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曾經的少年已遠去(3)
物業只有在收物業費時才能看到人,樓道燈壞了一個多星期還沒修好。
黑暗中,向陽用手肘輕輕撞了我:「姐,你是不是生我氣?我剛剛是不是做錯了?」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說話?」他像一個好心辦了壞事的小孩,帶著濃濃委屈,「我以為他是糾纏你的蒼蠅,所以才冒充你男友。」
「真的沒有,我沒有生你氣,你也沒有做錯。所以,你可以讓我回家了吧?」
上樓后,向陽卻不讓我回家,硬拉我在樓梯坐下,和只穿泳褲的男生一起坐在樓道的感覺很微妙,無論我怎麼驅趕,他都不願回家換衣服,披了一條大浴巾和我擠在一起。他的眼睛很亮,此時灼灼地盯著我:「可是姐,我感覺你很不開心,要不,我們來玩個遊戲,我們各自告訴對方一個秘密。」
我一時間不知怎麼接話,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向陽已經開口。
「我爸爸是運動員,國家隊,還拿過世錦賽的金牌。很小的時候,我就很崇拜他,立志要像爸爸一樣,進入國家游泳隊。可是,我沒有天賦,無論我多努力,都趕不上爸爸的一半。姐,你說我是不是很笨呀!或者說,我根本不適合走這條路。」這是我見過最深沉的向陽,褪去了以為的嬉皮笑臉,他看著樓梯,似乎在沉思。
「不會的,只要你努力就會成功!」
「可是,爸爸再也看不到了。爸爸,已經過世了。」他的聲音很低,最後,終於陷入漫長的沉默里。
「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榮耀,那個人不在了,這些還不如廢墟上的泥土與塵埃。」他垂下頭,把手擋在眼睛的位置。
我突然很想說些什麼,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就像他,在黑暗中宣洩出自己的秘密。
可是這些,到底該要怎麼說出口呢?
說起來,我認識傅亞斯也將近五年了。那時我才十八歲,因為與父親的關係很僵,所以離開家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上大學,那時和我一起的還有我的青梅竹馬彭西南。那時我以為離開家便可以逃離從前不堪的噩夢,可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我做得最錯誤的決定。
我就是在這個城市認識了開酒吧的傅亞斯,他很神秘,像風,對我有著致命的吸引。他突兀地出現在我的生命力,讓人躲閃不及。起先,我還能保持清醒,努力使自己不沉溺在他的美好里。可後來,我和室友爭吵,和青梅竹馬決裂,與最好的朋友周舟產生矛盾最無助的時候,是他陪在我身邊。
但對我最致命的一招,並非在此。
在大學里,我遇到了我爸以前的學生張詩詩,她成了我們的輔導員。我和她的關係說來微妙,我恨她曾經破壞我的家庭,將我母親逼至崩潰邊緣,喝葯自殺。而她估計更恨我,因為在我母親自殺之後,我們見面談判,我將她從樓梯推下去,意外使她流產。
這些不堪的往事被有心人挖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個時候,我和張詩詩成了學校的名人,一個是人人喊打的小三,另一個更可怕,才十幾歲便心狠手辣,扼殺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那時我的情緒幾近崩潰,是傅亞斯帶著我一步步走出陰影。
周舟曾勸誡過我,傅亞斯那樣的人並不是我能掌控,可我無法左右自己的情緒。大抵是人都有雛鳥情節,我便是在那一刻愛上了傅亞斯,這個看起來神秘危險的男人。
愛情開始的時候,是轟烈瘋狂,收場卻是狼狽難堪。
向陽推推我的肩膀,將我從回憶里解脫,看著他充滿求知慾的眼神,我知道躲不過去。
「他是我以前的男友,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沒有好結果,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那些日子,不能說不快樂,但我卻過得戰戰兢兢,每一天都像走在懸崖邊。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他幾乎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像黑衣人一樣神秘。我們這場戀愛,談得精疲力竭,直到分手,我都不能確定,他有沒有愛過我。」
「姐,那現在,你還愛他嗎?」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走回頭路,人生只允許犯一次傻。」
這句話不止是對向陽說,也是在對自己說。說完我拍拍他的肩膀,起身開門回家。
這個夜晚,毫無意外失眠了。
我抱著被子像烙餅一樣不停在床上翻滾,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微微有了倦意。可我眼睛一閉上,便睜不開,一覺睡到九點,連鬧鐘響都毫無知覺。
人倒霉的時候,連喝開水都塞牙。在睡過頭之後,我發現連公車和的士都在與我作對,等了十幾分鐘連個鬼影都沒見到,最後我只能打電話給李維克,將不用上班的李醫生從被窩裡挖起來,讓他送我去弘暉地產。
李醫生隨叫隨到,抵達弘暉地產離預約時間還有十分鐘。我飛快地拾掇了一下自己,並在眼下塗多一層遮瑕膏,企圖掩蓋住黑眼圈。
「謝謝你李醫生,你真是個大好人!」
我甩上車門,踩著小高跟往裡蹦,眼睛的餘光看見他似乎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