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謝謝你

工作四年，商眠從未早退過。

這是她第一次早退，離開刑警隊的時候，博陵下了入秋來的第一場雨。

雨很大，轟隆隆的，幾乎要淹沒整個博陵，才傍晚5點，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卻還未亮起。

商眠開著車走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江遙死的那一天，她記得，也是下著這麼大的一場雨。

那時商眠初出茅廬，在刑警隊也就是打雜收快遞的角色，心中卻自有一番天地，不說立功，也想爭取表現，每日除了上班，還報了武術班，就希望金戈能重視自己，別總是讓她留在隊里接電話，後來因為幾次行動，她的刑偵能力得到了認可，慢慢地也受到了金戈的重視。

追捕巴洛那一天，她和江遙大吵了一架。

因為行動危險而緊急，整個刑警隊傾巢而出，江遙卻瞞著她偷偷讓金戈留下她，為此，商眠和他起了爭執。

時隔多年，商眠仍記得江遙一臉無奈：「阿眠，你聽話，真的很危險。」

「危險，難道你們去就不危險嗎？」商眠年少氣盛，從不願意認輸，即便面對自己的愛人，也是同樣好勝，「憑什麼你們都出動，我要留在隊里，我哪裡比別人差勁？」

無論江遙怎麼勸說，商眠都無動於衷，最後直接冷著臉去找金戈。

因為這場爭執，兩人從出發到抵達目的地，都不曾說過一句話。

那天的行動很是順利，他們將巴洛逼到了郊區的陵園，是商眠先發現他們躲在守墓人的小屋，她腦子一熱，沖了進去，江遙緊隨其後，卻落入了巴洛的陷阱，江遙原本是不會出事的，為了救她，生生地擋在她面前，槍子沒入他胸口的時候，她幾乎感覺到他的血濺在皮膚的灼熱。

他在她懷裡閉眼的時候，終於開口打破了兩人的冷戰，他說，阿眠，不要哭。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巴洛終究還是逃了，整個陵園都被大雨淹沒。

這次行動后，她被金戈調出專案小組，那兩個月，她休了假，哪裡也沒去，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整瘦了15斤，瘦脫了相。

巴洛這一逃脫，又是兩個月沒有消息，直至從同事口中聽聞，有整形醫生主動報案提供了巴洛的畫像與可能潛逃的方向，又經過半個月的追捕和偵查已經確定了巴洛的方位，她才得以重新振作，請求歸隊。

這一次，仍舊未能抓住巴洛，但她廢了他一隻手，也摧毀了巴洛集團，讓他成了喪家之犬。

商眠因此上了巴洛的黑名單，刑警隊為了保護她不再讓她參與此案。雖然巴洛潛逃出境，隱姓埋名，但商眠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回來，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調查，只是毫無進展。

這些年，她一直感激那個醫生。

當年見過巴洛的人並不少，但幾乎都受過他的威脅，沒有一個人敢為警方提供線索，除了那個醫生。

雖然她還未親手將巴洛抓住，但若是沒有他，巴洛集團不可能那麼快被搗毀，巴洛指不定在哪裡快活地逍遙，繼續危害治安。

聽到郁雲初便是當年為警方提供畫像的整形醫生時，商眠的心情很微妙，既覺得意外，可這的確是郁雲初會做的事。

命運冥冥之中，將他們拉扯到了一起。

商眠從南廈分局出發，兜兜轉轉將車開到了雲開醫院。

雷雨將博陵籠罩在陰暗中，唯獨雲開醫院明亮地矗立在雨霧中，商眠沒有帶傘，冒雨下了車，推門而入的時候，忽如其來的冷空氣讓她打了個寒戰，也瞬間清醒。

她為什麼要到這裡？

特意來和郁雲初說感謝嗎？

他並不像是在乎虛名的人，默默地實施晴空計劃的人，怎麼會在乎一兩句感謝。

「商眠？」

她還在踟躕要不要離開，卻聽見有人在叫自己。

商眠循著聲音望過去，便看見了郁雲初——他的西裝搭在手上，袖子卻在一個年輕的女孩手中，看見商眠，半是疑惑，半是輕鬆。

「郁醫生……」那女孩與前台姑娘有些像，一水的尖下巴大眼睛，嬌滴滴地拉著郁雲初，不肯鬆手。

「不好意思，有事請和前台預約。」郁雲初終於將自己的袖子從其手中抽出來，大步朝商眠走來，「你怎麼來了？」

商眠正想回答，卻猛地吸了一口涼氣，打了個噴嚏。

郁雲初剛剛走到她面前，被她這噴嚏嚇了一跳。

商眠想起他的潔癖，正準備拿紙巾幫他擦並不存在的口水，郁雲初卻將身上的衣服遞給她，沒意識到自己聲音里的譴責：「下雨也不帶傘，淋成這樣，穿上吧！」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

郁雲初也不知道怎麼就將衣服遞了過去，偏生商眠還不接，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兒，猛地將西裝塞到她的手中，試圖為自己挽尊：「我可不是怕你著涼，我怕你感冒了，病毒傳給我，畢竟我們住在一起。」

手中的西裝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帶著一點淡淡的薄荷味，也不知他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聞的香氣。

他見商眠半晌沒披上，有些急躁：「你幹嗎不穿？」

商眠想問他當初為什麼會那麼做，難道就不怕報復嗎？

可看到他清澈的眼眸時，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謝謝你。」

郁雲初習慣了她冷言冷語，被這麼正經地道謝，「啊」了一聲，良久才說：「謝什麼，都說不是為了你。你來找我嗎？是不是因為鐘意的事情？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也開了幾次手術會議，我很有信心……」

不是，我只是來謝謝你。

謝謝你，謝謝你當初站了出來。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為江遙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