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希望

「命令全軍，給我抄常琳軍的後路！」楊易仰天怒吼，眼中卻淚水長流，那一絲悲鳴猶如受傷的孤狼一般，在嗚咽不止。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副將，殺了陪他多年來一直堅守邊城，奮戰不止的兄弟。這一刻他是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自己已經蹚進這趟渾水，就再也無法獨善其身，此時唯一的希望就是墨北歡，就是打敗常琳軍，贏得勝利。

此刻，所有的西北邊軍騎兵將士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全軍開始朝常琳軍而去，和之前的反應完全不同。這讓墨北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讓楊易幾乎心碎。這支騎兵戰隊的靈魂已經伴隨著邱野的死亡而消散了，留下來的，全都是行屍走肉，只是機械的執行自己的命令，沒有絲毫的生氣，再也不是以前那支可以陪伴他對抗強敵，可以為了名譽和常琳軍死拼到底也不後退的鐵血將士了。

這一股動靜飛速傳到了常衡那邊，不過他並不知道西北邊軍內部出現了這麼大的動亂，還以為西北邊軍真的喪失了信仰，為了打贏自己不惜選擇和外人聯手，所以儘管憤怒，但是常衡卻飛速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只是聞言嘆了口氣，轉而搖頭道：「命令各部，往東而去，然後北上襲擊來犯之敵側翼，避開西北邊軍。」

「這群西北的傢伙，腦子壞掉了吧？都什麼時候了還來打我們？等爺爺打完了外族人，非擰下你們的狗腦袋不可。」常衡沒理會，但是李由的心火卻一下子被挑了起來，他是剛剛趕過來和常衡匯合的，也正因為如此，才對自己錯過的那一仗耿耿如懷。

「不要管西北邊軍怎麼做，我們常琳軍是邊軍，邊軍職責，在保境安民。命令各部，立即前出，他們不打外族人，我們打！」常衡面色冷峻，打斷了李由的抱怨，一聲怒喝，常琳軍廝殺大半夜之後，再度擺開架勢，往東急行軍。

「看到了吧，常琳軍自己也撤退了。」這一幕讓墨北歡直搖頭，轉而看著楊易笑道：「什麼邊軍信念，除了你們，還有誰遵守？他常衡還是常冰言的兒子，不也一樣為了自己的性命讓開了道路放突厥騎兵進來嗎？生死面前，任何人都一樣，趨利避害而已，你不用大驚小怪的。」

「也許吧。」楊易此時也顯得暮氣沉沉的，神色木然的回應著墨北歡的話，但是不等他們追上去多少距離，就發現前方的常琳軍行軍方向驟然間改變。

在李由增援抵達之後，常琳軍騎兵也點燃了火把，所以此刻所有人都看得分明，原本往東急速而去的他們在所有人都沒有預料的情況下，近乎於九十度折轉往北，和已經從北方露出蹤跡的突厥騎兵撞在了一起。

「看到了，那就是常琳軍，常衡是常家子，他率領的兵馬，那就是邊軍。邊軍從來不會丟下信仰！」楊易手指前方，帶著無盡的嘆息，滿臉的苦澀。常衡沒有逃走，而是調轉了方向，避開了自己從後面的堵截，獨自領軍殺向了突厥人。而他，卻在領著手下，去追殺自己人。

墨北歡被這冰冷的話說的愣在了原地，眼神之中似乎帶著一絲迷茫，但是隨即滿是不屑的搖了搖頭。這個時候的他沒有再去催促楊易，常衡領軍主動進攻突厥騎兵，等於是自斷後路，沒有人比他更知道，來的突厥騎兵到底有多少人，那可是足足三萬最精銳的騎兵，也是突厥最後的家底，絕對不是常衡手中區區幾千人所能比擬的。

墨北歡現在都能想象，等到常衡率領自己的手下衝上去之後，發現來的突厥騎兵猶如汪洋大海一般將其徹底淹沒時的場景。常琳軍騎兵速度再快，戰力再強那又如何，面對不遜色於他，而且人數是他數倍的草原騎兵，一樣會折戟於此。沒有了這支快速機動兵馬，等到墨南宸收拾完那十幾萬邊軍，自己已經在突厥人的支持下拿下整個關中了。有了土地城池，他就不會和現在一樣看別人臉色行事，就能夠穩定下來，有了和朝廷對抗的根基了。

他此時的想法如果常衡知道，肯定會嗤之以鼻，對於後者來說，這世上有些事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比如說現在，即便是他放棄了楚夢溪交代的，將近在眼前的墨北歡拿下的命令，也絕對不會後悔。因為他知道一點，如果楚夢溪在這裡，也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

「將士們，突厥人來襲擾我們的家園了，我們能放過他們嗎？」前方已經看到了突厥人在黑夜中賓士而來的那道黑線，而常琳軍也在一瞬間將速度提升到了極限，同時常衡那雷鳴般的聲音也隨即傳出，清晰的出現在所有人的耳邊道：「幾百年了，當年寧王三次北征草原，才斬斷了突厥人南下的念頭，如今他們又來了，他們做夢都想將我們中原人的屍骨埋進他們的牧場，肥沃他們的土地，幾百年前的戰亂他們就做過。如今他們還不死心，還想再來一次，你們願意嗎？」

「各位兄弟，大家隨我殺賊！」李由縱馬一躍，出現在常衡跟前，聲音憤怒無比，作為跟隨墨南宸出征草原的將領，他比常衡更加憤怒，所以此刻迫不及待道：「今日，常琳軍有死而已，為國為民，不死不休！」

「把我常琳軍的大旗豎起來！」常衡長刀指向前方，領頭衝鋒，身後李由親自接過了戰旗，緊隨其後，五千精銳騎兵這一刻，沒有任何人願意落後一步。對於他們而言，這不是內戰，這是屬於他們的責任，從成軍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在等待，就在準備，今天，決戰的時刻，終於來了。

沒有人在意此刻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就算是突厥全族來此那又如何？他們和楊易他們不一樣，不會有任何人遲疑，即便是常衡改變目標，甚至於有可能將全軍帶入最危險的境地，也沒有人落後一步。

「轟轟轟！」這一刻，終於看清了南下的突厥人的大軍，猶如無數的黑線一般在前方越出地平線，風馳電掣一般的聲影讓黑夜中的火把迅速匯聚成了一片汪洋火海，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頭。

「彎弓，風起！」熟悉的命令在這一刻迅速傳出，所有的將士在這一刻齊刷刷的扔掉了手中的火把，彎弓搭箭，在黑暗中對準前方的人潮以箭矢相迎。

這一刻，沒有人在意前方的突厥人到底有多強大，他們心中的信念在這一刻伴隨著騰空而起的箭矢迅速橫掃了前方遇到的任何敵人。

朝天三箭，這個最基礎最簡單的戰法，卻讓常琳軍原本高漲的士氣再度得到提升，甚至於可以說，當常衡拔出長刀，帶隊一頭扎進突厥人的戰陣，在黑暗中露出自己最強大戰力的時候，他身後的五千名將士，也是一模一樣的手法，一模一樣的長刀，神色木然，在人群之中急速收割突厥人的性命。

被驟然而來的突襲打蒙了的突厥人反應速度比起楊易的手下要快多了，前方被撕開缺口，讓常衡鑽了進去，兩翼騎兵迅速往中間靠攏合圍，然後大軍形成內外兩層，內層開始堵截，不計代價消耗對方的進攻鋒芒，外層則迅速整頓兵馬，形成一個漩渦，往內捲動。

這是突厥人引以為傲的雙層騎兵沖陣戰術，不論是用來進攻還是防守，都有極大的威力，能夠最大限度將兵力運用施展開來，從而即便是遇到突發情況也不至於被對方一擊之下，亂了陣腳。

此時常衡面對的就是這種情況，一馬當先的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根本沒人能攔得住他。在他的引導之下，常琳軍騎兵縱橫馳騁，硬生生的將逆向衝鋒變成了橫截前進，從往北變成了往西，如此一來，就能夠起到阻截對方南下的目的。

但是伴隨著他繼續前沖，卻感受到了越來越大的阻力，即便是眼前的敵人都擋不住他橫刀一掃，但卻還是有無數的突厥騎兵聯手來對付他，讓他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花費更大的努力和時間。

而對於他來說，最大的麻煩就是時間，自己只要在原地稍一停頓，周圍的突厥騎兵就能夠急速前來堵截，將他本身具備的衝擊力減弱一分。

此時如果從空中來俯瞰，則就更會明白這種雙層騎兵戰術是怎麼打的了，這就猶如無數的觸手，不論對方衝進來的是什麼，在層層觸手從外向內而來之下，都會被牢牢地拖住，最後失去掙扎和動彈之力。

「吹號角，命令各部不要和當面之敵糾纏，隨我往前沖，不能停下！」常衡和李由都是聽說過突厥人這種戰法的人，也知道該如何應對，畢竟當年墨南宸就是親手打破了對方的這種雙層戰術，將突厥人一戰打回了原形。只不過此時，他們孤立無援，沒有當年墨南宸破陣所必須的援軍戰力，所以只有一個辦法了。

此刻，不斷響起的號角聲變得急促無比，領頭的常衡一聲大吼，率先直奔西面而去，長刀左右橫掃，在黑夜中一刻不停的綻放著自己強到極限的戰力。

但是他的速度卻沒有絲毫的減弱，不斷催動的戰馬在人群中撒開四蹄往前突擊，可以說，比起之前，速度更快了，幾乎無視前方的任何阻礙。

在他的身後，常琳軍旗已經被李由交給了護旗手，他要騰出手來，策應常衡的左翼，和對方組成雙頭衝鋒的模式，帶動手下將士，將速度提升起來。

只有突擊突擊再突擊，將速度提升到極限，他們才能看到勝利的曙光，才能打破突厥人的牢籠。所以這一刻，全體的常琳軍縱聲怒吼，高呼酣戰，其聲音快速匯聚成一道長龍，震動了整片天地，也讓遠方觀戰之中的西北邊軍低下了頭顱。

此時的他們不敢再去看前方大戰的戰場，原來的常琳軍，在承擔本應該屬於他們的戰鬥任務，在為關中守備邊城，喋血疆場。而他們，卻從始至終，只在一旁觀望，甚至於還想著去落井下石。

他們沒有臉去看對方如何殺敵，但是此時滿臉羞愧的他們還不知道的，很快，他們連羞愧的身份都沒有了，那原本一直安靜的西京城，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