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侍妾
李墉回到親王府時,打更的人敲下了子時的鑼響。
一片漆黑的王府內,只有他的院子里亮著燈。殷戎神色焦急地站在院子門口,見一襲梔子色長袍靠近,他才鬆了一口氣,趕緊闊步迎了上去。
「殿下,你可算回來了。」
「不是讓你不用等我。」李墉繼續往裡走。
殷戎乃靳王麾下最得意副將,也是在軍中照顧他生活起居的人。他最了解殿下的脾氣,若是直接讓人走進內院,想必今夜這親王府中一定要鬧個翻天覆地了。
殷戎彎腰拱手道:「殿下,你這內院里,有位姑娘。」
這話一出口,李墉站定。
循循回頭,眸色已然有些倦意,可仍然憑空生出了怒氣,「什麼姑娘?」
「鍾先生硬塞過來的。說是…說是…」
殷戎乃軍人,說話很少拖泥帶水。想必是鍾先生的話讓他很為難了。
李墉負手而立,看著內室里的燭光虛晃兩下,隨即滅了。他冷哼一聲,直接推開了內室的門。並且將殷戎關在了門外。
徐徐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的人裹著極少布料,閉著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
「鍾先生讓你過來的?」
李墉一字一句,聲音像是被冰砸過,聽著耳朵生疼。
床上的人哪裡經歷過這種場面,嚇得在發抖。卻依然不敢違抗鍾先生的命令,閉著眼不起來。
「本王再問你一遍,鍾先生讓你過來幹什麼?」
人猛地起身跪在床上。肚兜露出來的肩膀抖得誇張,一滴滴汗從額頭順著落在床鋪上。嘴裡的話也說不利索,「鍾先生說,讓我,服侍殿下。」
「為何?」
萬事總得有個緣由。
李墉和鍾先生共謀大事,可鍾先生卻從未乾涉過他的私事。如今這逾矩之舉,實難想透。
女子咬咬嘴唇,想著侍奉不了靳王,賣個人情也總歸讓她能在親王府里和別的丫鬟不同。於是說道:「鍾先生說,與其讓殿下成日留戀煙花之地,不如在府中解決了。」
「省得去外面,被人捏住什麼把柄。」
李墉冷哼一聲,「鍾先生倒是想得周到。」
說完,直接打開門,喚來了殷戎將人用床鋪裹著帶出了房間。並且交代道,「回去告訴鍾先生,我房中的事情,無須他操心。他的任務,是打點好其他。」
再回到房間時,李墉看著女子躺過的地方,微微眉頭一緊。轉頭走了出去,來到書房。
殷戎找到他時,忍不住大膽相勸,「殿下,其實鍾先生想得也不無道理。這府里總得有個女主人啊。」
「放肆。」
殷戎嘴上是老實了,可一雙眼睛似乎還不死心。
誰人都知靳王殿下無欲無求,只一心整頓好瑞麟軍。別說是弱冠之年未有婚配,即便房中都無一二侍妾。如此尊貴之人還長了一張禍國容貌。
朝歌城中的女子誰不想嫁進親王府。
可是,如今若殿下的心被一個勾欄女子拿下,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
殷戎也是為了殿下考慮。又道:「要不明日我還是讓府里的麽麽們替殿下出去打聽一番。看看這朝歌城裡還有哪家的閨中小姐配得上您的。總好過你成日去找那煙花女子。」
李墉倚在軟榻的憑几上。微風吹動了房內的熏香,直撲入鼻,反叫人心緒不寧。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腦海里突地閃過一張笑臉。那臉是如此熟悉,可笑容卻無比陌生,李墉不禁搖頭勾了勾嘴角。
這表情看懵了殷戎,「殿下,您該不會當真…」
「只怕是這煙火女子,你我都看不透呢。」
殷戎還想再說什麼,就看李墉擺手示意他退下。再多無奈,也只能聽命。
人退下后,書房裡愈發寧靜。清風徐徐,一輪明月映入眼眸,李墉躺在床上輾轉無眠,複雜的心情攪得他整個人混亂。
自問不是個非不分之人,可如今在面對女帝之時,他竟有狠不下心的時候。
在面對『翠瑾姑娘』時,他竟安慰自己,那是另一個人。
李墉一夜未眠,頂著疲累的身子上了朝。回府後迅速換完便服就登船了。今天張九也會來,畫舫變得有些危險。
當他一踏入畫舫,就有人為他引路。
「言公子,翠瑾姑娘已經在玉香房等著您了。」小廝將他帶了過去。
可進門沒看見人。只聽見床的後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李墉手握珺天劍走了過去,卻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更加迷茫。
姚笑笑正拿著一把小銼刀,蹲在地上對著牆一頓摩擦。
「你來了。」她看到來人,轉抬起頭微笑著打招呼,然後繼續手裡的動作。
李墉有一瞬間怔住了。
他懷疑的不是眼前人,而是自己。難道從始至終,他都將李甯玉看錯了。她根本就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可那些血淋淋的過往和一次次的經歷都告訴他,李甯玉的殘忍和暴戾。
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有這般純潔的微笑?
李墉的錯亂,讓他不自覺地拽出了珺天劍,一瞬抵在了女帝的脖頸處,冷漠地問道:「你究竟是誰?」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不再發出咯吱響動,甚至連呼吸聲都暫緩。
姚笑笑一動不動地蹲著,生怕自己往旁邊挪一丁點,就有被抹脖子的可能。嘴裡乖巧地回答道:「我當然是李甯玉了,不然還能是誰。」
這話說得心虛。
尤其,在面對珺天劍和李墉的時候。
姚笑笑甚至不知道,李墉是重新對女帝起了殺心,還是對她的身份有了懷疑。只明白一件事,現在斷不可輕舉妄動。
僵持了片刻,突然感覺到脖子上的涼意消失了。姚笑笑猛然吸了一口空氣,轉頭賠笑問道:「這是怎麼了嗎?」
迎上他的一張冷臉,「你在幹什麼?」
只見他收起了珺天劍,也蹲了過來。方才的一切像是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姚笑笑沒膽多問,徐徐回答道:「我在偷聽啊,牆太厚了,得磨得薄一點才能聽得清楚一點。」
李墉還想問些什麼,就聽見牆對面傳來一聲玉蘭姐嬌柔的聲音。
「九爺,你可算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