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畏懼

直到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將他當成籌碼用來交易時，他才敢確定，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她從未愛過他，一刻也沒有。

世界上真的沒有那麼多的苦衷和不得已，作惡的人是自私、貪婪和惡毒的，沒有那麼多催人淚下的緣由。他不敢承認，是因為無法面對人性的醜陋，無法面對姚蘇雲討厭他這件事，更無法面對她比自己想象中更惡毒和骯髒。

這是他無論做多少努力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可那個惡人，是他的母親。

雖然這些年他怪過她，恨過她，但現在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去死，他承認自己做不到，即便那是她應得的懲罰。

周聲的答案已被姚蘇雲那個巴掌揭曉，但她為什麼突然要他回去，方早問出聲的時候，他被喊走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離開值班室的，他十分慶幸有人在這時喊走了自己，不然，面對方早的追問，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將話說出口。

若是她知道姚蘇云為何而來，會是怎麼樣的想法，她能理解他嗎？抑或是覺得他是個糟糕透了的人？

周聲不敢想象，因為無論方早是何種想法，他都無法接受。所以，這個幽暗的秘密，就藏在自己心底好了。

周聲知道，姚蘇雲不會善罷甘休，她從來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方早在海德堡的這幾天，周聲都有些心不在焉，他雖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姚蘇雲的要求，但內心始終不好受，夜裡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又一次次在半夜驚醒。

方早在海德堡逗留了三天，周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來。她知道他有心事，可是她問起，他心情卻更加沉重，回應她的，只是搖頭以及強顏歡笑。

在她回校的前一天，周聲又帶她去了那家四川麵館，她驚訝地發現，那個大嗓門的老闆娘懷孕了，挺著圓鼓鼓的肚子給他們上菜。

方早忙伸手去幫忙，她朝方早擠眉弄眼：「我就說，這麼帥的一個男孩，你怎麼會不喜歡！」

「什麼？」方早不明所以。

老闆娘卻像瞧不見周聲的尷尬，嗓門不減當年：「之前我問他，你是不是他女朋友，他說不是。但我才不信，你去洗手間，他的目光一直追著你，恨不得跟進去……」

周聲恨不得將腦袋埋進面碗里，好在老闆這個時候出來了，笑吟吟地將老闆娘拉了回去。

周聲向來內斂，這時候看見方早神色得意，忽然道：「我就是喜歡你，不行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她表白，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時刻，她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嚷嚷著要他再說一次，他卻緘口不言，埋頭吃面了。

兩人打打鬧鬧回到醫院，方早的行李還在那兒，只是沒想到剛走到辦公室的門口，就見到姚蘇雲。

明明內心對她不喜，可近距離接觸，方早才發現，她真的太年輕漂亮了，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個二十幾歲的兒子的女人。

在看到姚蘇雲的那一刻，周聲迅速地將方早拉到了自己身後。

姚蘇雲看著他這副戒備的模樣，抬起眼皮打量了方早一通：「這就是你留下來的理由？你有一點出息嗎？」她已經不記得方早了，不記得她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姚蘇雲從來都是這樣，不會給周聲留任何餘地，他已經習慣了，聽見了也沒什麼表情。

倒是方早實在聽不下去，從他背後躥了出來，有些憤怒：「阿姨，您是周聲的媽媽，所以我尊稱您一句阿姨。您這樣說周聲，我認為是過分了，他是慕尼黑大學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他是我見過的最上進最聰明的男生，怎麼沒出息了？倒是您，作為一個母親，從來不支持孩子的夢想，也看不見他的付出……」

不知方早話中的哪一個字眼刺痛了姚蘇雲，她沒等方早說完，已揚起了手：「你算什麼東西，我教訓我兒子，你插什麼嘴！」

可惜，她的手未曾落到方早的臉上就被周聲握住了手腕。

「你別碰她！」周聲盯著她的眼睛，在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再一次重複，「你別碰她！」

姚蘇雲從未見過他這樣的表情，也從未聽過他用這樣冷漠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即便在幾天前，她甩了他一巴掌，他也沒有這般憤怒而厭惡。

此時，她看著周聲，第一次感到畏懼。

這多麼可笑。

她怎麼可能會害怕他？

但內心深處隱隱傳來的不安，卻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