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車禍
與此同時,郁雲初的車從雲開醫院停車場駛出。
今日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作為雲開醫院的半個老闆兼整形科主任醫生,郁雲初專攻五官整形與皮膚整形,但他是不坐診的,別的科室是病人挑醫生,到了他這裡,卻是醫生挑病人。
郁雲初的名氣十分大,除了技術一流外,更是因為他那幾乎可稱為怪癖的原則,雖是整形醫生,但他從來不接美容手術,只做修復整形。
修復整形的難度遠比美容手術要大且煩瑣,一個項目一般都要進行數次甚至數十次手術,郁雲初靠著過硬的技術,讓不少先天性畸形和意外毀容的人重獲新生,並因此而聲名大噪。
他有著一雙令人驚嘆的手,毀容的人經過他的修復手術,百分之八十都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對郁雲初來說,他並不覺得這是成功,改變容貌並不難,難的是恢復如初,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做努力,但也沒有一個手術能讓病人恢復得與從前一模一樣,即便已看不出毀容的痕迹,甚至變得更好看,但那依舊達不到他的要求。
曾有知名女星驚嘆他的鬼斧神工,一擲千金只為做個鼻子,三顧茅廬,但最後都吃閉門羹。
這事在業內已經不是秘密,但仍舊有人前仆後繼,郁雲初不勝其擾,就比如今天下午,他剛出手術室,就被一名女性纏住,哭哭啼啼地說自己丈夫出了軌,希望郁雲初能挽救一下她岌岌可危的婚姻,希望他能為她改頭換面。
郁雲初看著她遞過來的照片,認真而真誠地給出了建議:「與其換張臉,我覺得您換個老公更合適。」這完全是肺腑之言,那女人卻哭得更凶,幾乎可稱作魔音繞耳。
他好不容易從她的魔爪中優雅地搶回自己的衣袖,回到辦公室卻發現,袖口的扣子被她扯開了,這對完美主義的郁雲初來說,簡直難以忍受。
他只好光明正大地翹班回家,結果,在停車場又遇見了方可人。
「方可人」這三個字於郁雲初來講,簡直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用他的助理陵光的話來說,方可人便是他的狂熱粉絲,還是腦殘不理智的那種。
他曾為她因車禍而毀容的同學做過整形手術,從此便成為他噩夢的開端。她每周會到雲開醫院報到三次以上,整個醫院上到醫生、護士下到前台、保安無一不認識方可人——這個可怕的女大學生。
她找郁雲初,只有一個要求,便是要他為自己整形,就連陵光都不止一次勸他:「您就給她做個手術怎麼了,雖然您有自己的原則,但總好過每天和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吧!」
郁雲初面上平靜,內心已經在咆哮,如果她的要求只是這麼簡單還好,方可人同學,她希望他能給她做整形手術,她的要求也是非同尋常——她喜歡他的眼睛和鼻子,想要擁有和他一模一樣的。
郁雲初男生女相,小時候還曾因此被取笑,有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方可人臉型本就與他相似,若是擁有一樣的眼睛和鼻子,郁雲初想都不敢再想下去,果斷拒絕後,方可人也不氣餒,隔三岔五地就到醫院煩他。
今天更恐怖,直接蹲守在停車場出口。
郁雲初只好再次回到辦公室,玩了三個小時掃雷,才接到保安電話——方可人回去了。
雲開醫院位於城郊,離郁雲初所住濱江熙岸將近15公里,雖是晚高峰,路上行車卻不多,郁雲初仍舊保持著每小時60公里的車速。
或許是因為做了兩台手術,或許是因為方可人的出現,郁雲初心情莫名地焦躁,連帶他的車都有些不受掌控。經過濱江大道的時候,為了避開一隻橫過馬路的小狗時,郁雲初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他的剎車失靈了。
車子猛地撞向路邊的隔離帶,他的頭狠狠地磕在了方向盤上。
迷迷糊糊間,郁雲初聽見有人在叫自己,他費力地睜開眼,只看見半張模糊的臉,半張藏匿在陰影里。
不陌生,卻也不熟悉。
那輛紅色跑車失控撞向隔離帶的時候,商眠的車離它僅有幾十米。
原本她是準備與江遠出去吃飯慶祝的,但一路上他的手機響個不停,一問才知道他是競賽結束后直接離開的,丟下了一幫老師和同學,到了慶功宴,大家才發現隊長不見了,現在滿世界找他。
江遠不接電話,手機微信叮叮咚咚一陣亂響,他也不看,倒是商眠看不下去:「大家都在找你,你不回去嗎?」
「我不知道有什麼好慶祝的,拿第一不是正常的嗎?」江遠並未覺得有何不妥,「況且,我和他們又不熟。」
商眠頭疼:「大哥,這話你沒在同學們面前說吧?」
「沒。」他和他們壓根兒不怎麼說話。
商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怎麼相信。江遠在家乖巧聽話,到了學校卻總有些不合群,這還是商眠偶然發現的,別人放假都是和朋友一起打球、打遊戲,唯獨江遠一個人在家窩著。
起初她還以為是他沒走出當年的心理創傷,後來發現並不是,他只是太過早熟,看天真中二的同齡人不免帶上了一點「你們都是傻逼」的眼神。
為此,商眠愁得很。
她威逼利誘最後還是將江遠送到了慶功宴所在的餐廳,剛放下他,餐廳便跑出個笑眯眯的小姑娘:「姐姐好,江遠,你終於來了。」
商眠朝他們擺擺手,也不理會江遠一臉不悅,感嘆著「年輕」揚長而去。
商眠原本計劃去看看江遙再回家,結果車剛開上濱江大道,便看見一輛有些眼熟的跑車,那騷包的顏色與穩如泰山般的車速,商眠不用看車牌,都可以確定是誰。
博陵可真小。
這句話剛冒上心頭,商眠忽然聽見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再抬頭,紅色跑車已被隔離帶逼停,不停地冒著煙。
夜晚的濱江大道車輛稀少,這忽如其來的一幕猶如一顆炸彈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商眠愣了一下,隨即反應迅猛地靠邊停車,從後備廂里取出警示車標擺好。
有兩輛車停下來拍照,商眠邊往跑車的方向跑,邊朝他們喊:「報警啊,愣著幹什麼?有那時間拍照發朋友圈,還不趕緊報警,叫救護車……」
拍照錄視頻的人這才如夢初醒,開始打電話。
不得不說,好車與便宜貨還是有區別的,跑車的車頭已變形,嗞嗞地冒著煙,地上也流了不少汽油,但車門仍舊完好無損,商眠輕輕鬆鬆便打開。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郁雲初,那張高傲冷艷不可一世的臉上此時都是血,商眠嚇了一跳,很快便發現是額頭的傷口流出的,他應該是磕到方向盤受傷,又被彈出的安全氣囊糊了一臉。
「郁雲初,郁雲初。」
商眠俯身去解他的安全帶,順便檢查傷勢。或許是他有系安全帶的習慣,或許是車子的安全性能好,除了頭部的傷,商眠沒發現別的傷勢,至於昏迷,應該是由於頭部受到衝擊,商眠鬆了一口氣,鉗住他的身體,輕輕地將他從座椅上拖出。
他看似瘦弱,但一個高挑的成年男子體重也是不可小覷的,商眠小心翼翼地抱著他往外拖,原先還在忙著拍照的車主見狀立即趕來幫忙。
如果郁雲初知道自己被七手八腳、衣冠不整地從駕駛室抬出來,估計會羞憤惱怒而醒,可惜他不知道,所以商眠直接指揮著將他放在髒兮兮的還略帶潮濕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