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花粉過敏
郁雲初是不知道商眠花粉過敏的。
家裡養了不少綠植,還種了幾株他叫不出名的花,也從未見商眠發表過意見,所以他見到她臉色不對的時候,一時間也沒聯想到花粉過敏。
他將送貨員和花都送走,商眠卻並未好轉,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呼吸幾近艱難,半張著嘴巴,痛苦地喘息。
郁雲初站在離商眠兩米開外的地方,無所適從。
他不敢靠近,唯恐身上還有殘留的花粉,會令她更難受。
活了28年,郁雲初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明明痛苦的人是她,他卻猶如感同身受,心臟的位置一陣陣地發疼。
可是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迅速地脫掉了外套和上衣,只穿了單薄的短袖,蹲在了商眠身邊:「你別怕,我送你去醫院。」
在他抱起她之前,有一隻手比他更快地抱住了商眠——房間里的江遠不知何時聽見了動靜,已經跑了出來,比他更快地抱著商眠往外走。
商眠雖瘦,卻高,少年單薄的身軀抱著她略顯吃力,郁雲初跟在他身後:「我來吧。」
江遠卻沒有放開商眠,而是道:「麻煩幫我叫個車。」
郁雲初手抱了個空,速度卻沒有落下,開門衝出去按了電梯:「我開車,快一點。」
江遠臉上的慌亂與心痛不似作偽,嘲諷也顯而易見:「你不是手受傷,不能開車嗎?」
電梯緩緩地往下降,郁雲初盯著眼前的少年,他乖巧又陰翳,在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在商眠痛苦的喘息聲中,他什麼也沒有說,一句也沒有。
駕照拿了近十年,郁雲初一張罰單和違章都沒有吃過,這天夜裡,從觀瀾半島到醫院這短短的距離,他卻連闖了三個紅燈,全程超速。
他的從容不迫、他的風度翩翩都在這個晚上完全失去,直到將商眠送到了醫院,推進了急診室,他才發現自己除了車鑰匙,錢包和手機都沒有帶,慌亂間,腳上穿的還是不同顏色的拖鞋。
夜已經很深,醫院遠比白天要安靜,郁雲初站在急診室外,遠遠地看著醫生為商眠進行救治,江遠就站在急救床邊,他卻沒有靠近。
他的心完全提了起來,直到醫生囑咐護士將商眠推進病房,他才鬆了一口氣,扶著牆緩緩在門口坐下。
短短半小時,他的心境變了幾遭,先是慌亂無措,緊接著是擔憂、懊惱和自責,這會兒所有的情緒都塵埃落定,化成了濃濃的心疼。
她是勇敢的、果斷的,她是堅強的、隱忍的,即便那麼痛苦,她也未曾呻吟一聲,兀自忍耐與承受。
這一刻,他也終於可以確定,心底那呼之欲出的無法掩蓋的情感是喜歡。
他不願意承認,可它真實地存在著——他愛她。
商眠雖痛苦,卻沒有失去意識,對外界的一切都有所感知。
她並不是對所有的花粉都過敏,早些年曲葵在家裡種過薔薇和玫瑰,她也從未有過徵兆。
直到幾年前,她因為百合花引起過敏性哮喘,她才知道,自己對這類花過敏。
所以,當她看到郁雲初帶著一堆百合花和盆栽進門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阻攔,身體比她更快地做出反應。
上一次出現這麼嚴重的情況,是她從公安大學畢業的那年,江遙送了她一束香水百合,那是她第一次收到花,她並不知道自己有過敏症,抱著花拍完畢業照,直接休克進了醫院,將老師和同學都嚇了一跳。
最為恐慌的人莫過於江遙,她昏迷著,並不知,江遙原本還在拍照,看見她暈倒,直接扔下老師和同學,抱著她就往校外跑。在她躺在醫院急診室的時候,江遙始終沉默地坐在外面等著,直到醫生宣布她脫險,江遙才捂著臉無聲地滑坐在地。
這事一直被商眠引為笑談:「這麼個大男人,竟然哭了。」
江遙卻沒有覺得可恥:「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或許我也活不下去了。」
「別啊,你活不下去,小遠怎麼辦?」
江遙這才想起自己的弟弟,長嘆了一口氣:「小遠知道這事,肯定又要吃醋,給你使絆子了。」
商眠迷迷糊糊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可是江遙的臉卻怎麼也看不清,她想告訴他,自己和小遠相處得很好,可是他卻忽然消失了。
商眠一驚,便醒了。
她知道自己躺在病房,江遠與郁雲初的對話、醫生和護士的責備,以及江遠細緻的詢問,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卻一直沒有睜開眼睛。
凌亂的腳步聲逐漸遠去,病房也安靜了不少,她躺在病床上輸液,身體已經沒有那麼難受了,大腦卻亂糟糟的一團。
郁雲初為什麼會突然買這麼多花回來,他雖然像嬌艷的水仙,卻不像愛花的人,同住這麼久,也沒見他買過一次花,還是引起她過敏的百合。
知道她過敏的人極少,連刑警隊的同事都不知道,只有父母和江遠知道。
在車上,江遠與郁雲初的對話不多,壓根兒沒有提到花的事,好像兩人都心知肚明,唯獨她被蒙在鼓裡。
她幾乎不用詢問,也知道是江遠的惡作劇。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商眠越想頭越疼,內心五味雜陳,連睜開眼去看江遠這個熊孩子都懶得,聽見他輕聲地叫自己的名字,她也裝睡沒有回應。
病房很安靜,幾乎可以聽到點滴滴答掉落的聲音,醫生護士都出去,只有江遠沉重的呼吸,他的腳步很輕,一步步朝她走近,站到了她的床頭。
商眠裝睡功夫一流,若不是江遠忽然俯下身,呼吸打在了她臉上,她幾乎要真的睡去。
她是閉著眼睛的,但卻能感覺到他的忽然靠近。
商眠心裡「咯噔」一下,心中那些疑惑,在這一瞬間都有了答案。
在江遙過世之後,她便將江遠當成了弟弟,他的關心和依賴,她都知道,並且以為那是和自己一樣的情感——他們是江遙最深的羈絆和牽挂,所以要照顧好彼此,九泉之下的他才能夠安心。
直到這一刻,商眠才知道不一樣。
她將江遠當成了弟弟,卻從未將他當成異性,可他不一樣,他從未叫過她姐姐,並非因為彆扭,而是在他心中,他從來沒有將自己當成姐姐。
這個念頭猛地竄入腦海,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那呼吸越來越近,商眠猛地睜開眼。
江遠精緻的臉就在眼前,纖長濃密的睫毛幾乎要觸碰到她,商眠忽然的清醒將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後退了好幾步。
「你……你沒睡呀……」
「睡了呀。」商眠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時間,「都快12點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回去休息。」
江遠眼神閃躲卻執著:「你一個人在這裡,怎麼行?」
「怎麼不行,快走,快走,你明天還要上課呢!」
若是往常,江遠萬萬不可能將商眠一個人丟在醫院,可今天情況特殊,對上商眠的眼睛他不自覺地慌亂,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被發現沒有,焦躁又難堪,他看了一眼病房外,咬咬牙:「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走吧走吧,我輸完液就回去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花粉過敏。」
商眠像趕蒼蠅一樣:「小遠,路上小心,姐姐明天就活蹦亂跳!」
不知是哪個字眼觸碰到他,江遠臉色一黯,點點頭,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