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和張紅生的談話

或許誰也無法想象，一個財政局局長會住在這麼破舊的一個小院子里。

楊一沛其實以前就知道張露的父親是蓮城財政局的局長，只是當年除了那件事張露找過自己外，兩個人平時聯繫很少。等後來他結婚之後，張露便再無音訊，從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了。

時過境遷，很多記憶也就塵封了下去，只是今天在市政府辦事大廳的宣傳欄里再次看到那個名字時，楊一沛才回想起了這些事情。

這個年頭，財政局、人事局、稅收局都是當紅部門，比那些教育局、文化局之類的清水衙門，自然要富上不少。

位置坐得高了，「朋友」自然也就多了，人脈也就會慢慢積累起來。

楊一沛家境平凡，現在他空有一身「技藝」，想要解決補習班的問題，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找關係。而張露的父親張紅生，正是楊一沛所選擇的人。

……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楊一沛帶著相關材料準時出現在了財政局裡。

昨天他沒有選擇私下和張紅生說那些事情，而是特意挑了這樣一個場合。

若是當時自己就提出關於補習班的請求，想必張紅生也不會拒絕，但這件事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如果那樣做的話，張紅生就是出於私情幫自己一個忙，以後他要是再和張露有所瓜葛，恐怕這位當爹的就不會對自己如此客氣了。

他怎麼可能聽那個老狐狸的話，想讓自己乖乖就範，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楊一沛特意挑了一身乾淨利落的衣服，來之前還去剪了頭髮。三七分，大背頭，同齡人可能欣賞不來這種髮型的魅力，但是工作久了，楊一沛反而覺得這樣顯得更加成熟幹練。

「張叔叔你好啊——」

楊一沛一進門，主動開口打了聲招呼。

坐在辦公桌后的張紅生透著厚厚的鏡片看了眼楊一沛，朝著自己的秘書小趙擺了擺手。

常年跟在領導身邊，秘書小趙何等人精，立即會意，朝外面走去。

路過楊一沛身邊的時候，還點頭示意。雖然之前沒見過這位小哥，但又是「叔叔」又是單獨交談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等小趙離去后，張紅生指了指沙發，開口道：「說說吧，你到底什麼想法。」

楊一沛沒有在接待客人的沙發上坐下，而是選擇落坐在張紅生對面的椅子上，看著他開口說道：「張局長慧眼識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我那點兒小心思，厲害——」

說著還不忘記豎了個大拇指。

張紅生推了推眼鏡，看著下面各地方的一些財務申請，頭也不抬地說道：「說重點。」

「今天我來這兒其實目的很簡單，您先過目下這個。」

楊一沛把連夜製作的材料遞給張紅生，開口道：「這上面介紹了一對母女的情況，我親自去過她們家裡，一切屬實。」

張紅生翻看著材料，嗯了一聲，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這對母女絕對算得上是低保戶吧？不過你也看到了，她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楊一沛摩挲著手指，接著道：「現在這個母親找了一份教育機構的工作……」

「那不是挺好的？」張紅生看了一眼楊一沛，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可關鍵是，這家教育機構想要租賃下自來水廠的舊址，那塊地廢棄很多年了，雖說沒有政府部門徵用，但畢竟要走個流程，有個手續，外人不也沒有非議嘛。」楊一沛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張紅生放下了材料，將鼻樑上的眼鏡摘了下來，他靠在椅背上，盯著辦公桌對面的年輕人靜靜看著。

彷彿，這樣能看穿他一樣……

楊一沛毫不畏懼，將眼神聚集在張紅生面部的倒三角區域。

「你是和這對母女有關係，還是和這個教育機構有關係？」張紅生一針見血，直接問出了關鍵。

楊一沛笑笑，回道：「張局長慧眼如炬，我是那個教育機構的老闆。」

說著，楊一沛又從包里掏出了第二份材料。

「這是廠址租賃的申請書，」楊一沛起身雙手把材料遞給張紅生，接著道：「還有一份是教育機構的資質證明。」

「可是這些都不是財政局職責範圍內的。」張紅生翻看著申請書，表情略顯詫異。

楊一沛雙手交疊，置於身前，開口道：「我知道。不過這些都是兄弟單位負責的吧？何況這本來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用勞您大駕，麻煩您的秘書打個電話就成，剩下的我自己去跑動。」

張紅生盯著申請書仔細查閱著，沉默不語。

「您放心，這兩件事都是正當範圍內的，不會對您有任何負面影響。」

張紅生倒也不在乎這個，他晃了晃手裡的材料，開口道：「這個申請書是你自己寫的？」

「您覺得呢？」

楊一沛呵呵一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這點會讓張紅生懷疑是很正常的，一個剛剛畢業的普通高中生，怎麼可能寫出專業的政府公文呢？

公文寫作是楊一沛大學專業課程里其中一門，幾十種公文規範盡不相同，行文用詞也頗多要求，所以張紅生為此感到奇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就這些要求？」

張紅生饒有興趣地看著對面的年輕人，他很少遇到像楊一沛這樣的人。

從走進辦公室開始，先是在小趙面前稱呼自己為「張叔叔」，向兩人關係扔了個煙霧彈的同時，又拒絕了自己讓他入座沙發的邀請。

迎客的沙發擺在遠處，他要是坐在那裡，自己坐在這邊高高的靠椅上，至少在心理博弈上就會先佔據上風。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個傢伙不僅選擇了在自己對面坐下，甚至對自己的稱呼也變成了「張局長」，擺明了是要以對等的身份來和自己進行這次談話。

普通學生見到老師，都如同老鼠見了貓，可自己這個局長的職銜，似乎在這個年輕人眼裡完全沒用……

不卑不亢的態度，慷慨自信的語氣，儒雅隨和的舉止，溫文爾雅的談吐……

還有那功力深厚的公文撰寫能力，整個交流過程的眼神互動，所有恰到好處的細節把控……

張紅生很難相信，坐在自己對面的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而非政治老手。

哪怕之前自己對他有再多偏見，但客觀評價，他心裡很欣賞這個年輕人。

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