珞下意識皺眉,因著桂花釀不是多麼醉人,她並沒有頭痛,她估摸著自己可能是貪了幾杯之後睡著了,如今躺在公主所,不由得詢問和敬:「怎麼回事?」
「你要去醒酒,我就帶你去碧螺亭了。後來小舅舅過來了我就走啦,還遇到了色布騰巴勒珠爾,跟他說話好生無趣。」和敬撇嘴,簡單敘述了經過,先把自己給摘了出去。
見瓔珞一臉茫然,她又補充道:「你大可放心,小舅舅不是明目張胆地把你背回來的,你是自個兒扶著宮女的胳膊走回來的。」
瓔珞冥思苦想,她實在不記得昨日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不過看和敬這意思,她走回來的時候還算清醒,不至於鬧出什麼發酒瘋的風波。
「你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我還想問問你在碧螺亭里有沒有和小舅舅花前月下呢。」和敬頗為失望,見瓔珞獃獃痴痴的樣子,她只好提起了別的話茬,「中秋是你生辰,正好皇額娘恩准伴讀們回府團圓,我為你準備的賀禮你便提前收好吧。」
瓔珞回神:「什麼賀禮?」
和敬將桌子上的盒子打開,對瓔珞得意道:「這可是稀罕物,皇額娘賞我的,我暫且用不著,拿來送你倒合適,這可是波斯國商人……」
「螺子黛?」瓔珞詫異道。
和敬的話啞在嗓子眼裡,她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一番瓔珞:「小舅媽你怎麼這麼識貨?都不給我一點炫耀的機會。」
瓔珞失笑,她若真是個官家小姐的確是可能只用銅黛的,可是她曾經是見過大世面的皇貴妃啊,和敬還真沒辦法在她面前炫耀什麼。
但瓔珞仍故作驚奇道:「不過是隨口一說,竟然被我蒙對了。蘇東坡有詩曾云:時聞五斛賜蛾綠,不惜千金求獺髓。講得就是螺子黛。我見它看起來不似銅黛,又聽你提到波斯,這才詐你一詐的。」
和敬微惱道:「原來竟是在詐我,虧我得了好東西巴巴地給你送來,想著什麼女為悅己者容。」她素來說不過瓔珞,然而近日裡和瓔珞鬥嘴頗多,功力也是大有長進,眼睛轉了轉竟是想到了一個典故,頓時心有底氣:「這螺子黛你省著些用,日後我還盼你能是那張敞畫眉呢。」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和敬得意道,「這詩里的新娘還要自己畫眉,倒不如那張敞,願來日小舅舅能替你畫眉,添做閨房趣意。」
瓔珞還怕她不成,於是她故意嚴肅地看她:「公主,你是不是托誰從外面尋了些民間話本子才聽了這些有的沒的,要是被皇後娘娘知道了……」
和敬敗退:「竟用皇額娘來壓我,瓔珞你實在狡猾,也罷,本宮不與你計較。」正好宮女端著醒酒湯過來,算是給她解了圍。
瓔珞看著宮女手裡的醒酒湯,微微驚訝:「公主好生貼心,居然為臣女備了蜜餞?」
和敬哦了一聲,待到宮女拿著空碗走人後,她方才開口解釋道:「我巴不得苦著你呢,讓你長長記性。這醒酒湯是小舅舅讓我備的,蜜餞也是,怕苦著你!」
小姑娘酸溜溜道:「這可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看在眼裡怕丟了。你別看我,我可沒向小舅舅提起過你喝不得苦東西,需得配著蜜餞甜一甜,沒準是他和你阿瑪、兄長聊天時套出來了什麼話呢。」
瓔珞覺得這酸酸甜甜的味道直直地落在了心裏面,吃下去的是蜜餞,但周遭卻覺得暖洋洋的,這種被呵護與珍視的感覺……這就是傅恆啊。
見她莫名其妙紅了臉,和敬蹙眉,覺得好似被小舅舅與小舅媽的甜味膩到了喉嚨。
她哼了一聲說道:「別悶在這裡了,隨我去萬春亭餵魚去。也就落得這兩天清閑日子,明日又該回宮學看書了,好在咱倆功課已經做完,不像和婉,現在正在屋裡補大字呢!」
瓔珞還在想昨晚到底有什麼事,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在桂花香里泡了一整晚,連手帕上都沾染了這馥郁的香氣,好似有什麼像羽毛一般輕輕落在了她唇邊,若有所悟、似真似假,恍若置身夢中。
該不會,傅恆又偷吻她了吧?瓔珞眨眨眼,覺得這還真的挺有可能,隔著手帕偷偷親一下,雖是欲蓋彌彰,但估計依然把傅恆攪的心煩意亂,覺得甚為不得體吧。
瓔珞捂嘴偷笑,前世今生傅恆是一點都沒變。
既是和敬相邀,瓔珞自然欣然接受。兩個人帶著宮女出去閑逛,誰知才踩上了花石子甬路,好巧不巧憑空就飛來了一塊石子。若不是瓔珞警醒及時拉開了和敬,估計這石頭就要砸著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了。
和敬登時豎起柳眉,怒道:「是誰在宮中如此不守規矩?」
「皇、皇姐……」三阿哥永璋帶著宗室子弟與伴讀出來道歉,身後的宮人們早就嘩啦啦跪倒在地。見是純妃所出的三弟,和敬撇了撇嘴,她不好懲罰皇弟,但拿這些照顧不周的宮人們罰一罰卻還是可以的。
說時遲那時快,和敬正要開口,只見三阿哥後面有一少年走出,恭恭敬敬行禮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還請公主保重身體,勿要動怒——微臣是來向公主賀喜的。」
瓔珞一看,忍不住樂了,喲,這不是被和敬嫌棄「好生無趣」的色布騰巴勒珠爾嗎?
和敬看他極其不順眼:「我差點被砸到,何喜之有?你若是胡說八道,本宮連你一起罰。」
少年道:「易經云:石主事順遂,乃吉兆。公主殿下毫髮未傷,不正是應了吉兆嗎?依微臣拙見,公主接下來定會順順利利,心想事成。」
和敬驚呆,她非常難以置信地看了這少年一眼,然後回頭用眼神向瓔珞表達了自己的驚訝。
瓔珞一看她這懊惱的樣子就知道,和敬是在想她怎麼看走了眼了,虧她覺得此人獃頭獃腦,現在一看這少年分明口齒伶俐,不僅滿語說的好,連道學都知道,只是易經到底有沒有說過這話,瓔珞表示懷疑。
和敬沒想到對方如此博古通今,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借你吉言,若是本宮日後出了什麼事,再找你算賬也不遲……但本宮有句話卻是不得不說的,本宮聽說研究這易經的人,都很容易倒大霉。」
走之前和敬還瞪了這少年一眼,偏生人家低頭行禮口中念道「恭送公主」,讓和敬好生鬱悶,到了萬春亭連餵魚的心情都沒有了。瓔珞喂著魚與她閑話道:「這位蒙古小公爺倒是很會說話,心腸也很好。」
和敬哼了一聲道:「不及小舅舅十分之一,我竟不知純妃給了他什麼好處,這般維護永璋。」
瓔珞強忍住笑意:「可是公主方才說的話卻有漏洞啊,我百般給你打眼色都沒用。公主你想想,你想用未知的事故來發作他,可是這必然要讓你先經歷惡事,這多不好。」
和敬反應過來:「你說得對,我竟被繞進去了。走著瞧,嘴皮子功夫厲害有什麼用,日後木蘭圍場見真章,我看他倒霉不倒霉。」
飯不可以亂吃,話也不可以亂說,下次這蒙古少年的確是遇見了個倒霉事,但這事發生的時候,和敬就在旁邊,連帶著瓔珞與傅恆齊齊都卷了進去,幸而最終都化險為夷——此是后話。
瓔珞覺得其實未來額駙的話還真沒說錯,雖然她估摸著這少年就是編的。不過吉兆那可是包括姻緣吉兆,譬如張敞畫眉的典故就是因為張敞兒時不懂事用石頭砸傷了鄰家姑娘的眉梢,導致人家嫁不出去,最後他從外地歸來后得知此事,娶了那位姑娘,每日為她畫眉來遮擋傷口。
嗯,所以這石頭沒砸到和敬,卻送來了如意郎君的吉兆。
不過要是真砸到了,別說畫眉了,公主當場就得拿石頭砸回去弄個兩敗俱傷。
但是這少年的確能說會道會唬人,狡黠有智謀。這點正直如君子傅恆大概是不會做出來的,他在大事上多機變,但在小事上,就只能被她戲弄啦。
趕在中秋節到來前,瓔珞又趕出來了一個香囊,她拜託和敬送給傅恆,然後就與其他的伴讀們一同去長春宮拜別了皇后,各自匆匆趕往宮門,坐上了打道回府的馬車。
蘇和泰府在帽兒衚衕附近,瓔珞下了馬車入府拜見了阿瑪額娘並兄長等親人,讓家僕從馬車上拿下宮裡皇後娘娘賞賜的中秋賀禮,該收的入庫,該供起來的擺出來的又是好一通忙活,讓她直道這借花獻佛也是很累的。
其實她倒想出去逛逛,因為前生困於宮牆,這種無拘無束的氛圍下出去遊玩的情況只能發生在午夜夢回的時刻。不過因著今日是她的生辰,她送完禮之後又開始收禮物,被按著用了碗長壽麵。
因著阿瑪蘇和泰大人不是長子,所以瓔珞晚上的中秋團圓家宴就不在自己家裡舉辦,她得隨家人一同去大伯府上赴宴,故而親人把這生辰給她提早過了。
瓔珞收拾東西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之前乞巧節時貴太妃賞她的粉色瓔珞項圈,想到和敬當時的誇讚,她把這個戴到了脖子上,照照鏡子覺得的確好看。
其間額娘談及她與傅恆的事情,瓔珞一邊嗯嗯啊啊裝作「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我故意和傅恆看對眼的」「是傅恆先喜歡我」「哎呀別說了我好害羞」,一邊在心底感嘆傅恆果然沒有辜負她的希望,她的家人都對他十分滿意。
本來她之前在和順樓故意沒跟著和敬一起去買東西,非跟著傅恆進酒樓,就是為了讓掌柜的看到后,去告訴富察夫人、然後富察夫人去問皇后,傅恆因為孝順再加上對她還算有好感,這婚事估計就成了,這是她主動出擊的想法。
誰料一趟圓明園回來,以上想法均未實行,傅恆自己主動跟皇后提了想法,然後告知了富察夫人,比她那樣迂迴的辦法是快得多——和敬說,這是因為她小舅舅把未來小舅媽放在心上,捨不得受半點委屈,確定心意后乾脆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先辦妥了,這才是真男人真君子應該做的。
瓔珞連連點頭,是啊,傅恆是她眼裡最好的郎君了。
和敬恨鐵不成鋼:「瓔珞啊,你只在我面前說沒用夫人,你得去小舅舅面前說這種話,好好誇他,哦不也不是誇,就是說大實話你明白嗎?」
瓔珞想,這可不行,那傅恆豈不是一邊要忍笑,一邊又臉紅,最後還得擺出十分得體端方的樣子出來,把頭別到一邊,再次裝作自己扭了脖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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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催更!是日更!不要一天問三次啦!
*會結婚!結局結婚!主線是傅恆瓔珞談戀愛!立刻結婚等於讓我立刻完結
*番外婚後,本文清水!不擅長寫婚後、不擅長寫開車。
*不要問我能不能給其他人HE結局啦,寫不過來的,大綱早就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