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無法企及的光芒(3)
醒來時,只有我一人,手機在衣袋裡興奮地唱歌跳舞。
周圍一片雪白,大腦還沒晃過神,迷迷糊糊抬手想從口袋摸出手機,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受了傷,已經扯到傷口,疼得我齜牙咧嘴。
「別動。」
沙啞男聲響起的同時,那個不屬於這裡的人,出現在我視線里。
我怔怔看著眼前的人,疼痛告訴我這不是夢。
他穿著簡單的格子襯衫牛仔褲,袖子挽了一半,低下頭,褐色的頭髮拂到我的鼻,有淡淡的薄荷香。他將我的手固定在椅子扶手,又幫我掏出手機放在攤開的手心,雖然它已停下吵鬧。
這一系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我甚至沒來得及阻止。
此時我身處醫院,右手傷口已處理好,左手打著點滴,在這間雪白的病房裡,坐著兩三個和我一樣在掛水的病人。
傅亞斯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光,他沒有看我,目光徐徐落在我包紮過的右手,臉色迅速變冷,渾身散發著冷氣,像巨大的移動冰櫃。
此時,我的大腦思緒紊亂,像一捆捆五顏六色的毛線,糾結成團。我低頭看自己滿是血污的衣衫,不想看他。每看他一眼,心便疼一次,他像一部悲傷漫長的電影,牽動我的情緒,耗光我的眼淚。
世界上應該沒有我這樣倒霉的記者,跑新聞跑到被菜刀砍傷,疼昏過去醒來卻在醫院看的自己的前男友。
我沒問,傅亞斯卻像看透一般,道:「我來醫院,恰好遇到你同事。」
「對了,劉哥呢!」
「知道我是你朋友,將你扔給我,回報社了。」他面色陰冷,手攥成一團,若不是我受傷,估計他會直接把拳頭揮在我臉上,「夏昕,是你說叫我不要來打擾你平靜的生活,你現在過得很好,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那一句句尖銳的話,像一根根針往我心上扎,我撇開臉,低頭看手機,屏幕倒映出我毫無血色的臉。
手機再次響起拯救了我。
電話是柯姐打來的,她破口大罵著把我丟在醫院的劉哥,同時詢問了我的情況,說要過來看我送我回家休息。我清清嗓子,告訴她我沒事,自己可以回家便掛了電話。
站著的人,又小聲地哼了一聲。
我迅速理好自己的情緒,抬頭道:「謝謝你,現在我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你這樣可以回去,去擠公車?」
「我可以打車。」
「相信我,在這裡你打不到車。」
「我打電話叫男朋友來接。」我繼續掏出手機打電話,假裝沒看見對方越來越難看的面色和強烈起伏的胸膛。但很遺憾,李維克電話關機了,打到診所,護士小姐也說李醫生今天沒上班。
在我準備打第三個電話時,傅亞斯突然搶過我的手機,幾乎是吼出來的:「談夏昕,我就這麼那麼可怕,連送你回家的機會都不給我?有時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是鋼鐵做的嗎?」他握著我的手機,像捏造我的心臟,極力要將它捏碎。
病房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們身上,我對上那雙暴怒的眼,又迅速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他生氣,傅亞斯的脾氣雖然不大好,也不是陰晴不定的人。在我們交往的那些日子裡,他對我發脾氣的數次屈指可數。
印象最後一次是我們出去約會,他遲到,我等得不耐煩了索性先走,順便關了手機。那天我沒回學校,獨自一人逛街逛到深夜,卻在宿舍樓下撞見他,那時他也是這樣暴怒,恨不得將我撕碎,好幾次都要伸出手揍我,最後還是花壇邊的花遭殃。
「夏昕,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可你不能這樣突然就消失,讓我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擔心。」
那些話在熱戀時聽來是甜蜜感動,而現在卻像一個個巴掌,「啪啪啪」打在我臉上。
我努力從回憶里抽身,不讓自己掉進這個巨大的窟窿里。好在,傅亞斯也沒再說什麼,安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雕塑。
藥水順著管子往下滴,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綁在炸彈上的鐘,一步步走在毀滅。
病房安靜得像宣判前的法庭,我沉默地等待最終的判決。
這一等,便是一個小時。
打完點滴后,傅亞斯直接帶著我去停車場,我不想抗爭,從前都抗爭無效,何況現在受了傷,他還挾持著我的手機。
他開了車,一輛破舊的夏利。見我一臉驚詫,他擠出見面后第一個笑:「你也覺得不可置信對嗎?以前我不會開這樣的車對嗎?可這車還不是我的,是我和別人借的。」
我沒說話,鑽進車裡,皮座上有一股類似公共汽車的難聞味道。
車子沉默地駛進車龍里,途中他停了一次車,幫我買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我坐在副駕駛,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不敢用力呼吸。這狹隘的車廂里,滿滿都是他的氣息,稍一用力它們便爭先恐後往我鼻腔里灌,衝擊我的大腦,霸佔我的思想。
他一直抿著嘴,側臉英俊剛毅,此時看起來,竟有些陌生。
像是感覺到我在看他,緩慢地開口:「如果這條路能這樣開下去那該多好,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我扭過頭,強迫自己不再看他,再多一眼,便是萬劫不復。
「你變了。」我說。
「我一直在改變,只是現在你不想知道也不願了解罷了。」