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再見
趙蒼蒼說自己不喜歡周聲,她的行為卻讓人難以理解。那個時候方早不懂,有的人的喜歡,是永遠不會說出口的,因為知道毫無希望,只要不說,就永遠不會失去。
趙蒼蒼與周聲的見面是在某個周末,方早從華人超市買了兩包火鍋料,便打電話讓周聲過來吃火鍋。趙蒼蒼的表現很平靜,並沒有方早想象中的激動,自然得好像周聲只是一個普通的在異國重逢的校友。
留學生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前在同一個學校,雖然交集不多,但到了德國還能坐在一起吃火鍋,還是要感謝緣分。
吃火鍋,怎能沒有啤酒,還是在德國這樣盛產啤酒的國家。趙蒼蒼屋裡藏了許多酒,從來都不讓方早碰,這一次難得鬆了口,給她倒了一杯白啤:「喝醉了不準撒酒瘋!」
周聲和趙蒼蒼喝的是黑啤,方早原本是不滿的,抿了一口,發現酒並不像想象中那般難喝,也就釋懷了。
那個晚上,是方早來到德國后最開心的一個晚上。
其實說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他們在公寓里吃重慶火鍋,怕引起煙霧報警,開了所有的窗戶。但可能是因為放了太多辣椒,隔壁的拉美裔姑娘來敲門,周聲去開門,對方卻忽然噤聲,不再嚷嚷著要報警,紅著臉離開了。
這個夜晚,他們吃了很多東西,說了一些關於南澤的事情,其實大多是趙蒼蒼在說,方早和周聲在聽,可是仍是覺得高興。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夜色太過美麗,從那以後,他們便形成了小團體,偶然會在公寓里聚餐。但更多的時候,大家都保持著默契,各自忙碌,互不打擾。
趙蒼蒼仍舊活躍在留學生圈子中,她買了一輛邁巴赫越野車,時常和朋友自駕游。周聲大多時間都是在勤工儉學,沒課的時間基本都在實驗室里給老師打下手。相比之下,方早的日子無趣得多,每日都是埋首在圖書館,要麼就是擺弄著周聲送的模型研究骨骼。
自來到慕尼黑后,方早已開始覺得吃力,但她始終堅定著決心。
她努力讓自己醉心學術,卻總是走神想起阿崇來。
說來好笑,她想起阿崇的時間越來越多,她幾乎要忘記他的模樣,可每到了夜裡,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想起他開著車,載著她往海邊去。
風很大,吹得她的頭髮亂糟糟的。
再見到阿崇,是方早來到德國的第二個冬天。
這一年,方早愛上了攀岩。
從南澤到慕尼黑,她像是從一個世界走到另一個世界,最開始還是保持著原先的習慣,從來不看什麼漫畫等閑書,也不看電視電影,每天過著原始人的生活。
對,趙蒼蒼將她稱為原始人。
她對方早每日都坐在書桌前十分驚奇:「你不是天才嗎?為什麼……」後面的話,她沒有說方早也已經猜出來:為什麼這麼用功,比尋常人都要多幾分努力。
從前的秘密,除了周聲,方早連在阿崇面前都不曾提及的秘密,她卻告訴了趙蒼蒼。她原以為還能從趙蒼蒼臉上看到一點鄙夷,卻不想趙蒼蒼笑了:「我就說嘛,哪有人不努力就能夠成功,大家都是一樣的。我不學所以無術,你用功所以有成就。」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方早和趙蒼蒼的關係越發親密。趙蒼蒼怕她悶壞,硬拉著她出去。方早最初不習慣,坐立不安,但很快就完全收不住了。
趙蒼蒼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束縛了方早十多年的枷鎖。
起初是趙蒼蒼一時興起,聽說慕尼黑流行攀岩,興緻勃勃地拉著她去了攀岩館,還購置了雙人份的繩索、安全帶、保護器和主鎖,這些在岩館都可以租到,趙蒼蒼在這方面卻有精神潔癖,不肯與別人共用。
方早已經習慣趙蒼蒼的三分鐘熱度,每每一時興起便拉著她去挑戰一些從前未玩過的活動,諸如跳傘和衝浪,但每次都是到了緊要關頭便退縮:「方早,我害怕。」
恐高是天生的,趙蒼蒼卻一次次挑戰,又一次次敗下陣來,一如她好幾次鼓起勇氣要和周聲多說幾句,見了面,卻啞口無言。
方早從很早以前便發現自己有冒險的天賦。
十五歲她坐在阿崇的哈雷摩托車後面,速度提上了八十邁,她仍舊覺得不夠快。獵獵海風中,她甚至敢放開雙手。阿崇看到後視鏡中的她,手一抖,嚇得差點撞到圍欄。
「我說方早小朋友,你怎麼膽子這麼大?」
方早收回了手,冷哼一聲:「你說我膽子大,但怎麼沒見你把速度降下來?」阿崇大笑著又加了油門,若不是方早迅速抓住他的衣服,估計已經被慣性甩了出去。
「阿崇,你這個瘋子,你就不怕我飛出去?」
「我相信你。」
不知是阿崇喚醒了她身體里的冒險因子,還是原本她就是這樣熱愛挑戰極限。後來她在新天鵝堡附近的航空基地跳傘,從四百米高空自由落體,面對阿爾卑斯湖的遼闊壯麗顯得尤為冷靜。待她落了地,教練對她豎起了拇指:「你是我見過年紀最小卻膽子最大的女孩子。」
趙蒼蒼在基地冷眼看著她,嚷嚷著要放飛自我的人,卻連直升機都沒有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